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林斐其實早都知道周勉那點情愫了,很對不住,因為在感情上,他是個徹頭徹尾的渣渣。
喜歡他的人大把,他卻從來沒有過想談戀愛的念頭,和一個人拴在一起多麻煩,什麽一生一世,至死不渝,對林斐來說,簡直是恐怖故事,這世界上沒有比這更可怕的事情。
說白了,他就是道德底線低,随心所欲,肆意妄為,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恨不得天上星星摘下來給人,不喜歡的時候連理都不想理,一秒時間都不願浪費。
林斐就周勉一個朋友,所以幹脆假裝不知道,該怎麽相處怎麽相處。
這回是裝不下去了。
傅施閱望着林斐變來變去的表情,那雙烏溜溜的眼睛靈動,打的絕對不是什麽好主意,他勾着林斐腰的手臂松動,輕微啄着微腫起的唇,“這麽舍不得?嗯?”
林斐這會被親的暈暈乎乎,膝間支撐他站立的腿結實有力,濃熱的室內悶的他發熱,從來沒用過這種感覺,亦不知這種感覺叫做情迷意亂,“才沒有,我要想想怎麽才能不傷害他。”
“我來處理。”傅施閱低頭,懷裏的小朋友全身上下像敷一層淺粉,泛着鮮美靜麗的光,令他生出一種,連自己都覺得驚訝的暗欲。
林斐求之不得,蔫壞地問,“你想告訴周勉我是他舅媽嘛?”
“你不會對我的處理方式感興趣。”
傅施閱抽開一截距離,眼神直白壓抑,嗓子微啞,“我現在在想什麽,你可以猜猜看。”
距離毫無間隙,林斐後知後覺,垂眼向下看,幾乎能感覺到傅施閱脈搏的跳動,即便他這人沒什麽廉恥,此時還是有那麽幾分不淡定,老老實實地搬出擋箭牌:“對不起,傅叔叔,我還是個學生。”
眼前男人襯衫扣子嚴絲合縫,禁欲冷清,脖頸浮一層薄薄汗,此時微仰着下颚,尖銳喉結密密滾動,很性感,林斐不敢對上他的眼睛,很擔心自己把持不住。
雖然他很期待傅施閱為他沉淪的樣子,可今天是周勉生日,一牆之隔熱鬧沸騰,這樣幹不太合适吧?
傅施閱低眼,林斐濕潤漆黑的睫毛顫顫,可可憐憐,他深吸一口氣,讓身體冷靜一陣,“我去下洗手間。”
剛走一步,襯衫衣擺被揪住,傅施閱偏過頭,林斐眨巴眨巴眼睛,小聲地說:“傅叔叔,我不算很熟練,但幫你還是可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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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學最後一天,林斐終于逮住了日理萬機的高教授,完成錢校長交給他的校刊任務,兩人坐在附中飯堂,該放假的放假,零零散散幾個學生用餐。
周勉今天沒來上課,丢條微信說忙轉學的事,感謝林斐送的汽車模型,他非常喜歡。
高教授握着筷子,随着筷子揮舞,頗有指點江山的意味,林斐支着下巴,心不在焉的聽,自從昨天突發奇想,腦子裏久久不能平靜。
他以前只在電影裏見過那樣的,沒想到真的有那樣的,他都沒敢細看,手又酸又累,傅施閱靠着牆,居高臨下靜靜看着他,一副風輕雲淡的樣子。
回想一次,林斐窒息一次,還好把持住了,不然以傅施閱的資本,他可以請假在家躺一天了。
高教授驀然“啪”的一拍桌子,猛地站起來,吓了林斐一跳,“我們所長欺人太甚!賀言寧才來錢塘幾天?派他去科銳做深度專訪,純屬刁難他!”
林斐收斂神思,應付嗯嗯幾聲,“去都去了,您生氣也沒用。”
高教授冷笑,“賀言寧手裏的項目還沒做完,從科銳拿回一堆獨家資料,夠整半個月了,耽誤的項目誰來補償?”
“算了,這些也和你沒關系,不談了。”高教授坐下來,望着林斐,“我聽小賀說你想考劍橋?為什麽?”
問的林斐莫名其妙,誠實回答,“想去見見世面,看看世界有多大。”
高教授端量他,搖搖頭,“那你不用考劍橋,随便一個國外大學都能滿足你這一點。”
“謝謝您,我對其他大學暫時沒興趣。”林斐不是混日子的人,他的目标就是要出人頭地,跨越階級,世界一流大學更容易幫助他完成目标。
高教授依舊搖頭,語氣緩了些,“林斐,你知道我從你的眼睛裏看到什麽嗎?”
“希望?”
“野心。”
高教授頓住,神情嚴肅,“我第一次在倫敦見到你,我從你的眼睛看到一個赤裸裸的野心家,所以我才決定給你一次機會,我并不喜歡你這樣的人,但不得不承認,往往是你這樣的人能成事。”
“我就當您在誇我了。”林斐笑笑,坦然接受。
高教授笑一下,“林斐,我知道你很聰明,也聽錢校長提你背景深厚,別人望塵莫及的你觸手可及。”
“我希望,你是為了追尋知識去求學,而不是因為功名利祿,人活在這世上,能得到功名利祿的機會很多,但得到知識只有那麽幾年。”
林斐沉默一陣,“謝謝您和我說這些。”
高教授嘆氣,看着眼前稚氣未脫的少年,“我的聯系方式你也有,如果你想明白了,可以随時來找我,我很樂意幫一個野心家。”
林斐鄭重其事地答應,決定以後認認真真地對待高教授,願意和他掏心窩子講話的人并不多,陳教授方方面面很優秀,但從不會和他談這些。
回家路上,他一直若有所思,更加确定以後要好好讀書,傅施閱雖然對他很好,有求必應,但命運掌握在別人手裏,寵辱皆是一念之間,他可受不了這個委屈。
王阿姨在廚房煮飯,阿爾法一颠一颠地跑過來,林斐撈起它,左右環顧一圈,“阿姨,傅叔叔呢?”
“傅先生在書房呢,你叫他出來吃飯吧!”
林斐揉着阿爾法的腦袋瓜,扭開書房門,以前隔着門外看過幾眼,一整面牆整整齊齊的書籍,四周挂着簡約幾何油畫,典雅寧靜,和普通書房沒什麽區別。
傅施閱不在這裏,林斐撒開手,阿爾法頭也不回,一溜煙跑出去,他朝着轉椅坐下,兩條長腿松散敞着,百無聊賴的踩着地,支着轉椅左右擺動,掏出手機給傅施閱發條微信。
“嗡嗡嗡”
震動聲在書桌抽屜裏傳來。
他撥着椅子向前滑動一截,拉開抽屜,裏面幹淨整潔,躺着幾本裝幀精美的書,還有兩部一模一樣的手機,并排排列。
林斐突然一個激靈,會不會是……
好奇心會害死貓。
好在他不是貓,是小獅子。
飯菜香氣安逸,林斐探頭望望空蕩蕩走廊,快速關上書房的門,扣上反鎖,拿出那部關機的手機,放到桌上,定定盯着看。
傅施閱從來沒有阻攔過他進書房,王阿姨也經常進來打掃衛生,所以,是不想讓別人看到,又不是很重要的東西。
有種即将打開潘多拉魔盒的感覺,上一回裝着鄭總手指頭的箱子可足夠他做噩夢,這次又是什麽呢?
他肩膀向後仰,閉着眼睛,緩緩呼吸一口,默念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指腹摁在開機鍵。
試試不就知道了?
手中的手機界面亮起,載入潔白的開機動畫,林斐手掌緊緊捂住揚聲器位置,竭力壓低音樂聲,清晰的屏幕落入眼簾,他快速拿出自己手機,毫不猶豫摁下撥號鍵。
“咔噠”門鎖轉動的響聲,林斐心跳猛地躍起,顧不上,他一瞬不瞬盯着來電界面,一秒一秒時間度秒如年,心快的都要跳出嗓子眼了。
您撥打的號碼已關機。
林斐如釋重負鼻子深呼吸着,全身緊繃的肌肉放松,輕聲念一句髒話。
心滿意足,無事發生。
“嘀嘀嘀”電子鎖轉動。
林斐回過頭,緊鎖的房門緩緩向後退,傅施閱立在門口,一手握着紅酒瓶,另只手端着空酒杯,神态冷靜的不能再冷靜,淡道:“你在找什麽?”
平地一聲驚雷。
心理素質強如林斐也着實的吓到了,即使昨天他們兩做了那麽親密的事情,這一瞬,他覺得眼前這個人就像是陌生人一樣。
林斐聳聳肩,氣息不太穩,理直氣壯地問,“傅叔叔,你還有兩部手機,你背着我給誰打電話?”
傅施閱紅酒杯放到桌上,從容不迫倒紅酒,“這是我的工作手機。”
林斐見風使舵,落落大方地靠進轉椅裏,眼睛一眨也不眨,“我還以為你藏什麽好東西了呢。”
傅施閱雙手撐在桌沿,低頭望他,眼眸漆黑深不見底,“小甜糕,你有個壞習慣,你說謊時總會盯着別人的眼睛。”
氣氛像跳樓機似的驟然直降到最冰點,林斐坐正身體,漫不經心地偏頭笑,“是嗎?第一次有人告訴我。”
“你想找的東西在左邊第三個抽屜。”
傅施閱紋絲不動,流利下颚微揚,“拿出來。”
林斐手指屈伸幾次,心底輕聲告誡此時情況不明,不能露怯,他垂下手拉開第三個抽屜,躺着整潔的白色塑封袋,角落一張小小的手機卡。
猝不及防的撞進眼裏,他一時不知道臉上該表現什麽表情才符合這個情景。
傅施閱走過來,閑适半靠書桌沿,一只手掌溫柔壓在他後腦勺,“抱歉,小甜糕,應該早點告訴你,這樣你不用再問其他人。”
林斐垂着眼,壓着混亂的氣息,“你這是犯法的。”
“我做的一切事情都是合法的。”傅施閱撫摸着他柔軟的頭發,聲音清晰平靜,“我提前發信息告訴他,曾經的受害者會在媒體聯合公布受害經歷,警方很快會找上門,讓他好好反思罪行,沒料到他畏罪潛逃,不惜自殺來逃避牢獄之災。”
林斐身體緩緩後傾,與他拉開距離,毫不退縮地望着他,“只是這樣嗎?”
傅施閱看着停在空中的手掌,慢慢眯起眼睛,收回手,“我沒想到事情會發展到這種地步,對于他,我問心無愧,對于他的家屬,我感到抱歉。”
林斐盯着他的臉,屏氣凝神,“你怎麽知道我問過其他人?”
傅施閱摘下眼鏡,仰頭捏捏挺直鼻梁,眼低裏沒有溫度,聲音歉疚,“我向他的妻子捐了一筆醫療費,她透露給我一些訊息。”
微頓,他自嘲地笑了下,“小甜糕,我讓你那麽害怕嗎?”
林斐吊着的那口氣松懈,手心壓住眼睛,清晰察覺到兩人關系變化,傅施閱偶爾的強勢,突如其來的坦白像在潛移默化。
他沒想到傅施閱會坦然承認,明明白白的告訴他,一番言辭無懈可擊,可是……
因為無懈可擊才令他覺得一種莫名詭異,面對一條人命,即使是該死的人,沒有任何驚慌失措,反倒以冷靜出奇的态度敘述。
“傅叔叔,你看過心理醫生嗎?”林斐忍不住問。
傅施閱短暫地發怔,端起桌上紅酒咽一口,“嗯,以前看過。”
林斐雙手支着下巴,像幼嫩小樹苗在發芽,“效果怎麽樣?”
傅施閱微勾起嘴角,刮下他的鼻尖,“效果非常好。”
最先是傅施閱的母親發現兒子異于常人,同齡人尚連函數都搞不懂,傅施閱已經在做微積分了,每年跳級讀書家常便飯,在傅家這個根盤蒂結的大家族裏,成了一枝獨秀的天才。
不止是學習成績優異,傅施閱沒有任何青春期該有的壞毛病,不沉迷網絡游戲,亦不早戀逃課,除了學習之外,沒有任何愛好,甚至連朋友都沒有。
做母親的本應歡欣鼓舞,但她恰恰相反,起初因為一段失敗婚姻,她割腕自殺未遂,躺在浴缸裏意識模糊,眼睜睜看着十來歲的孩子面無表情地為她包紮,在家人來之前冷靜清理現場血跡,全程沒有絲毫的情緒波動。
她心有餘悸的送傅施閱去看心理醫生,那位醫生告訴她傅施閱完全正常,挑不出任何心理毛病,但她不相信,花了重金要求心理醫生深入探索。
那位醫生很敬業,用半年時間和傅施閱噓寒問暖,就像是親生母親一樣關懷,終于有一天,她拿着一張黑奴被殘忍燒死的照片,要求誠實的回答第一感受,再三保證答案只有他們兩個人知道。
十來歲的傅施閱給的答案很簡單:綁人繩子很結實。
傅施閱母親面對這個出色的兒子膽戰心驚,惶惶不可終日,這個回答傳遍整個家族社交圈,人人将傅家的獨子當做異類,敬而遠之,學校也勒令退學,高功能反社會人格誰不害怕?
從那以後,她這個兒子突然變正常了,不再跳級讀書,和同齡的男生沒有兩樣,沉靜懂事,溫良恭儉,對她關心體貼,成為別人家孩子的模板。
但她知道,都是裝出來的,這個兒子只是更會隐藏自己了。
稀爛的婚姻,不正常的兒子苦苦折磨好幾年,最終她撐不住了,從那座橋上一躍而下,死之前說的最後一段話:“你就是我的罪孽,這個家裏沒有一個人愛你,以後更不會有人愛你,你這樣的人就不該來到這個世界!”
“永遠,永遠不會有人愛你!”
可惜,她不知道在很多年後,有一個人位于同一地點,因為脫口而出一句話,惹來天大的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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