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身世（上）

半夜醒來，發現自己又陷入幻境的安斯比利斯已經不能用暴躁來形容了。要是可以，他真的很想扭頭就去拆掉聖教堂，把教廷那群擾人的蒼蠅一只一只地碾死！

是的，碾死。正常的死法難洩心頭之恨！

就算梅塔特隆幹掉了高登，也休想再讓他有好臉色。

安斯比利斯憤怒地坐在船上，看了看四周，發現沒有歐西亞，心裏說不出是失落還是慶幸，總是更加憤怒。

船借着風勢，慢慢地飄向前方不遠處的島嶼。島上有山，連綿起伏。如果他認識中文，一定會覺得它像“山”字，可惜他不懂，所以只覺得像個變形的“W”。

船靠岸，一群穿着淺灰長裙的少女跑過來，看到他，像受了驚吓，好奇地睜大眼睛看了會兒，等他看過來時，又笑嘻嘻地跑遠了。

安斯比利斯看着她們的衣着，眸色一沉，擡頭往最中央的山峰看去。

在山頂，依稀有一座氣勢宏偉的宮殿，半山腰，矗立着一座凱旋門。如果這座島在現實中存在，那一定是個很不錯的景點。

安斯比利斯嘲弄地想了想，順着山路往上走，穿過凱旋門，抵達宮殿前。一群穿着紫紅邊托加袍的中老年從宮殿裏魚貫而出，緊接着是穿着金黃邊紫色托加袍的壯漢，後面是紫色條紅托加袍的老年。

他們像是沒有看到他，互相交談着從他的身邊擦身而過。高大的大門敞開着，露出富麗堂皇的內裏，一個紫色的身影頭戴皇冠，站在宮殿的深處，王座之前。

他的面前，一對身材相若的青年背對安斯比利斯而站。

他們的背影一樣的高大、英挺。

紫袍人慢慢地轉過身來。他與之前的人一樣，沒有看到安斯比利斯，自顧自地看着那兩個英挺的青年道：“阿卡迪烏斯，你将統治東羅馬。霍諾留，你将在西羅馬為帝。”

安斯比利斯眸光沉了沉，邁步朝裏。

誰知剛踏出一步，紫袍人就喝道：“孽子！”

安斯比利斯眉頭一跳，身體一顫，睜開了眼睛。歐西亞正擔憂地看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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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做惡夢了。”歐西亞撫摸他的額頭。

安斯比利斯喘了口氣，坐起來，打開燈：“吵醒你了？”

歐西亞道：“你做了什麽夢？”

“很久沒有做到的夢。”安斯比利斯冷着臉坐了會兒，扭頭看擔憂地望着自己的歐西亞，“你……以前是什麽人？”

歐西亞一怔：“人？”

“在成為血族之前。”安斯比利斯頓了頓，又別開頭，“不想說也沒關系。”

歐西亞道：“啊，沒什麽不好說的。我只是好奇你怎麽會問起，就是很普通的理想青年。你記得我說過我想當議員，但是沒當成。”

安斯比利斯道：“記得。”這也是自己後來跑去加入英國上議院的原因。

歐西亞小心翼翼地看着他：“你沒事吧？我去倒杯水？”

安斯比利斯點點頭，撫摸額頭，摸了一手的冷汗。他皺了皺眉，突地聽到歐西亞驚呼一聲，連忙沖出門去。只見歐西亞站在走廊裏，呆若木雞地看着躺在走廊裏一名孕婦。

那名孕婦捂着肚皮，高聲痛呼。血液從她的下體緩緩地流出來。

“還愣在這裏幹什麽！”聽到呼聲趕來的梅西翁大喝一聲，将安斯比利斯和歐西亞驚醒，手忙腳亂地去扶孕婦。

“他要生了……”梅西翁道，“快看看孩子的頭露出來沒有。”

安斯比利斯打開孕婦的雙腿，一個光禿禿的腦袋正從她的腿間努力地鑽出來。

“小心點。”梅西翁提醒他。

鬼使神差地，安斯比利斯伸出手，去托住嬰兒的後腦勺，看着他帶着一臉血一點點地露出來。

孕婦的呼叫聲越來越弱，越發顯得梅西翁的呼喝聲中氣十足。

“撐住！”

“孩子就快出來了。”

“你是孩子的母親，如果你希望他健康平安，就不要放棄，再努力一點。他這麽努力地想要看到這個世界，你怎麽可以讓他失望！”

“糟糕，你流太多的血了。”

像是呼應這句話，随着小寶寶一起出來的，是潮水一般洶湧的血流。

安斯比利斯看着自己的手，幾乎浸在了血水裏。

“夫人？撐下去……”梅西翁臉色慘白地看着漸漸斷了呼吸的孕婦，頹然地放下手。

安斯比利斯看了看她，又低頭看孩子。

歐西亞遞過來一張紙，安斯比利斯順手接過，将孩子的臉擦幹淨……

那是一張，與自己有九成相似的小臉。

安斯比利斯愣了下。

他身邊的歐西亞藍眸沉沉，慢慢地擡起手……

“你确定有效？”

如果卧室的主人清醒着，就能看到挂在牆上的《加謝醫生的肖像》裏的加謝醫生正歪着頭說話。

挂在它對面——也就是床頭的《蒙娜麗莎的微笑》中的蒙娜麗莎笑得越發神秘：“事實證明一切。高登太不了解安斯比利斯，始終沒有抓住他內心最深層次的恐懼，才會一敗塗地！看我，為他設計了兩層夢境和心靈深處最恐懼的事，他絕對無法掙脫。歐西亞更不用說，他的弱點太明顯了。”

“加謝醫生”說：“太可惜了。我們大人原本很看好邁卡維氏族，安斯比利斯本來是個好苗子，現在卻不得不讓他犧牲了。”

“蒙娜麗莎”說：“是啊。我們大人也沒想到一向不管事的天堂會突然插手人界與血族的事務，還說動了莉莉絲大規模的掃蕩逆九會。因為天堂無厘頭的舉動，差點害兩位大人籌劃多年的計劃失敗。”

“加謝醫生”道：“真是太險了。如果依馮早去一步，将辛格長老的血澆在封印之地加固封印，計劃就不會這麽順利了。”

兩張畫後怕得沉默下來。

“蒙娜麗莎”突然說：“大人們的計劃會順利的吧。”口氣帶着猶豫和不确定，“就算有天堂從中作梗，可是……”

“加謝醫生”道：“沒有可是！天堂原本就是站在我們大人這一邊的！神眷顧的是我們大人！該隐……”名字一脫口，“加謝醫生”的畫像就詭異地扭曲了一下，發出粗重的喘息聲。

過了不知多久，它才繼續說，“我們不該為此操心。血族界才是大人們的主戰場，我們只要遵照大人們的吩咐，把人界清理幹淨。”

“蒙娜麗莎”也開心起來：“是啊，感謝莉莉絲和安斯比利斯，因為他們的插手，大人直接放棄了人界。我們只要解決掉安斯比利斯，打掃幹淨封印之地，就可以回大人……你怎麽了？”

她對面的“加謝醫生”突然露出極為驚恐的表情。

“啪嗒”。

床頭燈亮起，安斯比利斯坐起來，微笑道：“請繼續，我正洗耳恭聽。”

《加謝醫生的肖像》抖動了一下，安斯比利斯瞬間捏住從畫裏飛出來的一團黑氣，然後一轉身，又捏住了從《蒙娜麗莎的微笑》裏逸出并逃到窗臺的另一團黑氣。

“惡靈？”安斯比利斯捏着兩團黑氣，從歐西亞買回的一大堆紀念品中找出一個玻璃罐，打開蓋，将兩團黑氣丢了進去。

黑氣們：“……”少瞧不起惡靈了！這種罐子完全捆不住它們好不好！

安斯比利斯笑吟吟地望着它們：“我的戀人還困在噩夢裏，我現在心情很不好，不要再這個時候惹我。”

黑氣們安分地沉到了罐底。

“蒙娜麗莎”道：“你是怎麽做到的？”

安斯比利斯道：“我出了冷汗。”

“就這麽簡單？”它不敢置信，“可是你當時不應該方寸大亂嗎？你剛剛看到了古羅馬帝國的皇宮，又看到了一個孕婦難産而死！難道不會讓你産生不好的聯想，進而自我厭棄嗎？”

安斯比利斯道：“不會。”

“蒙娜麗莎”聲音變得尖銳：“你的母親因為你難産而死，你的父親将帝國分給了第一任妻子的孩子，任由你被黑巫師抓走，你不可能不怨恨、不受影響。”

安斯比利斯道：“你知道我的身世？”

“蒙娜麗莎”不做聲了。

安斯比利斯晃了晃罐子：“怎麽把歐西亞喚醒？”

兩團黑氣在玻璃罐中一動不動地裝死。

安斯比利斯威脅道：“消滅惡靈的辦法，我至少知道兩百種。”

黑氣繼續裝死。

“當然，最好的辦法是交給教廷，相信他們一定對你們很感興趣。”

黑氣抖了抖，又很快維持原狀。

安斯比利斯臉上也帶着一股黑氣，但是又忍住了：“你放出歐西亞，我就告訴你為什麽我不受影響。”

“真的嗎？”“蒙娜麗莎”忍不住問了一句，就被“加謝醫生”喝止了。

安斯比利斯站起來：“這裏是羅馬，中央教廷所在地。”說着，他一手提着罐子，一手抱起歐西亞，從打開窗戶沖到街上，看了看來往的車輛，往聖教堂奔去。

“蒙娜麗莎”很清楚，自己的那點伎倆對教廷來說，不值一提。當安斯比利斯醒過來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失敗。可是她不甘心，小聲地詢問着安斯比利斯醒過來的原因。

“你的母親因你而死，難道對你沒有任何的影響嗎？”

“你的父親抛棄了你，難道你對他沒有任何的怨恨？”

“你的兄弟成為了東、西羅馬的帝王，而你卻輾轉落在黑巫師和血族手中吃苦，難道就沒有一絲的不甘嗎？”

……

眼見聖教堂在望，“蒙娜麗莎”以為今生今世都不會聽到答案的時候，安斯比利斯突然問道：“你以為我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