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清醒過來的時候,師兄們灰頭灰臉地靠在旁邊,路越喃喃喊了一聲“師尊……”

六師兄立刻高聲道:“小十一醒了!師尊。十一喊你,快來看看啊!”

路越心跳快了一個節拍,猛地爬起來。

李欲雪不是在閉關嗎?怎麽會來這裏?這可是火雲霧海,和他那種冰雪人相克啊!李欲雪怎麽會來這種地方?

李欲雪正靠在遠離弟子們的一塊岩石上休息,聽到六師兄的咋呼聲,微微側頭,也不知看沒看他,只淡淡“嗯”了一聲。

老六咋咋呼呼:“小十一,你這次真是命大,要是師尊不來,你這傻子可能就要見到火雲霧海本尊了!”

火雲霧海,傳說是上古巨獸,有着蠱惑人心的力量。因被封印禁锢,便會利用自身特性将人引進去,從而吞食。目前為止,只是傳說,誰都不知道裏面到底是巨獸還是一塊石頭,進到最裏面的人,從來沒出來過。

這次他們一行人是為了找意子,誤入其中。大師兄發現不對勁後,将剛入幻陣人全拉了出來,唯獨漏了個路越。

路越此刻并不在意大師兄漏了他,只是……

“師尊臉怎麽了?”路越心跳有些快,人還暈乎乎的,便往李欲雪身邊走。

六師兄攙了他,解釋道:“師尊怕火,所以戴了冰绡面罩。”

透明的,一層薄薄的紗覆在李欲雪臉上,像是欲蓋彌彰。

路越見他身上的衣服爛了一角,還帶着黑灰的餘燼,實難想象李欲雪也會被火雲霧海所傷。他走到李欲雪面前,跪下來謝他的一剎那,突然伸手,一把扯開那層冰绡面紗。

冰雪臉。

冰雪皮膚。

嘴唇上連個印子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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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師兄慌地一把扯過路越:“你瘋了?”

路越拿着那張薄薄面紗,呆滞了。

“不得無禮!”大師兄臉色沉了下去,快步走過來,将路越手中面紗搶了過去,雙手捧到師尊面前。

剩下幾個師兄驚奇看着這一幕,等着師尊出手。結果李欲雪竟然沒動手,面色不變,靜靜看着路越,良久、蹙眉道:“那個……”

大師兄在旁邊輕聲道:“路越。”

這個門派裏,大概只有大師兄還記得他名字吧?

路越突然氣餒,他根本不記得自己名字!怎麽可能會在火雲霧海中喊他!

李欲雪冷清一如既往,仿若此刻才想起這人,冷冷清清道:“不可放肆。再休息一會兒我們便回去。”

路越呆頭鵝似的站着,不知道說什麽好。六師兄推了他一下,路越才點點頭,蔫頭耷腦地回到師兄們那邊去。

一回到師兄堆裏,六師兄便忍不住八卦:“小十一,那怪獸吐那麽大口的火雲霧,你看到什麽了?怎麽差點就走口裏去了?”

“很多東西。”

路越側頭看了看他,反問道:“六師兄看到什麽了?”

十師兄好奇地湊過來。

六師兄平時大大咧咧,這時候卻躲躲閃閃道:“能看到什麽?就是金銀珠寶而已!我還沒摸到邊,就被大師兄拉回來了。”

七師兄抱着劍,嗤笑了一聲。

六師兄道:“你笑什麽?難道我就不能看見金銀珠寶?”

七師兄搖搖頭,道:“當然可以。”

六師兄哼了一聲,又來問路越。

路越道:“我看見的也是珍寶。”

六師兄明顯不信:“你當初來時不是帶了一箱子的珍寶?還不夠啊?”

“珍寶自然越多越好。”

六師兄怪怪地笑了笑:“算了,你不說我就不問了。當時師尊就在你旁邊,就說說師尊,他出來時也被……”

大師兄突然插話道:“十一被師尊撿來時,窩在一箱子珍寶裏面,但光有珍寶,卻餓得面黃肌瘦,一連吃了十大碗面條,這次肯定是見到了吃的……之類,才會陷在裏面出不來。”

路越眼珠在大師兄身上停留了一會兒。

大師兄見了,只道:“十一,回去将門規再抄寫一百遍。可服?”

六師兄為路越抱不平:“師尊都沒說什麽……”

大師兄道:“師尊不和他一番見識,但剛剛确是大不敬,師尊不罰,我做大師兄的,不能坐視不理。”

路越點點頭。

大師兄又道:“你應該說‘好’,點頭是為不敬。對我便算了,只是對師尊你應當尊重。”

路越僵硬地點頭,道:“好。”

路越回來時如丢了魂。

那一聲仿佛夢裏的“路越”成了他的執念,他做夢都想聽他叫一聲全名。路越心想,只要他叫我一聲全名,就放過他,不再綁人,不再強制愛,放過他。

他眼睛不自覺地飄到李欲雪身上,六師兄這個神經大條都忍不住過來問他。

“你怎麽老是看師尊?師尊的臉怎麽了?”

李欲雪不在,路越很自然的否認:“我沒看。”

“我明明就看見你兩只眼珠子一直在師尊身上打轉!是不是覺得師尊還是很和藹可親的?千裏迢迢跑去救你?不用驚訝,師尊從前也是這樣的。”

“從前?什麽樣的?”

“嗯……沒這麽潔癖,待人待物雖不至于溫柔可親,也不像現在那麽……”六師兄想了半天,想不出一個合适的形容詞。

路越:“冷漠。”

“誰冷漠?”

路越心髒猛地一跳,一回頭,李欲雪抱着阿年過來了。

火雲霧海中的李欲雪,有冰冰涼涼的,有熱情似火的,有欲念滔天的,在這一瞬間,全部都遠離了他,所有的李欲雪,都不及眼前這個。

路越心在這一刻跳的厲害,說話便放慢了速度,怕呼吸融化了這尊冰雪塑的人一樣:“阿年,說阿年。”

李欲雪摸了摸阿年,眼睛轉到路越身上,道:“阿年不冷漠。”

路越忽然改變主意了。任務在其次,要記得名字,要讓這人記住自己。像喚阿年一樣自然的喚自己。他不介意阿年是狗。

這樣半絲活氣的冰雪人,抱着阿年,雖然嘴角沒有翹起來,卻帶着一點點笑意。如同百年寒冰裂了一條縫,使他燃起一絲希望,讓他覺得有機可乘。

路越垂下腦袋,赤眸中閃着細碎的光芒:在這陽光燦爛的日子裏,就這樣閃出了意外的期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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