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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風習習,街道冷清,銀白月色掠過窗簾,為地板鍍了一層柔光。
傅施閱靠着床頭,雙手拿一本書,林斐洗完澡,單穿着寬大襯衫,從被窩下面,像條水靈靈的人魚似的鑽上來,被子蓋在頭頂,金黃色燈光下瞳孔色澤淺淡,“看我,別看書。”
沐浴後潮濕的肌膚貼着傅施閱,他不急不躁地偏過頭,瞥眼白的發光的大腿,“你睡衣呢?”
林斐削尖的下颚擱到書本正中間,理不直氣也壯,“我喜歡穿你的衣服,你不喜歡?”
傅施閱單手捧着書,端着他的下颚,另只手将他頭頂被子剝下去,“喜歡,但你不穿最好。”
林斐故作沉穩地眯起眼,“傅叔叔,我以前覺得你是個正人君子,才發現我看錯人了,你太色了。”
“食色性也。”傅施閱坦然承認。
林斐合上他手裏的書,扔在床頭桌,下颚更進一步,墊在他胸口,“叔叔說的輕松,我的腰現在還被方向盤咯的疼。”
傅施閱手掌搭在他後腰,隔着襯衣觸碰到溫熱細膩,“這裏痛?”
林斐乖乖“嗯”一聲,輕聲補充,“那個地方也痛。”
傅施閱輕緩地摁着他的腰,聲音蘊着狹促地笑,,“腰可以幫你摁,其他的愛莫能助。”
“你該慶幸我身體好,換其他人早被你折騰的進醫院了。”林斐壓着聲音說。
烏漆漆眼裏含着一點難以言喻的嗔怪,傅施閱很受用,輕輕撣了他的額頭,“以後還敢皮嗎?”
林斐腦袋一歪,靠在寬闊肩膀,雙手環着他的手臂,“敢,我還有個驚喜留給你呢。”
“什麽?”傅施閱好笑,懷裏的小朋友像只愛黏人的貓。
“不告訴你。”林斐神神秘秘,扯着被子給自己蓋上,拿他的胳膊當枕頭,“我睡了,別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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驚喜說出來就不是驚喜了,畢竟傅施閱可是說過,要紋身就打斷他的腿,林斐太期待傅施閱看見紋身的表情了。
第二天林斐下學回來,工作繁忙的傅施閱已經回國,兩人主要聯系方式變成微信和電話,林斐忙起來,顧不上想叔叔,應付學業和社交關系是很費心神的。
賀言寧說的反應能力和智商挂鈎或許有幾分道理,林斐是夏校最早完成所有課業的學生,等教授推薦信期間,他每天抱着筆記本去聽大小的講座和社團會議,這些活動并不枯燥,比如居然還有托爾金研究協會,花一整個下午讨論霍比特人的歷史,又比如時間簡史的書迷,議論時空旅行的可行性。
他最喜歡的是聽講座,那些平日裏只在報紙上見到的人,像是好幾位諾貝爾獎得主,又或是世界頂尖公司的掌權者,還有各國從政的名流,目不暇接,就像是一個萬花筒一般的世界在眼前展開,這種被知識猛烈沖擊的感覺很美妙。
拿到推薦信那天,林斐悄悄買了一張回國機票,沒有告訴任何人,背着一個簡單背包輕裝回國。
久違的錢塘市風景更美了,林斐打輛車,直奔上回去過的紋身店,店鋪在一個商業街二樓,門頭很小,旁邊都是美甲美睫的,一個大姐姐叼着煙坐在櫃臺,低頭給自己塗指甲油。
聽見門口風鈴響動,擡起頭,雖然很早見過林斐,還是免不了驚豔一下,她銜下煙,看向林斐白淨幹淨的耳朵,耳釘閃着細碎的光,“又來打耳洞?”
“我紋身。”林斐把身份證拍在櫃臺上。
姐姐看看身份證,又看看他,覺察出點不一樣來,上回見林斐,還是身份證上的少年,是個半大孩子,稚氣未脫,眉眼周正,那種校草級別的好看,眼前的男孩子卻不一樣了,容貌更精致,全身的氣質煥然一新,意氣風發的自信,有大家風範,如同脫胎換骨一般。
“你出道當明星了?”姐姐按耐不住八卦之魂。
林斐噗嗤笑出聲,身份證裝回背包側口袋,“你生意做不做?”
姐姐下巴一指簾子裏面,“還是紋後腰那個地方嗎?”
林斐撂下背包,趴在紋身椅上,單手将T恤拉起來一截,“能遮住這道疤就行。”
“你這疤多好看?多性感啊弟弟。”
“生意做不做?”
“做做做。”姐姐每沒多說,瞧着他削瘦細膩的腰身,啧啧幾聲,“紋什麽?”
林斐掏出手機,給她看傅施閱的微信名,“u5085,紋這個。”
“什麽意思?”
林斐抿着嘴角笑一下,輕聲說:“我男朋友姓氏對應的ascii碼,他學編程的。”
“我靠,浪漫啊你!”姐姐瞧着他幸福樣,不知該羨慕誰,“光紋字母太單調了,我再給你後腰紋兩顆桃心,怎麽樣?”
林斐嗯一聲,相信專業人士的審美。
姐姐直接上手,一針一針紮下去,單針、圓針齊上陣,林斐側頰貼在紋身椅一動不動,痛是真的痛,那塊皮肉仿佛不是自己的了。
足足四個小時過去,姐姐紋的出一頭汗,大功告成,拍一張照片給他看,得意地笑着,“漂亮吧?我都想拿來當宣傳廣告了!”
肉乎乎的臀部将寬松牛仔褲撐起小山丘,沿着清晰優美腰線向上赫然收緊,腰身柔韌削薄,腰窩深的能養金魚,尾椎骨下方玫瑰紅色一行花體字母,兩顆曼妙桃心點綴,這個畫面如同利刃出鞘,殺人不見血。
林斐從沒看過自己後背,沒想到屁股肉還挺多,他盯着看幾秒,“你手藝真好。”
“你這麽要人老命的腰,我不給你紋好點,不是砸自己招牌?”姐姐眉開眼笑,邊給他貼紗布,邊由衷地說,“我要是你男朋友,看見這個,當場和你求婚!”
林斐不以為意,“我還小,大學畢業再談結婚的事。”
他爽快付錢,拎着背包往外走,外面天色泛黑,城市裏亮起盞盞路燈,姐姐倚着門叫住他,“弟弟,祝你和你男朋友長長久久!甜甜蜜蜜!”
林斐低頭笑笑,尖尖的嘴角翹起一個甜絲絲的弧度,兩顆小尖牙清透幹淨,任誰看見他現在這副模樣,都會會心一笑。
他像只輕快燕子鑽進出租車裏,後腰太痛,不敢靠着椅背,坐的端端正正,車窗外繁華街道倒退,心跳亂了節拍。
林斐摸出手機,點開u5085的微信對話框,打一行字又删掉,還是決定直接去科銳,來個出其不意的突然襲擊。
科銳研發大樓從前臺到高管,人人對他很眼熟,私下傳聞他是未來老板娘,林斐一路暢通無阻,直奔最頂層的辦公室,電梯門正要合上,先前給林斐給過冰淇淋的前臺姑娘伸手攔住,笑眯眯地說:“傅總現在不在辦公室,他現在應該和程總還有向先生在貴客餐廳,你上十二樓。”
林斐說聲謝謝,摁下十二樓金屬按鈕,以前在科銳的員工餐廳吃過飯,沒想到還有一個貴客餐廳,裝修清雅現代,簡約時尚,很符合科銳那種科技範。
餐廳裏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林斐一直走到露臺,偌大空間草木繁盛,花香彌漫,一個金發碧眼的演奏家正在彈鋼琴,半圓的米色沙發上靠着三個男人的背影。
傅施閱比其他兩個人高一些,脊背挺闊,很顯眼,單支手臂搭在沙發背上,姿态淡定閑适。
曲子很好聽,林斐經常在傅施閱車裏聽到,他走近,率先聽到是程則調侃的聲音。
“傅總那是真深情,推好幾個會議,去國外看小情人。”
向笛輕輕笑,“你是沒見他剛回國那天,我去接機,脖子上咬的那紅痕,小朋友夠猛的啊!”
“真的啊?”程則咋舌,連連稱奇,“難怪傅總念念不忘。”
向笛戲谑地說:“才十八歲,味道能不好?”
林斐像被一頭冷水臨頭潑下,攥起拳頭,慢慢調整呼吸。
傅施閱的聲音熟悉又陌生,平靜如水:“點到為止,別再聊這種事。”
向笛拱火,“傅總生氣了,我可是頭一回見。”
“啊?”程則後知後覺,驚詫地說: “傅總,您可別來真的,結婚一定得簽婚前協議,我有一朋友,上了真愛的當,結婚賠的傾家蕩産,現在公司還負債幾個億。”
“你那朋友能和傅總比?”向笛笑呵呵,“一個小朋友,什麽愛不愛的,年輕好看,養着個金絲雀罷了!”
“我看傅總是動真格了,小朋友怎麽了?小朋友本事大着呢!”程則搖頭晃腦,賤嗖嗖地問,“傅總,什麽時候給我發喜帖啊?”
傅施閱微擡下颚,一種林斐從未聽到過的冷冽又無所謂的語氣,“誰會和自己的寵物結婚?”
林斐胸口肋骨隐隐發疼,雙手緊緊握着手肘,指尖輕輕顫栗着,從語氣到聲音都那麽陌生,陌生到他在懷疑這是不是傅施閱說出的話。
“林斐?你回國了?”白秘書聲音猝不及防從背後響起,驚喜地看着他。
林斐回過頭,她驀然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雙漂亮幹淨的小鹿眼,噙着晶亮眼淚。
林斐感覺到臉頰發熱,視線模糊,愣好幾秒,才意識到是眼淚,他擡起手觸碰,溫溫熱熱的液體沾在指腹,不知道為什麽要哭,眼淚莫名其妙。
傅施閱猛地站起身,動作帶動茶幾翻到,一聲巨響,聲音驟然的溫柔,“小甜糕。”
這個稱呼仿佛一道閘門,林斐眼淚仿佛崩潰的河流,不受控制的湧出眼眶,他拼命眨眼睛,想要收回,但無濟于事,幹脆任由眼淚流淌。
他掠過傅施閱,昂着頭走到沙發,拿起另一邊茶幾上的紙巾,随手揩揩眼淚,聲音酸澀發啞,“真巧,我也不喜歡你,我就是唯利是圖,道德敗壞,想找個有錢人實現階級跨越。”
傅施閱頭一回明白什麽叫手足無措,他太了解林斐了,倔強的,狡黠的,恃寵行兇的,鮮活明亮的,美而不自知的,每一個樣子令他記憶尤深,絕不是像現在這樣流眼淚。
一種令脈搏加快的憤怒感燃燒,幾乎是下意識,他抽出口袋巾,小心翼翼地去擦該死的眼淚,林斐偏過臉躲開,他伸手輕輕卡住下颚,仔細地,認真地抹掉眼淚,熱燙的淚珠落在手背,如同烙鐵一樣發燙,“別哭。”
林斐深深呼一口氣,氣息顫栗,“回國就想和你說分手的,我拿到教授推薦信了,努努力考上劍橋沒問題,以後我也用不着你,你都這麽說我了,就這麽算了吧!”
“我才十八歲,像他們說的年輕好看,味道應該不錯,作為你的金絲雀我也算盡責吧?”林斐噗嗤笑出聲,銳利的眼神定定看着傅施閱。
傅施閱喉結密密滾動,銀色口袋巾染成淺灰色,眼淚像怎麽也擦不完,向來游刃有餘,從容不迫地他,此刻無計可施,大腦唯一指令,是讓林斐立刻停止哭泣,“不哭了好不好?”
林斐一把拍開他的手,無所謂似地一笑:“再見。”
說完,他轉身頭也不回,脊背挺的筆直,毫不留情地大步離開。
傅施閱緩緩收回手,目光深不見底,牢牢盯着玻璃牆裏林斐背影漸行漸遠,直至消失在視野裏,他退幾步,靠着沙發背面,一貫冷漠淡然的臉上變作陰沉森冷,像壓抑的火山瀕臨爆發,一觸即燃。
程則看一場好戲,笑呵呵站起來,想要說幾句活躍氣氛,白秘書面無血色,一個勁沖着他搖頭,程則立即會意,一言不發坐回去。
向笛可沒那麽幸運,沒瞧見白秘書的預警,“傅總真對不起,把你的小情人氣跑了!”
傅施閱偏過臉,直視向他,深深的瞳孔冰冷,沒有正常人會有的任何情緒,令人毛骨悚然,向笛幾乎是瞬間頭皮發麻,全身發寒,像被一個惡魔盯着,毫不懷疑眼前認識多年的朋友會弄死他。
“滾。”
傅施閱吐出一個字,克制胸口洶湧的情緒,低頭看向手中口袋巾,刺眼的淺灰色像顆針一樣紮在心底。
林斐面無表情走出研發大樓,每個與他擦肩而過的人瞠目結舌,訝然地看着他仿佛止不住的眼淚。
屋漏偏逢連夜雨,人煙稀少的郊區半天打不到車,他花了半個小時才攔了一輛出租車,拉開車門坐進去,聲音有點發澀,“去XX商業街。”
剛才紋身的店址。
這個世界上紋身的人很多,但很少像他這樣,剛紋完又要去洗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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