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 番外

夜風涼涼,吹過草叢,偶有蟲鳴兩三聲。一望無際的黑夜裏,月光照過淺淺疏影,從頂頭照下來,清冷寂寥。

“我算美色嗎?”

冷不丁地,平靜的夜裏,低低的一句問話,仿佛情人在說着情話。

“……算吧……”李欲雪有些無奈地回答着。他不過一句“貪圖美色”,路越大概就記住了,此刻問出來。

李欲雪一直知道,自己喝酒會臉紅。他一貫自律,醉酒絕不是掌門作風,臉紅亦不是掌門作風。因此他極少喝酒。現在卻被路越軟硬兼施地逼着,一杯一杯下肚。但他酒量極好,在這種陌生的地方,他更警醒,臉頰雖然早已紅透,但只是臉紅,他依舊清醒如來時。

路越哄着他喝,想着要套李欲雪的話,最好能多掏出幾句話來。

醉意就這樣流淌在寂靜的黑夜中,從重重迷霧中流淌出來,卻單單流淌到路越身上。他一喝醉,又開始胡說起來。腦子裏也不知裝了些什麽,思維一跳一跳的。

“師尊說得這麽為難啊!”路越突然直起身子,半睜着眼睛,指腹一下一下地摸着李欲雪的眼睛,每個字都輕而呢喃。

李欲雪心道,這樣不算美色算什麽?

“不為難。”李欲雪見他醉得眼神迷離,有些好笑,順着他道。

路越望向李欲雪,像是在看着遙遠不可知的未來,笑容不變,五感早就跟着腦袋一起被麻痹,奇怪道:“師尊怎麽還不醉啊?”

“……”

李欲雪見他有些醉意,心道小黑屋算是呆過了,怎麽還沒有後面的情形呢?整天帶着他游玩,這好像有點不大對勁啊!他又陪着路越喝了兩口,這才問他:“你怎麽還不動手?”

“……動什麽手?”路越聞言,緩緩将自己的雙手舉了起來,攤開來仔細看了看,似乎不明白自己的手怎麽了。

李欲雪:“……”

這是已經徹底醉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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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欲雪剛要收酒壺,突然被路越一把抓住,緊緊地握着,像是怕他随時準備逃跑一樣。

李欲雪:“?”

路越滿臉笑容,晃了晃他,道:“不能跑。”

“……”李欲雪默默嘆了口氣,言語中有疲憊,但仍舊四平八穩地道,“我不跑。”

路越也不知聽到沒有,一頭栽倒在他身上。

李欲雪目光微微閃動,怔怔地望着倒在他懷中的魔頭,終究是什麽都沒說,默默地收了酒壺,将人搭了起來。

黑夜中的星子滑落天際,風将周圍岸上的影子吹得搖搖欲墜,吹落了零星的落葉,林風簌簌中,仿佛有竊竊私語從遠處傳來。

“剛才盤上顯示魔氣是從這邊傳來的。”

“怎麽回事?”

“這會又沒有了,一陣一陣的,像是沒控制好……”

李欲雪漸漸聽清這聲音,略微一頓之後,将路越身上的披風系好,攬着他,一甩衣袖,飛身掠了出去。

那些聲音漸漸遠去,沒過過久,突然傳來“峥”的一聲輕響,音波傳來的瞬間,路越身子一沉。

原來路越出行時,并不會故意隐藏行蹤,因他一呼一吸之間能夠很自然的控制住;只不過今日喝醉了,又有李欲雪在他旁邊,因此對魔氣的控制不像平時那樣,雖然一般發現不了,但如果有人用法器查探,還是能查探到。大概是那人探了半天,發現魔氣越來越遠,怕是跑了,因此不再慢慢查探,直接出手了。

李欲雪這時便停了下來,用兜帽将路越全部遮了起來,尤其是那一頭顯眼的白發。而後拿出一法器,掐了個法訣,将他周身魔氣全部收起。

李欲雪将路越腦袋按下去,壓着他的頭不讓他擡起來。他剛剛壓下去,路越便迅速地擡起了腦袋,迷茫的看着李欲雪,對漸進的危險沒有一點覺知一樣。

“師尊?”

李欲雪無奈,又将他腦袋按了回去,道:“別出來。”

路越好像喜歡這種游戲一樣,李欲雪一按下去,他呆兩秒,馬上又擡起腦袋,像個土撥鼠一樣。

李欲雪一把按住他腦袋,不松手了。

路越擡不起頭,只好換了方法,一只手順着李欲雪的衣襟往他懷裏鑽。

李欲雪:“……”

眼見洞庭山掌門就要到跟前,這一次路越擡頭時,李欲雪終于放棄和他繼續無聊的游戲,在他臉上親了一下,再次将他腦袋往下按:“路越,別亂動。”

聲音輕輕的,黑夜裏帶着說不出的溫柔。

路越像是被這難得的溫柔安撫住了一般,果然縮回腦袋,一動不動。

……

樹林搖曳,李欲雪懷中抱着個黑色的影子,靜靜立在清冷的月光之下,顯得有些詭秘。

洞庭山掌門轉眼便到了跟前,後面還跟着個弟子。

原來洞庭山掌門這次是發現這邊有魔族的蹤跡,跟着過來,他忽然不見了魔氣,自然要試探一番,卻沒想到在此地見到李欲雪。他滿臉驚訝,問道:“李掌門怎麽會在這裏?”

李欲雪一手抱着個比他還高的黑色影子,始終保持這個姿勢,一動沒動,筆直地立在原地,好似手上只是拿了柄劍一樣自然,簡單地吐出兩個字:“路過。”

洞庭山掌門目光轉到他手上那尊不明人物,遲疑道:“李掌門這一路上可曾見到其他人?”

李欲雪搖搖頭:“并無。”

洞庭山掌門莫名其妙被關,後來又莫名其妙被放了,都和李欲雪脫不了關系。本來以為他二人再不會相見,沒想到這麽快就見到了。

洞庭山掌門聽聞李欲雪一直還被關在魔族,此刻在魔族以外的地方見到他,便以為他也被莫名其妙放了,因此道:“李掌門何時回離韻山?”

“不知。”

洞庭山掌門早就見識過李欲雪的沉默寡言,此刻能客客氣氣回答上一兩句,已經是難得。他猶豫了半天,見李欲雪始終不說手上抱的是什麽玩意,便知他不想說;但任誰見到這麽大只的玩意,也很好奇,他最終手指一轉,指着那道被藏起來的身影道:“這是……”

“傀儡。”李欲雪冷靜道,但他說這話時,仿佛自己就是那傀儡,一雙眼睛裏什麽情緒都沒有,只嘴中淡淡吐出這麽兩個字。

“傀儡”雖然沒露頭,卻在李欲雪懷裏動了一下,被李欲雪一巴掌按了回去。

只見這“傀儡”仿佛是軟骨頭一般趴在李欲雪身上,唯有臉部被裹在黑色的兜帽中,一身黑衣,有胳膊有腿,像個人無疑。

洞庭山掌門身後的那個弟子張了張嘴巴,腳步一挪,湊到洞庭山掌門旁邊,悄聲道:“可是他明明動了……”

洞庭山掌門懷疑起來,眼神掃了一眼那弟子,那弟子立刻閉嘴了。

洞庭山掌門往前走了一步,探了探腦袋,頗為好奇道:“這傀儡如此精巧,能否一觀?”

李欲雪将路越的兜帽遮得更加嚴實,音量提高了一些,表情卻更加冰冷了,目光直直地射在洞庭山掌門臉色,冷飕飕看他:“我道侶,他不喜見人。”

那傀儡道侶似乎聽到了這話,趴在李欲雪身上,一只手直接滑到李欲雪脖子上勾住了,當着他的面将李欲雪往黑色衣裳中一拉。

洞庭山掌門伸出一半的手僵住了。

他和李欲雪一同蹲過小地牢,對這人是有一點了解的。話少,又不愛解釋。他倒是從未想過李欲雪的道侶是什麽模樣,只覺得從李欲雪口中吐出來“道侶”兩個字有些神奇。

但此刻聽到“道侶”兩個字,再一看這場景,立刻又覺得合理了。

此時此地的場景:明月高懸,古槐遮天,夜風涼爽,加之二人身上酒味甚濃,又這樣親密的姿勢。這種地方是做什麽的,是個人都懂。

洞庭山掌門剛才的疑心瞬間消散,全部心思凝聚成一句疑問:李欲雪竟然有道侶???

但他還來不及多說什麽,那傀儡道侶似乎等不及了,又往李欲雪身上扒拉。洞庭山掌門見狀,便未再多說什麽,忙帶着那弟子沿着側邊一條道飛速離開。

一直到那二人走遠,李欲雪才松開路越,将他的臉露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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