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番外
路越一向不懂規矩,但他怎麽都沒想到,路越會這麽直白的毫無征兆地來這麽一句。
李欲雪內心震撼到無言,所有動作都僵硬起來,仿佛真是個工具人,還是個沒上機油的機器人,手臂直直伸了出去,将那張符篆反面朝上,放在一邊。
記憶中路越的言辭舉動一段一段地彙聚閃爍,從腦海中一閃而過。這個時候,李欲雪終于想起來,還是要回答他一下,不能就這麽沉默着,尴尬着。
他将那張新的土黃色符篆鋪平,這才擡起頭來,李欲雪面上一塵不變,一張臉上的表情仿佛被凍住,唯有瞳孔中映着面前的人。
他沉靜道:“玩笑不可亂開。”
路越一直在看他,用一雙赤色的閃着透亮的細碎光,瞳孔上像是蒙上了一層水,透亮明淨。沖着他笑。
李欲雪又垂下腦袋,繼續鋪平那張符篆。
路越見狀,也彎着腰垂着腦袋,從側面去看李欲雪:“師尊真的不考慮一下我嗎?”
這聲音中夾雜着一點點輕佻的笑意。那一點點笑意仿佛一滴一滴的小水珠,一滴一滴地點到李欲雪心尖上,。
李欲雪始終低着頭,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只是長久的沉默和安靜,手上那支筆遲遲不下去,似乎在思考着什麽。良久,他才嘆了口氣,重複了那句話:“玩笑不可亂開。”
他心裏有種說不上來的奇異感覺,仿佛早就知道路越會這麽問他一回,但他從來沒想好怎麽回答。
李欲雪定了定心神,再次提起筆,但手上的筆像是被一個陌生人牽拉着,該圓的地方不圓,不該圓的地方尤其圓。他漸漸将心緒扭轉到這支要命的筆上來。
良久之後,李欲雪突然地放下了筆,直起身來道:“出來。”
路越一愣,有些不明所以,眼底閃出一絲意味不明的光來,這才提腳跟了出去。
院中極其安靜。冬日的積雪,在地上鋪了一層又一層,踩在上面有細微的“沙沙”聲音。路越很喜歡聽這個聲音,尤其是李欲雪踩出來的,仿佛能透過這沙沙積雪聲聽出李欲雪的心跳。
跨過院中小道上的青石板,李欲雪突然收住腳步,猝然拔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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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越:“!”
風揚起白色的衣袍,仿佛一片白色的雪花飄揚在空中,有驚無險地落在路越的脖子上。
李欲雪道:“你多年功法不見長進,迷定劍法更是停留在第二層,再不能前進一步。為師想了許久,終究是疏于教導。但此套劍法是本門必備,從今日起,為師親自教導你,直到你能下山為止。”
路越:“……”
路越學不會,李欲雪從來沒什麽表示。今日不過是問了他這麽一句,就急着趕他下山。
路越心裏默默笑了,劍法學得更加不認真,尤其是握劍的手,跟軟骨頭一樣,擡都擡不好。
李欲雪始終垂着眼眸,神情清冷,仿佛一個無機質人類在教他一樣。
長久的沉默之中,只有李欲雪幾個字幾個字蹦出來的聲音,清清冷冷,不帶一絲熱情,像是被人逼着去教人一般。
路越看着他衣袖翻飛,心中一動,道:“師尊,大師兄都有道侶了,我們湊一對不好嗎?”
“……”
李欲雪頓住了。他從來沒想過路越這麽直白,這個他可真算不到!他只知道,這個人未來會囚禁他,他身上将會鞭痕累累,常年和陰暗潮濕的地牢作伴,入眼皆是黑色,再也見不到一絲白雪。
而現在,院子裏入眼皆是白色,連倒挂在屋檐上的冰柱都包裹着一層晶瑩的白色。他需要這種雪色才能存活。
路越見他呆住,靜靜看着他不做聲,自作主動地牽了一下李欲雪。
李欲雪順着他的目光望了過去。
空氣在此刻凝固了,如同白雪凝固成冰塊。
李欲雪想到什麽一樣,眼睛中突然射出清冷的幽光,反手一轉,猝然間,寒光沖天而起,白雪飛揚、爆裂。
籠罩在二人之間的溫和氣息,随着空中炸裂般的白雪,在一瞬間消失,以一種森冷寒意取而代之。
利劍出鞘,一聲巨響,地面憑空裂開一條巨大的縫隙,隔絕了他二人。周圍的空氣絲絲變得寒冷起來,李欲雪周身都籠罩在意味不明的寒冷和碎雪之中。
“我說過,不可放肆。”
電光火石之間,路越倒射餘丈,後背“砰”地一聲撞在後面的岩石塊上,剛剛牽過李欲雪的那只手,從肩膀開始,自上而下地滲出血絲,緩緩地,一滴一滴,滴在地面上。
落在白色的雪層之中,緩緩消融。
李欲雪眼中的冰冷之意反射在路越眼中,讓路越那雙澄清的透亮的赤色眼珠也染上了一層冷意。
錯愕只在瞬間,路越瞬間明白過來,閃着希望的光芒的眼睛碎成星河,消失得無影無蹤。以另一種神情取而代之。
仿佛兩個仇人,彼此凝視。
一片死寂無聲。
良久,路越突然低低一笑,擡起頭,随意地将那只染了血的手臂搭在石塊上,靠在石塊上,順勢坐下來,像是平時練劍練累了一般,很自然地靠着:“師尊,這回要怎麽罰?”
路越那一聲低笑随着這句話說完,笑意瞬間消散,只餘了聲音裏拖着懶洋洋的音調,沒有一絲不忿,仿佛很平常的事情。
的确是很平常的事情。
路越膽子大,常常不小心碰到李欲雪。
有時他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有時卻會暴怒,将人打到爬不起來。只因夢境和卦象所顯示的一切,讓他有種無法掌控的無力感,他本欲一心向道,但這個弟子卻偏偏要來壞他道行。明目張膽又不知悔改。
李欲雪居高臨下的俯視着他,突然一伸手,路越毫無防備地被風卷起,連人帶劍地摔在門外。
跟着一句冰涼涼的:“自去受罰,三個月。”
院門“砰”地一聲關緊了,将一地風雪關在院門內。
路越無聲地看着這道院門。李欲雪竟會發這麽大脾氣,不過是他太冒進了,本來最近就和李欲雪不大和,一聽到大師兄的消息,竟然讓他覺得有機可乘,大好時機,再無人和他争搶。
畢竟——那張雪白的臉,他早就想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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