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上午過去了一半,陳恩烨不得不暫作告別,回去公司裏處理一些事情。

在鳴夜面前,他從未提及過自己的身份和職位,也不曾說起過關于陳家的只言片語;而鳴夜也沒有表現過對這方面的任何好奇。

不知怎麽,陳恩烨很不願意在鳴夜面前說起這些令人疲憊的話題,包括他們之間被人稱作“包養”的關系,包括豪門之中的勾心鬥角,包括他正在一手把持着的子公司。

他出門時坐在車內,看見鳴夜抱着剛起床的小奶貓站在門口,微笑着向自己擺了擺手。

那麽無憂無慮,純淨得令人心折。

陳恩烨心中充滿了柔情,心想:就一直呆在我的身邊吧,我會保護你,你不需走出去,也不要被這世界改變,維持你的本來面貌,做你願做的事情……其他一切,都有我在。

無論多不情願,陳少爺還是得把自己從溫柔鄉裏拔出來,繼續面對一群令他渾身發毛的人類。

陳恩烨出門開一場會,一下午都在發脾氣和克制的邊緣來回徘徊,面對大堆人類已經使他心情不爽,而讨論的事情又很不合他的心思。

陳恩烨全程臉色發黑,面無表情地摸着自己的不鏽鋼指環,聽完一個又一個計劃書和報告以後,險些要拍桌子将在場所有人狂罵一頓,但最後硬生生咽了。

他知道為什麽怎麽發展都不順利,無非是某些人從中作梗。某總局幾次三番不給發行許可,其實與産品、公司或者其他任何事情無關,只不過是有些人陰魂不散,只想着把他陳家大少給拖下來,然後寄希望于他那刻板的父親會突然對另一個兒子青眼有加,提拔回他繼承人的位子。

陳恩烨把計劃書都推了回去,冷冷道:“不用改了。審核的事情我會想辦法。”

其餘人面面相觑,礙于陳少爺的臉色,不敢多行反駁。實際上,不少人的心裏隐隐有所期盼,希望陳恩烨能回頭向他父親服個軟,或是利用一些陳家的關系,屆時這些雜事毫無疑問都會被輕易解決。

陳恩烨實在已經對這種詭計和暗算失去了興趣,将事務交代給CEO全權負責、并給與有能力的人真正的施展空間才是他最常做的事情。

他興致缺缺地聽完了這個月的彙總報告,起身準備離開時,所有人都隐隐松了口氣。

就在這時,陳恩烨又回過頭來。

所有人又立刻如坐針氈,緊張地看着他隐含着不爽信息的表情,生怕陳大少爺扭頭點了誰的名字——上一次被點名的前車之鑒現在還死在冷宮裏沒有被赦免。

只是陳恩烨回過頭,有些猶豫地看了一眼會議桌。

“陳董,您想要哪一份文件嗎?”旁邊的秘書連忙小聲詢問。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門口了。

陳恩烨面無表情地指了指桌上。

秘書茫然無比,去收攏被他扔了一桌的文件,詢問地回過頭。

“……咳,”陳恩烨清了清嗓子,“……把那只……玩偶貓拿來我看看。”

秘書:“……”哎?哎哎哎?

陳恩烨神色冷峻,目光淡漠地又掃視了衆人一眼,頓時其中隐含的壓力令所有人都低下頭,收回了震驚的目光。

陳少爺暗地裏松了口氣,從容走過去,親自把桌上一只毛茸茸的小型貓玩偶拿到手裏看了看——它原本是被随手放在桌上的擺設,可能來自于某個年紀不大的女性工作人員。

陳恩烨手上沒輕沒重,随便一捏就把這玩偶捏得變形了,心想:好軟……跟那小貓挺像的,封鳴夜會喜歡?

——嗯,應該會喜歡吧。

陳少爺将貓玩偶塞進西裝口袋裏,淡定地轉過身推開門,臨走前又掃視了一圈會議室,用寫滿“爺很不好惹,兔崽子們給爺都乖一點”的眼光再次成功地壓制住了衆人震驚到幾乎風中淩亂的表情。

陳恩烨交代完事情,從公司裏走出來的時候已經臨近晚飯。

他捏了捏口袋裏的貓玩偶,一想到有人會在家裏等自己回來,就覺得很有些觸動。他孤獨得太久,也習慣了孤獨,只是陡然間又察覺,被人等待、被人期盼、被人溫柔陪伴的感覺,實在是溫暖得難以抗拒。

陳恩烨的腳步不知不覺中快了些許,走回自己車旁,剛取出鑰匙,忽然見旁邊沖出來一個人。

這人碎發淩亂,襯衣領口發皺,猛然間從一邊跑了出來,懷裏還抱着一個文件袋。

他沖得又快又急,險些要撞到陳恩烨身上,被陳恩烨及時擋住了。

陳恩烨為阻擋他直接撞到自己懷裏,抓住了他的手臂,此刻将這人扯開以後,才發現這人就是關澤。

純色的按摩師關澤,也算是為陳恩烨服務過幾次。不過在不久前因為動作不安分,對着陳少爺也敢暗行挑逗,最後被毫不猶豫地給踹飛了。

看清楚這人後,陳恩烨不免有些厭煩。

但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關澤急匆匆開口道:“陳少,對不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站的有點久,腿麻了……”

他仰頭看向陳恩烨,一手被陳恩烨拽着,一手仍抱着懷中的文件夾。關澤臉色憔悴,雙眼裏帶着血絲,眼眶下一片青黑,狼狽地說道:“陳少,我等你……很久了……”

狼狽歸狼狽,說這種柔弱又委屈的話時,該有的梨花帶雨的美态還是被展現得很不錯。

對待這樣可憐的人,一般人有再大火氣,也很難再惡言相向了。

陳少爺不是一般人。

他直截了當地說了一句話,他說:“離我遠點。”

關澤正柔弱無依地向他懷裏傾去,聽見後很茫然地擡頭看。

陳恩烨松開手,後退了兩步,皺着眉又說了四個字:“走開點——臭。”

關澤:“……”

關澤的虛弱表情扭曲了一瞬,很快又被遮掩住。他被陳恩烨短短兩句話說得臉色發白,只得在他半米遠處站定了,才繼續說道:“陳少,其實,我只是想給你一些東西。”

陳恩烨擰着眉,不耐煩地說道:“有屁就放。我回去吃飯都慢了五分鐘。”

關澤深吸一口氣,将手裏始終抱着的文件袋小心地遞了過去,謹慎地說道:“那個,我知道陳少有在要封鳴夜的檔案。其實純色是第一家和他有正式合同的地方,他在純色工作的檔案是挺詳細的,劉經理走了以後攤子太大了,我看着可能還要整理很久,就……我就偷偷拿出來檔案了,如果有一丁點可以幫得上忙,就太好了。”

陳恩烨還以為他是過來哭天搶地的,聽完後倒是略有些意外,看了一眼檔案上的封面,見到果然寫着封鳴夜的名字,便随手接過來看了一眼。

關澤聲音有些沙啞地說道:“對不起,陳少……其實我還是借機來向您道別的。我可能很快就被純色解雇了。雖然和陳少您相處的時間不算久,可是……”

他略作停頓,雙眼泛紅,楚楚可憐地開始長篇剖白。

幾十秒後。

陳恩烨把封鳴夜的檔案又塞回文件袋裏,說道:“你怎麽還在這裏?”

關澤:“……”

陳恩烨把文件袋随手丢回他懷裏,直白地說道:“我給你兩個選項,你直說是來幹嘛的。A,想說自己無辜,章宏老謀深算暗害了你,一切都不關你的事……”

關澤張口欲說什麽。

陳恩烨面無表情地直接打斷道:“選A你可以滾了。你無辜不無辜跟我沒關系。”

關澤:“……”

陳恩烨又說道:“選項B,你想說封鳴夜檔案底子不幹淨,你才是真心對我……”

關澤欲語還休,與陳恩烨對視了一眼,臉上都是又憂郁又歡喜的表情。

陳恩烨的話頭仿佛停滞了一下,關澤心中砰砰一跳。

然後就聽見陳恩烨說:“這個有點惡心……我說不下去了。”

關澤:“……”

關澤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在陳恩烨心裏果真沒有丁點形象可言——難道以前直接點自己的名字也什麽都說明不了?那些人對着自己嫉妒又不甘的眼神都是白給,自己的期待和興奮都是想多了?

陳恩烨煩躁地掏出鑰匙,上車,在關澤面前砰地把門關上。

車發動了,關澤愣愣站在原地,雌雄莫辨的中性裝束和發型使他仿佛一個被遺棄在路旁的可憐女子,我見猶憐地看着陳恩烨。

陳恩烨搖下車窗,又打量了關澤一眼。

關澤忽然撲到窗前,啞聲可憐地問道:“難道都是假的嗎?陳少,至少我們坦誠相對過,我也算伺候了你不少次,難道上一次你的反應也是假的嗎……”

陳恩烨臉色一沉,打斷道:“離我遠點。這麽久了還不懂規矩,不知道你靠近了,我就煩的慌?”

關澤喉頭一哽,眼裏泛出水汽,正準備開始優美地哭泣。

陳恩烨深吸一口氣,暴躁道:“你們這些蠢貨到底是怎麽回事?非要我發脾氣嗎?要不要給你一個忠告,傍金主你就找個跟你智商水平差不多的貨色,別在我面前晃了!

“還有,錢跟智商不成反比,你是不是以為比你有錢的角色都比你蠢?下次假裝等了很久,除了化妝以外,麻煩別把鞋子擦這麽亮,我都快搞不清楚你貼的假睫毛、這鞋子的反光還有這抹得跟反光板似的臉,哪個更刺眼一點了。”

噴火龍般的陳少爺說完,忽然一陣神清氣爽,發動車子,揚長而去。

此時此刻陳恩烨心中:人類煩煩煩煩……我這毛病真是改不了了!都別靠近我,煩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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