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坦白(上)
震驚冷卻過後,理智悉數回籠。
安斯比利斯飛快地脫下自己西裝,圍在對方的胯部,擋住了裸露的重要部位,千萬般噴薄欲出的複雜情緒被克制在冰冷的話語裏:“外貌變了,性格也變了,以前你在我面前可沒有這麽豪放。”
歐西亞道:“我很願意和你一起讨論過去的我是多麽古板無趣,但大敵當前,我們專心一點好嗎?”
安斯比利斯意味深長地說:“嗯。在大敵面前裸奔。”
歐西亞:“……”
安斯比利斯低頭整了整他的衣服:“能恢複多久?”
歐西亞眼睛眨了眨:“一兩分鐘。”
安斯比利斯手指一頓,擡頭看他,眼神幽深而壓抑:“哦,最多還剩半分鐘?”
“差不多。”歐西亞避開他灼熱的凝視,四下尋找剛剛在暗處出手的家夥。
安斯比利斯手臂一伸,将他用力地按入懷中,狠狠地吻了下去。
他的雙唇熱烈得發燙,舌頭靈活而激烈地鑽入冀望已久的口腔中,狂亂地掃蕩。他露出獠牙,刺破了嘴唇,分不清是誰的,血液随着唾液在兩人唇齒間急切地交換着。
歐西亞想要推開他,卻換來更強烈的鉗制。
安斯比利斯的手指按着歐西亞的腰,每一根都像要深深地插入他的身體裏,讓彼此血肉相連。
不知過了多久,激烈攪動的水聲慢慢地停歇下來。
安斯比利斯的舌頭舔舐着對方被蹂躏得血肉模糊的傷口:“三分鐘了。”
歐西亞氣喘籲籲地瞪着他:“大敵當前。”
“沒關系。”林中傳來清冷的聲音。
歐西亞挺直身體,警惕地看向四周。
安斯比利斯沒動,失而複得的戀人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緒。
“剛才很抱歉。”那個聲音繼續說,“我以為你們是黑巫師的爪牙。”
歐西亞眉毛一挑,似笑非笑地看着安斯比利斯:“黑巫師的爪牙。”
安斯比利斯心中一痛,垂眸避開了歐西亞的目光。
歐西亞擡手輕輕地拍了拍的肩膀,既是對他的安撫,也是對過往的釋懷。安斯比利斯這些年的痛苦掙紮和所作所為都被他看在眼裏,曾有的憎惡和怒火都在對方近乎虔誠的愧悔中漸漸平息,而心疼的滋味,如南方空氣中的濕意,無聲地潤入了他的心髒。
“現在不以為了?”歐西亞問。
“現場黑巫術的痕跡是我懷疑你們的原因。而骨戒上聖水的氣息是我打消懷疑的理由。”為了顯示誠意,一個全身裹着黑色寬大鬥篷的人從樹林的另一面緩緩地走出來。
安斯比利斯立刻擋在歐西亞的中間。
鬥篷人停下腳步,拿出一件與自己身上的鬥篷相似卻不相同的深灰色鬥篷,抛了過去:“新的,新款。也許你的戀人需要。”
歐西亞想要擋開,安斯比利斯卻接下來抖開,看清顏色樣式時,手腕微微一頓,眼裏閃過一抹深思,卻很快轉身披在了歐西亞的身上。
歐西亞摸了摸鬥篷,臉色也變得有點奇怪,擡眸看鬥篷人,急切地說:“這件鬥篷是你的?”
鬥篷人不厭其煩地重複道:“新款新衣,我沒穿過。”
歐西亞道:“那你有沒有見過誰穿着一樣的鬥篷?”
鬥篷人道:“沒有。”
歐西亞道:“你從哪裏買的?”
鬥篷人道:“我愛人請人訂做的。”
歐西亞心髒急跳了兩下:“你的愛人是……”
“我們還是回到話題上來吧。”安斯比利斯強硬地插入兩人奇怪的問答模式。
鬥篷人道:“我也不想與別人分享我愛人的信息。”
歐西亞臉色一紅。
安斯比利斯生出幾分惺惺相惜之意,溫柔地笑了笑道:“我也是。”
鬥篷人道:“能解釋一下現場的黑巫術嗎?”
安斯比利斯道:“提問之前,不做個自我介紹嗎?”
樹林忽地刮了一陣清風,撩起了鬥篷人寬大的衣擺,一绺白發從衣擺中調皮地鑽了出來,很快又縮了進去。
“我來自元殊界,巫族。”
元殊界多族混居,是九界中非常特別的一界。與人界的多種族不同,元殊界的分類更大,有巫族、透明人、白鯊族等,不同習性,不同能力,不同外貌,有的種族甚至不是人形,差異極大,但他們相安無事地住在同一片天空下。而巫族在元殊界占據着舉足輕重的地位,不僅如此,數百年前,巫族甚至派遣了不少使者來人類建交,這也是人類中開始出現在巫師的原因。
因為巫族天生具有巫力,而人類需要借助外物使用巫術,所以兩者以白巫師和黑巫師進行區分。
安斯比利斯露出譏諷的笑容:“哦,終于要出來收拾殘局了嗎?”
鬥篷人靜默了一會兒:“抱歉。”
安斯比利斯嘴角一彎,語氣冰冷:“我不接受。”如果不是巫族放任黑巫師,高登也不會形成如今的氣候,早八百年就灰飛煙滅,去地獄做苦工了。
鬥篷人道:“無所謂。”
歐西亞打圓場:“哈哈!我想你這麽做一定有你的理由的。”
鬥篷人平靜地說:“失戀。”
……
歐西亞無語地說:“這種理由真的是……”太任性了!
安斯比利斯點頭道:“理解。”
歐西亞:“……”
消除了最外面一層的敵意,雙方總算能坐下來好好地交換信息。
安斯比利斯沒有作自我介紹,只是把高登賣得一幹二淨,連底褲都不留。
鬥篷人說:“我追蹤的應該是他。”
他簡單地介紹黑巫師的起源。巫族原本是打算出售巫水和巫器來換取人類的冶金材料,但是,了解了巫族的能力之後,部分野心勃勃的人類開始觊觎巫族的巫術。他們使用通婚的手段,籠絡了不少為色所迷的巫族研究讓人類長生不老的辦法,并且借助外物,使人類也能夠使用巫術。
到後來,被籠絡的巫族察覺了不對,卻已經無力回天。
掌握了巫術原理的第一批人類流向各地,并且開枝散葉。
鬥篷人來到人界之後,就循着黑巫術的氣息在世界游走,回到紅海時,黑巫術的氣息幾乎無處不在,讓他意識到自己找到了大本營。剛剛在樹林裏,他感覺到黑巫術正在波動,所以才輕手輕腳地追過來,向他出手。
沒想到被擺了一道。
鬥篷人道:“對方察覺到我的存在了。”沿路感覺到的黑巫術可能是誘餌。
“真正掌握長生不老術的黑巫師并不多。”安斯比利斯道,“并且,人類巫師想長生不老的條件很苛刻,形勢并沒有你想的那麽嚴峻。”
鬥篷人道:“我想早點處理完這裏的事。我的愛人在等我回家。”最後一句話,無比溫柔。
安斯比利斯看着身邊的歐西亞,心裏酸酸的。哦,他的愛人在等他回家。多麽甜蜜美滿!可自己的愛人還用“一兩分鐘”欺騙着自己。
心理落差讓安斯比利斯忍不住說了句酸話:“你不是失戀了嗎?”
鬥篷人道:“複合了。”
歐西亞誠心誠意地說:“恭喜。祝你們恩恩愛愛、和和美美。”專心致志地打擊黑巫師!
鬥篷人的聲音帶了些許笑意:“謝謝。”從對方的聲音和氣質來看,應當是個冷冽的人,可是對方的語氣時不時透露出來的愉悅氣息又是掩飾不住的春風得意。看來,他最近過得的确很不錯。
這讓安斯比利斯的心頭更酸了。
真好,自己的愛人變成了一只肥貓,還有心情祝別人恩、恩、愛、愛、和、和、美、美!
鬥篷人道:“感謝你們提供的信息,這是我的回報。”他丢了個銅質的小瓶子過來,“這是幸運水,喝一口能夠改善體質,噴一點可以增加運氣。最重要的是,它是黑巫術的克星。”
安斯比利斯旋開蓋子聞了聞,與味道強勢霸道的聖水不同,幸運水清香撲鼻,很像是人類的綠茶香水。
鬥篷人轉身進入樹林。
“接下來,我們……”安斯比利斯旋好蓋子一回頭,就看到深灰色的鬥篷上,一只黑毛一臉無辜地翻着肚皮求撫摸。
……
“晚上吃貓糧。”
憤怒到極點的語氣。
盡管過程充滿了戲劇性,但結果很不錯。
認識了一個來自巫族的朋友——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聖水找到了替代品,而且還發現了一個大秘密!
安斯比利斯坐在餐桌的一頭,雙手交疊在交疊地腿上,目光綠幽幽地看着趴在盤子上吃挑好的魚肉的大黑貓。
知道黑貓就是歐西亞之後,他雖然口頭威脅,卻沒有再讓他真的吃貓糧。
“不解釋一下嗎?”看它吃完魚,娴熟的舔毛,安斯比利斯快要被胸口的悶氣撐爆了。
黑貓頓了下,擡頭看他。
安斯比利斯做了兩個深呼吸,總算壓下剃光它的毛,按在桌上一口一口啃咬的沖動,輕柔地說道:“吃飽了?”
黑貓無辜地看了他一眼,伸了個懶腰,然後——
飛快地跳下桌子,不要命地朝門的方向跑去。
安斯比利斯閉了閉眼睛,身體猛然出現在它的前方。
“喵!”黑貓發出慘叫聲。
安斯比利斯心一擰,還沒來得及形成的戾氣就被它吼散了,立刻蹲下身抱起它,檢查四肢。
黑貓舉着自己的左前爪,露出可憐巴巴的眼神。
安斯比利斯輕輕地揉着它的前爪,五指想要插入它的爪縫,發現辦不到,臉立刻黑下來:“裝夠了嗎?”
黑貓:“……”
安斯比利斯抱着它回到床上,将它的四肢仰面打開,自己居高臨下地看着他:“變成貓就不能對你怎麽樣了嗎?”
黑貓的毛慢慢地豎了起來。
安斯比利斯微微一笑,變成大蝙蝠。
黑貓翻身就跑,大蝙蝠在它身後慢悠悠地追着,不疾不徐。
黑貓跑了一會兒,累了。過慣了吃魚睡覺曬太陽的日子,一時三刻有點不适應這樣的劇烈運動。
大蝙蝠在它身邊的沙發上停下,靜靜地看着它。
黑貓疑惑地看了它一眼,确認它沒有撲上來的意思後,放了心,踏着小碎步,跑到窗邊的木桌上睡午覺。陽光每天下午都會照射在這個位置上,只是天氣太熱,它曬十分鐘受不住了,但第二天又繼續。
安斯比利斯當然知道它的習慣,大蝙蝠坐在它的邊上,安靜而溫柔地看着它打了個哈欠,眯起眼睛,露出惬意的表情。
愛情這個大餅,原來有不同的滋味。
第一口咬下去,是腥鹹的。那是血的味道。
他和歐西亞,像兩頭公牛,不服輸地互相攻擊,想用自己的犄角撞翻對方的身體,讓對方臣服于腳下。
第二口是麻辣的。
幾乎相反的觀念讓他們的相處不是在争吵,就是在争吵後的冷戰。或者用冷戰形容并不正确,因為那時候,多半是安斯比利斯單方面發起攻擊,瘋狂地糾纏歐西亞,想要将他禁锢在自己的身邊。
第三口是酸澀的。
與歐西亞的戰鬥,安斯比利斯終于贏了,卻輸掉了自己的心,自己的愛情,自己一切的一切……
他終于為自己的莽撞和沖動付出了代價,也終于理解,什麽叫做不可承受之重。
原以為這就是愛情的味道了。
可是,當他化身蝙蝠,安靜地看着變成懶貓的歐西亞時,他第一次品嘗到了——
甜蜜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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