25 (1)
車子沒開火,安靜停靠路邊,一片泛黃楓葉落在擋風玻璃,緩緩滑過引擎蓋,車載電臺播着深夜節目,不痛不癢地情感傾訴。
林斐喝的酒這會上了頭,澄白臉頰泛起淺淺紅暈,從書包掏出一件東西,獻寶似遞過去,“看!bulingbuling的生日禮物。”
透明清亮的玻璃罩住一塊黏土做成的小點心,軟軟糯糯的小團子,小手拿着一根小竹竿,上面寫着三個字—小甜糕。
傅施閱盯着看幾秒,眼底的冷淡逐漸褪去,垂下眼吃吃地笑了,語氣溫柔緩慢,“這就是你的秘密?”
“喜不喜歡?”林斐湊過去,巴巴地看着他,“傅叔叔,我的手都捏酸了。”
傅施閱接過,仔細端詳一陣,點點下颚,“喜歡。”
林斐伸手勾住他脖頸,呼吸灑在精薄鏡片,化成淺淺一層水霧,委委屈屈,“喜歡的話……能不能別吊着我了?”
傅施閱嘴角含笑,捏住他的下颚貼的更近,“我沒有吊着你,只是覺得你會反悔。”
“為什麽會反悔?”
林斐邊說,伸手摘下他的眼鏡,纖細的眼鏡鏈套在自己脖子,傅施閱不戴眼鏡,挺鼻薄唇,看着年輕了幾歲,更符合他這個年齡段,只不過眉宇之間斯文不見,反倒冷清寡淡,看着不好招惹,不是善茬的感覺。
傅施閱反射性眯起眼,要摘回來,林斐快速地架在自個鼻梁上,左右看看周圍景色,發覺度數不高,不戴也不影響工作生活,索性占山為王的态度,“你先回答我問題,再還你。”
傅施閱仰頭,靠着座椅,輕輕捏捏鼻梁,不疾不徐地說,“你能做到絕對服從,絕對忠誠,絕對信賴,這三項嗎?”
“我答應,但不能違法亂紀,也不能傷害其他人。”
林斐沒把話說死,給自己留了條後路,信賴和忠誠是基本的,服從也要看服從什麽,傅施閱總不可能讓他去殺人吧?
傅施閱似是篤定他會同意,勾勾手,林斐傾身湊過去,慢慢在下颚輕輕碰一下,又黏又嬌地問,“傅叔叔,好不好嘛?”
傅施閱深深盯着他,紋絲不動,林斐又親一下,啵唧的響聲清脆,順着下颚一點一點往上吮,直到唇邊,咬了一口,“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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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傅施閱驀然一手扣住他的後腦,整個人拽過來。
林斐定定的看着他,眨巴幾下眼,呼吸裏全是傅施閱逼近的氣息,木質的香水味莫名的讓他耳朵發燙,心跳加速,嘴唇上的觸碰此時反客為主,并不是蜻蜓點水,而是占有的,發洩的,不顧一切的。
“可以給你親,但不能伸舌頭。”林斐破壞氣氛的一把好手。
傅施閱輕哧,捏着他下巴迫使他張開嘴,來勢洶洶地一通嘗,猛的像要把他就地正法了。
林斐後背抵着副駕駛,力量的絕對壓制面前動憚不得,從頭到腳都是懵的,越是躲避,傅施閱追的越狠,像是較勁似的,嘴裏又麻又痛,下颚兩邊沒了知覺,可憐巴巴地求男人,“傅叔叔,我錯了……”
傅施閱置之不理,像是嘲諷林斐以前的小把戲,教給他這才是正兒八經的接吻。
林斐只覺得傅施閱氣息發燙,牢牢的包裹着自己,幾乎要聽見心跳節奏,擡起手推着肩膀想要拉開距離,傅施閱反手握住他削瘦的手腕,舉高壓在車頂,更肆無忌憚的吻。
寂靜空間裏細微的火花在林斐耳邊噼裏啪啦綻開。
這回林斐真覺得自己錯了,因為按照這個情形發展,這是要失身啊!
“我還在上學,傅叔叔不能這樣。”林斐情思恍惚,啞着聲音故技重施。
傅施閱沒有立刻停,意猶未盡的親了會,才拉開一小段距離,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還要嗎?”
林斐揉揉酸酸麻麻的嘴,掰下鏡子照照,嘴唇又紅又腫,委屈地說,“不要,你太色了。”
傅施閱睨他這副可憐樣,勾着嘴角,遞給他紙巾,“擦擦嘴。”
林斐摸到下颚濕漉漉,照着鏡子擦的幹幹淨淨,才想起正事,轉過頭,烏溜溜眼珠轉來轉去,機靈敏捷,“傅叔叔是我男朋友了吧?”
傅施閱挑眉,捏捏他的臉,既沒有否認,也沒有肯定。
林斐好高興,想撩騷幾句,又怕再被狠狠親一通,老老實實地坐在位子上,抿着嘴唇偷笑。
得來全不費工夫。
雖然傅施閱的缺點裏多了一條好色,但是奈何優點太多,溫柔體貼,紳士善良,和他在一起輕松愉悅,每一樣都對林斐的胃口,有幾個缺點算什麽?
人逢喜事精神爽,第二天上學,林斐心情愉悅,坐在實驗室,握着筆,嘗試繪制初版的圖紙。
趙敬臺和夏熾風風火火的走進來。
趙敬臺上次已回已經把話說絕了,本來不想摻和林斐這檔子事,也不想和林斐争口舌之快,他一個年級第一,保送一流大學,人生路花團錦簇,壓根沒把林斐這種基礎四班的學渣放在眼裏。
實驗室氣氛壓抑,趙敬臺保持基本涵養,“你确定要做這個什麽導盲犬機器人?”
緊接着,“我同意給你提供資金和幫助,但我家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這東西多少大公司都做不出來,你也別白費功夫了,我退出小組。”
林斐擱下筆,合上圖紙夾子,幹脆利落,“好,我同意。”
趙敬臺抹不開臉,身為天之驕子,在方方面面混的風生水起,接連兩次碰一鼻子灰,“林斐,作為附中的同學,我真誠建議你,你就算不為自己着想,也為學校的名譽想想,我們不拿獎,也不能丢人吧?”
林斐伸手掀開書包,摸一包煙,握着煙盒有一下沒一下在桌沿磕,吊兒郎當地問,“我怎麽就給學校丢人了?”
趙敬臺看看他,又看看他手裏的煙,壓着厭惡,“項目我會單獨做,教練員以後單獨和我對接,不需要你參與,署名到時候有你的一份。”
“剩下的不多說了,我還要去上課。”
趙敬臺譏诮地掃他一眼,“人貴在自知,早明白這個道理,以後人生路能少吃虧。”
扭頭走了。
“你還不走?”林斐朝着一直沉默不語的夏熾,滿不在乎揚揚下颚。
夏熾紋絲不動,盯着煙盒,不自然移開目光,“你還抽煙?”
“不像?
“不像。”
夏熾張張嘴,想起在班級群裏看到林斐那幾張照片,林斐純摯的臉拍的清晰,那個身高挺拔的男人模糊隐約,他覺得有點眼熟,好像在網上見過,又不太确定,不過看着車挺有錢,他沒覺得有發照片的人說的那麽陰暗龌龊,指不定只是個親戚。
還不允許林斐有幾個闊長輩?
“我表哥是科銳的程序員,有編程上的問題我可以讓他幫幫你。”
林斐像觸發了關鍵詞,頓時精神了幾分,“科銳嗎?”
夏熾看見他發亮的眼睛,忍不住多透露一點訊息,“嗯,是科銳,下周市教委組織一批學生去科銳工業園參觀交流,有我的一份,你要是喜歡科銳的無人機,我幫你多拍幾張照片。”
“不用,我會自己去的。”林斐耷拉着眼,一件一件把桌上的書本裝進書包。
夏熾看他這副可憐樣,沒忍心告訴他去科銳參觀,要考全市前二十,林斐想去根本不可能。
林斐是真要去科銳,和陳教授約定補習的時間到了,陳教授住在科銳附近酒店,邊吃飯邊上課。
趙敬臺看不起他意料之中,十七八歲的人比成年人還現實,要麽家裏有錢,要麽學習成績優異,林斐兩樣都沒有,脾氣又剛又野,既不伏低做小,亦不卑躬屈膝當小弟,非得要給人當大哥,能看得起他才是有毛病。
因為趙敬臺的事,林斐有點煩躁,懶洋洋靠路邊電線杆,單手給傅施閱發微信。
[斐波那契]:我在南校門口。
幾秒後,手機“叮”的一聲,傅施閱回個“嗯”。
[u5085]:阿凱來接你。
林斐撓撓眉毛,摁着語音鍵,“傅叔叔,你不想第一時間看到小甜糕嗎?”
發完這句,接連十個哭泣小貓的表情包,biubiubiu的彈出去。
低調黑色轎車停在面前,林斐揣上手機,輕車駕熟的拉開後坐門,落座一瞬,聞到撲面而來的煙草味,混雜着豔麗的香水。
他第一反應是阿凱這司機的膽子未免太大了,敢在傅施閱的車裏抽煙泡妹子,視線一移,撞上一個大圓頭,西裝裏套着人模人樣的小背心,領帶像鞋帶似的纏在脖子上,手上的金表能閃瞎眼。
鄭總笑眯眯地看着自投羅網的小兔子。
林斐脊背竄起一股寒意,本能地拉車門把手,“咔擦”一聲響,司機手疾眼快的按下安全鎖。
“剛放學?”鄭總笑地兩個眼睛剩一條縫,“別害怕,我是好人。”
林斐又不是傻X,警惕地盯着他,“你想幹什麽?”
鄭總上下打量他一遍,越看越滿意,不枉費一番功夫,“想和你交個朋友,聊聊天,吃吃飯。”
林斐按捺住脾氣,“我沒興趣和你做朋友,開門,我要下車。”
“你這就讓叔叔太傷心了。”
鄭總做作地嘆口氣,“小東西,脾氣挺烈啊,陪叔叔吃頓飯,叔叔給你零花錢。”
說着掏出手機來,“吃完飯,叔叔給你買球鞋好不好?”
去他媽的死變态,林斐快吐了,鄭重其事地提醒,“傅施閱是我男朋友,你先問問他同不同意。”
鄭總一愣,笑地前仰後合,肉麻兮兮地說:“小東西,真會撒謊,你說誰是你男朋友我都信,但傅總是最不可能的。”
在圈裏,傅施閱屬于異類,出身好,頂着高學歷光環,除了工作,幾乎沒有其他不良嗜好,這點鄭總很清楚,前幾年他想巴上科銳這艘大船,三番五次的帶着手底下養的漂亮姑娘往科銳跑,美名其曰談業務,其實幹啥大家都心知肚明,傅施閱淡然置之,鄭總摸爬滾打那麽多年,機靈的很。
一拍腦門,看來財富密碼的鑰匙拿錯了,第二天就換成了長得如花似玉的男孩子,傅施閱這邊是毫不領情,冷眼相待,鄭總手裏的人卻成天惦記上了,鄭總氣的夠嗆,看見個帥點的有錢男人就發騷,全都賤得慌。
私底下他想,這種男的指不定陽痿,不陽痿那也八成是腦子有什麽毛病,不然就憑傅施閱這條件,能單身那麽多年?
所以林斐說的,一個字都不信。
林斐解下書包,抵在胸前防禦,緊緊握着手機,刻意地鎮定,“我沒騙你,你要是不信,我先在給他打電話。”
鄭總皮笑肉不笑,“你想報警啊?”
車停在路邊,原本坐在副駕駛人高馬大的壯漢下車,鑽進後座,左右夾擊,伸手去搶林斐的手機,林斐捏地雙手泛白,死死地不放開,壯年的男性力氣太大了,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壯漢輕而易舉地拿到他的手機,打開車窗,丢出去。
林斐咬着牙,“你們這是犯法的!”
鄭總仍笑着,“什麽法?我查過了,你又不是未成年。”
林斐不是頭一次遇到這種事,以往單打獨鬥,老男人一個人,動起手來只能被他打,但這次不同以往,鄭總有備而來,加上司機三個人,要動手,根本占不到任何便宜。
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現在能救他的只有傅施閱,他需要時間,足夠的時間,不能激怒鄭總。
“好,我陪你吃頓飯,我要一萬。”林斐深吸一口氣,獅子大開口。
鄭總拍拍手,“這不就對了?你高興,我樂意,錢對叔叔來說都是小事。”
說完使個眼色,嚴防死守林斐的保镖狀态松懈,車內氣氛沒那麽緊張了。
車停在一家高級會所門口,門牌金光璀璨,面對背着書包,穿着校服的林斐,迎賓見怪不怪,引着一行人進了鄭總專屬的房間。
校門口空蕩蕩,最後一個學生離校,學校保安挂上門鎖,阿凱反應過來事情不妙。
他沒敢直接給傅施閱打電話,曲線救國的撥給白秘書,這事不覺得大,這年紀鬧脾氣玩失蹤很正常。
白秘書拎得清,這些日子接觸頻繁,林斐黏傅施閱黏的要死,哪敢玩什麽失蹤?先安排阿凱叫幾個保镖,沿着學校周圍找人,然後風馳電掣的彙報傅施閱。
傅施閱剛結束一場視頻會議,百葉窗垂下,光線暗淡,他仰着下颚靠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白秘書事無巨細的說完,有好幾秒,辦公室安靜的只剩下她的呼吸聲,她分不清傅施閱是不在乎,還是其他什麽情緒。
她小心翼翼地道:“我給林斐的手機撥了幾通電話,是陌生人接的,在路邊撿到他的手機。”
傅施閱睜開眼,捏捏鼻梁,低頭去扣襯衣袖口的扣子,“報警查周圍監控需要多久?”
“一個小時。”
白秘書看見他擰起的眉頭,趕緊補充道,“以您的名義,這已經是最快速度了,平時需要24小時。”
一個小時?太晚了。
傅施閱掀開薄薄筆記本電腦,雙手快速敲着鍵盤,看着挺冷靜的,“不用報警,準備車,帶上第三部 門的人。”
白秘書也覺得他很冷靜,前些日子和林斐柔情蜜意看在眼裏,現在看來,未必有多麽的深情,這個男人血都是冷的吧。
她很忙,沒有看到傅施閱袖扣的扣子扣的太急,差了行,袖口布料歪歪扭扭。
林斐進了淫窩,毫不誇張,金碧輝煌的套房裏,大圓桌上坐了四個人,鄭總左擁右抱,一男一女,嘴裏叼着雪茄,吃着碗裏不忘鍋裏,色迷迷地看着林斐。
“小東西,一杯酒一千,你今天能陪叔叔喝幾杯?”
林斐心裏翻白眼,喝你媽個頭,不冷不淡地扯謊,“我酒精過敏,喝了會死。”
鄭總倒了一杯酒,轉着桌上轉盤,“這有醫生,放心,你死不了。”
林斐看看酒杯裏的酒,鬼知道裏面有什麽東西。
“你喝不喝?”到了自己地盤,鄭總拉下臉,不披人皮了。
林斐紋絲不動,直直地盯着鄭總。
鄭總一下火了,手一揮懷裏的人退了出去,上下打量林斐。
說白了,像他這種有錢人,追求的是享受普通人享受不到的東西,能彰顯尊貴身份,林斐恰好就是這樣的東西,穿的整潔利落,脖頸喉結清冷凸起,那雙眼睛像寶石似的亮。
從頭發絲到腳後跟都是清純幹淨的,那些庸脂俗粉根本比不了。
“不喝就不喝,來陪叔叔聊聊天。”
鄭總坐在他旁邊,一支鹹豬手搭上林斐的脖子,“你說你,長那麽乖,冷着臉多難看,給叔叔笑一個!叔叔給你發紅包!”
林斐渾身不适,真想沖着這張豬臉來一拳,“手拿開,別碰我。”
“我碰你又怎麽了?”鄭總哈喇子都要流出來了,低聲說,“你上什麽學,跟着我,包你想要什麽有什麽。”
林斐忍不了,一把拍開他的爪子,惡狠狠地道:“我特麽現在想打你,給不給我打?”
“吆!真兇。”鄭總暧昧地看着他,賤嗖嗖地說,“我就喜歡你這麽兇的,夠帶勁的!”
邊說,摁下桌上服務鈴,門一開,走進兩個西裝壯漢,一左一右,和門神似的守在門邊。
林斐陣陣惡寒,深吸一口氣,竭力想恢複冷靜,于事無補,這種複雜危險的狀況頭一回,他開始後悔沒有在車上争的魚死網破,死也要拉上這個變态墊背。
前所未有的想傅施閱,想那種沉靜的安全感,橫七豎八的思維湧入腦子裏,他狠狠咬着下唇,絕對不能折在這裏。
來了自己人,鄭總肆無忌憚,整個人都要貼在林斐身上,“今晚別回家,陪我一晚……”
林斐猛地站起來,鄭總瞬間沒了依靠,重力失衡,斜躺在凳子上,正黑着臉,要爬起來,林斐毫無猶豫,一腳狠狠踹在他兩腿之間,“滾!”
鄭總臉上頓時沒了人色,捂着那個部位縮成一團,嗷嗷地叫,“瞎了啊!看什麽看!給我摁住他!”
兩個壯漢連忙扣住林斐,摁在圓桌上,林斐清透的眼睛一眨不眨,像把鋒銳的刀,不見絲毫悔意。
鄭總痛的要命,氣都喘不上來,足足緩了好幾分鐘,才扶着桌沿爬起來,“我今天弄死你!”
門外走廊傳來驚天動地喧嘩聲,莺莺燕燕又吵又鬧,集會似的,兩個壯漢看向鄭總,鄭總鐵青着臉,擺擺手,示意他們出門查看情況。
燈光靓麗的門廊擠滿人,有來消費的顧客,還有濃妝豔抹的員工,幾個身手矯健的保镖正在挨個查看房間,兩個壯漢一拐出來,幾個人猝不及防撞上視線。
得,就是這間了。
沒費多少功夫放倒,一行人聲勢磅礴地湧進去,鄭總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又驚又詫地望向傅施閱。
真的是,林斐沒說謊。
傅施閱微眯起眼,林斐坐在地毯上,烏黑頭發濕漉漉,水滴順着下颚一滴一滴落在衣服上,半挽起袖子露出纖細手臂,一道七八厘米長的劃痕形成刺眼的紅,滲着絲絲縷縷的血,緊緊咬着薄薄嘴唇,像一只等待反撲的兇惡小獸。
空氣裏濃郁的酒味彌漫,傅施閱走的越近,酒味越濃,原來林斐身上的是酒,視線在傷痕上停幾秒,垂下眼,遮住眼底洶湧的情緒,“先去醫院。”
林斐搖搖頭,一把抱住他脖子,牢牢的,咬着牙惡狠狠地說,“傅叔叔,我要先打他。”
血液的腥味比酒味更刺鼻,傅施閱深呼吸一口,輕柔的拍拍他的肩膀,“好。”
林斐松開手,從地上站起來,冷着臉看鄭總,這麽多人,夠這個老色鬼躺幾天醫院了。
但傅施閱并沒有如他所願,招呼保镖圍毆鄭總,他睨眼肩膀的紅,喉結輕微浮動,下颚繃成一條線,慢條斯理走到鄭總身邊,低聲道了句什麽。
鄭總臉色驀變,雙腿打顫,原本慘白的臉這會跟鬼一樣,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傅施閱撿起茶幾上的雪茄剪,随手撂到地上,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我不打算揭發你,作為報酬,留一個紀念品給我。”
林斐不知道他說了什麽,看鄭總這表情,看來是被抓到把柄了,活他媽的該!
鄭總茫然看着地上雪茄剪,小心翼翼地問,“你要什麽?”
傅施閱睨了眼林斐,眼底溫和幾分,聲音清晰平靜,“你的手指,自己挑一根。”
“這不行!”鄭總大口喘着氣,臉漲成豬肝色,“你要什麽都行,這不行!!!”
周圍安靜,沒有任何人說話,大氣都不敢出,齊刷刷地看着傅施閱。
傅施閱抱着手臂,靠在桌沿,低頭笑了下,嘴角的梨渦很淺,但不會讓人覺得暖,“你誤會了,這不是在商量,你沒有拒絕的權利。”
“或者。”他停頓一下,看向鄭總的手,一貫平穩的口吻,“我的人來幫你,但不止一根手指頭了。”
鄭總對上傅施閱的眼睛,盡管隐藏的再好,這一瞬也向像狼一樣兇戾,那是一種一旦見過就不會忘記的眼神。
這是在說真的。
鄭總頭皮發麻,全身顫抖,在保镖走近之前,幾乎是跪在地上,撿起地上的雪茄剪,顫栗的小拇指伸進去,閉上眼睛,用力裁下去!
“啊!!!”
慘烈尖叫凄厲刺耳!
鄭總痛的捂着手在地上打滾,臉頰肌肉抽搐,刺耳的叫聲一聲接一聲,像是被活剮一樣。
林斐驀然回過神,腦袋嗡嗡的響,不知道暈自己的血,還是暈鄭總的血,像處在半夢半醒之中,這和他想象的報複完全不一樣……
傅施閱怎麽能這麽做?
“林斐,現在去醫院。”
傅施閱似是覺得鄭總的痛苦索然無味,目光停在林斐手臂傷痕,又挪到白淨的臉上,盯着那雙出神的小鹿眼看了半響,嗤笑出聲,無奈地說:“放心,沒事的,會送他去醫院給他接回去,只是讓他記住這個教訓,以後不要再犯。”
林斐怔眼看着他,稍微好受一點,安慰自己,鄭總能這麽明目張膽,肯定不是第一次幹這種事,罪有應得,完全不值得同情。
私人醫院清清靜靜,上回到林斐家的那個醫生處理傷口,皮外傷不用縫針,塗了消炎藥水,貼上一層薄薄紗布,也沒多問怎麽弄的。
病房彌漫鮮花芬芳,遮住酒味,林斐陷在柔軟病床裏,雙手抱着枕頭,短短一個小時,像做了一場噩夢。
“傷還痛嗎?”傅施閱拉開床邊椅子,坐下來,溫柔地問。
林斐吸吸鼻子,“痛,特別痛,痛的要死。”
傅施閱弓背,傾身向前,瞧着這副可憐樣,“那麽痛?”
林斐點頭像搗蒜,補一句,“又痛又害怕。”
“怕我?”
“嗯。”林斐伸手握住他的手,緊緊地捏着,小聲說,“傅叔叔,你剛才,特別像那種殺人不眨眼的人。”
傅施閱看眼他捏的用力地手指,“你覺得我是嗎?”
林斐翻過身,下巴擱在枕頭,盯着他端詳幾秒,“不是,你是我男朋友,那個老色鬼想……你生氣是正常的,只不過你有點太兇了。”
真傻。
傅施閱反手握住他的手,包裹在掌中,林斐的手并不軟,少年骨骼凸起,指節泛紅如同薔薇花苞,聲音低沉,一字一頓,“抱歉,我的人辦事不利。”
林斐趴着,懶洋洋地像個貓曬太陽,狡黠地眨眨眼,“沒關系,以後都要你來接我,不是你來接我不上車。”
傅施閱輕輕“嗯”一聲。
林斐的目标達到了,想起一件重要的事,“你是怎麽找到我的?”
傅施閱目光不着痕跡地掃過他的耳釘,捏下他的鼻尖,像哄小孩子似的,“無論你在什麽地方,我都可以找到你。”
林斐撲哧笑出來,爬起身,湊過去在傅施閱臉上親了下,“傅叔叔,我不信。”
這會還躺在地板上慘無人色的鄭總,怎麽想也想不明白,保镖出門查看情況,包廂裏只剩下他和林斐兩個人,那個少年站直身體,不知道想些什麽,慢慢撩起袖子,似乎是下定決心,端起桌上一瓶酒,臨頭澆下,酒瓶“啪”的落地,四分五裂,摔成碎片。
他一個眼神都沒有給鄭總,掂起一塊銳利碎片,在手臂上比比,幹脆利落劃下去!
鄭總永遠想不明白,亦如傅施閱不會知道那一刻林斐心裏在想什麽。
今天的經歷或許對旁人只是小小插曲,但對于林斐刻骨銘心,當真正面對權貴,弱小的毫無反擊之力,像一個螞蟻一樣被人捏在手裏。
如果傅施閱沒有來,他才剛開始的人生毀于一旦。
匹夫無罪,懷璧有罪,鄭總不是第一個垂涎的人渣,也不會是最後一個,要如何才能杜絕這樣恐怖的事情發生第二次?
那一刻,他出奇的理智,像站在上帝視角冷靜凝視。
搖尾乞憐的讨好?
那可不是林斐。
他要一個從未有人得到過的心。
要的是入骨深情,要的是執迷不醒,要的是獨一無二,要的是念念不忘。
要你痛我所痛,想我所想,為我臣服。
林斐的手行動不便,向趙濤請兩天假,趙濤逮着一頓訓斥,三天兩頭受傷,問他到底在外面搞什麽?
再三叮囑學習不能落下,該寫的作業照樣寫,手臂受傷算什麽?只要不是骨折,那就得支棱起來,林斐連連答應。
他毫無形象地躺在沙發上,一條腿垂着,任由阿爾法咬褲腿,邊聽單詞,邊發微信問傅施閱,今天什麽時候過來照顧小甜糕。
門口鑰匙咔擦扭動,腳步聲從玄關越來越近,林斐面無表情,換個姿勢,支着腦袋,更沒個正行的躺着。
這間房子的鑰匙只有兩個人有。
一個是林斐,一個是汪素潔,也就是林斐口中那個女人。
汪素潔很漂亮,林斐外貌大部分遺傳與她,手裏提着兩袋水果,看見他一愣,“我以為你去上學了,李阿姨不在,給你買點吃的放家裏。”
林斐偏過臉,看向黑屏電視機,有氣無力地“哦”一聲。
汪素潔拿顆蘋果去廚房洗了洗,放到茶幾上,“怎麽沒去上學了?”
林斐掀起袖子,露出白白紗布,一句話都不想多說。
“怎麽弄成這樣了?”汪素潔聲音拔高,驚訝地看着。
林斐拉下袖子,敷衍解釋,“不小心弄的。”
“太不小心了,是在學校嗎?你們學校得負責……”
“在家。”
“以後小心點。”
沉默,長久的沉默。
汪素潔抽幾張紙,拿起蘋果擦着水漬,嘴唇動了動,欲言又止,林斐也不催,懶洋洋地看着她。
“媽媽有一件事想和你商量。”汪素潔把蘋果遞給他。
林斐一動不動,展開腿,躺平在沙發上,伸手逗阿爾法,似乎完全不在意。
汪素潔早已習慣他的冷淡,收回蘋果,緊緊捏在手裏,“我……”
話沒了聲。
林斐輕輕嗤笑,單刀直入,“說吧,這次要什麽?”
汪素潔不敢直視他眼底的譏诮,語速極快地說:“你渺渺妹妹的病最近不太好,需要大量輸血,你能不能……”
林斐垂下眼,烏濃睫毛下看不清眼神,汪素潔摸不準他心裏想什麽,就在她以為林斐會拒絕的時候,聽見林斐說,“我最近請假太多,只有周末有空,下周吧。”
汪素潔高高懸着的心松懈,“下周我帶你去臨江市,我知道對不住你,我也不願意這樣,你想要什麽補償我都買給你。”
“小甜糕,媽媽真的很感謝你幫我,你盡管提要求……”
林斐擡起眼,嘲弄地看着她,“你在我眼裏和陌生人沒區別,我做這些,不是因為你,你信嗎?”
汪素潔心疼地看着他,“小甜糕……”
林斐懶得搭腔,實話實說罷了。
半年前捐骨髓那次,他沒有被汪素潔又哭又求打動,甚至,他有一種扭曲的報複快感,當年抛棄他走的多麽決絕,如今汪素潔最愛的女兒生病了,命不久矣,終于想起自己還有個兒子了。
他不要太開心,做夢都能笑醒的程度。
跟着汪素潔去臨江市的醫院,他只是想去看看什麽渺渺,還是喵喵的,還能活多久,順便給汪素潔一點希望,再讓她徹底絕望,這才叫報複!
記得那天是個陰天,汪素潔去找醫生,他吊兒郎當坐在醫院長廊椅子上,嘴裏叼着一根煙,沒點燃,心裏暢想着一會汪素潔的慘狀,快樂的不要不要的。
一顆毛茸茸的小腦袋從病房裏伸出來,跌跌撞撞跑過來,小心翼翼叫他哥哥。
長得挺普通的,除了眼睛大一點,沒有遺傳好基因,一看就像那個醜爹,林斐理都沒理。
小女孩爬到椅子上,好奇地看着他,“哥哥你在吃煙嗎?”
“你抽嗎?”林斐很缺德,從嘴裏摘下遞給她。
小女孩搖搖頭,大眼睛眨呀眨,“媽媽說抽煙對身體不好,不能抽煙。”
林斐冷漠白她一眼,手裏把玩着那支煙,不想理會。
小女孩貼到他耳邊,奶聲奶氣地,“哥哥,我見過你的照片,我媽說要把你的骨髓抽給我,我做過穿刺,特別痛。”
咬字都不準,穿刺說成竄次。
林斐仍舊不想理,小女孩緊張兮兮說,“真的很痛,哥哥,你快走吧,別被我媽抓住了!”
“我走了,你就死了。”林斐笑呵呵地刻薄。
小女孩興高采烈,“我知道,死了會變成蘇菲亞公主,每天生活在城堡裏……”
林斐更不想理了,抱着手臂看天花板。
小女孩從口袋掏了半天,掏出兩個奶糖,塞到他褲子口袋裏,“哥哥別抽煙了,你走吧,一會我媽媽來了,你就走不了,糖給你在路上吃。”
可能是天生反骨,又或者是某根筋搭錯了,林斐偏偏又不想走了,讓他來就來,讓他走就走,多沒面子?
汪素潔到死都不會知道,又是轉學,又是重金,又是豪禮,但林斐最後是被兩顆奶糖買通的。
汪素潔來意達成,拎着奢侈皮包,整整頭發,細心地交代林斐幾句好好學習,注意身體。
剛拉開門把手,電梯“叮”的一聲響,出來一個衣冠楚楚的男人,灰色襯衫和正裝褲,精練禁欲,另只手提着包裝精致的點心,漫不經心地掃過她,禮貌性笑了下,側開身進門。
方才死氣沉沉的林斐像一下活過來,聲音歡快地叫道:“傅叔叔,你來了!”
汪素潔回過頭,林斐一頭紮進男人懷裏,鼻尖蹭着下颚,含情脈脈地看着,男人勾着他的腰就着擁抱姿勢向前走,點心順手擱在茶幾上,“想我了?”
“想。”林斐不假思索地回答。
男人仰坐到沙發,筆直的雙腿敞開,林斐自如地坐在他大腿上,胳膊摟着脖子,湊到耳邊不知說什麽悄悄話。
男人神情松弛,聽的認真,汪素潔臉上的表情一言難盡,和吃了蒼蠅一樣,壓着怒火,“小斐,這是誰?”
林斐睨她一眼,理所應當,“我男朋友。”
汪素潔臉紅紅白白,又氣又羞,“你才十八歲,他……”
傅施閱下颚微擡,倒是冷靜,低到林斐耳畔說,“我想和你媽媽談談。”
“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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