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leo。”
情人眨眨眼,把手機舉起來,舍不得挂斷,又不想露出滑稽的胡子,只讓徐先生看他的眼睛。
但眼睛也因為早起晚睡不大精神,卷翹的睫毛失去了俏皮的意味,沉甸甸的搭在眼皮上,看上去頹喪得好不可憐。
他想說拍戲好辛苦,這邊的天氣就像個大蒸籠,汗水滴到臉上皮膚就會發痛,穿衣服熱,不穿衣服也熱,每次脫戲服後背就是一大片痱子,可是話到了嘴邊,卻遲遲說不出口。
如果對面不是清風霁月的金主,不是面色冷淡的徐先生,情人的訴苦不會有一絲鈍澀,但面對心上人,那些憤懑怨怼就無法開口。
情人額頭挂着亮晶晶的汗,長長的睫毛眨啊眨,不像銀幕上鋒芒畢露的明星,反倒像個情窦初開的大男孩。
他挪了挪手機,把胡須牢牢遮在攝像頭外:“leo啊,我們玩一會游戲吧。”
徐先生坐在卧室,背景是一個棕色的靠枕,似乎正準備入睡,他身上的銀色絲綢睡衣散開幾顆扣子,有了兩分慵懶□□的意味。
小情人匆匆一瞥,內心車水馬龍,眼神飄飄忽忽。
徐先生點點頭,沒有拒絕,視頻通話的背景也跟着主人的走動變化,徐先生出了卧室,走到客廳,背後是拉開半扇的落地窗,隐約可窺海濱瑰麗的夜景。
小情人打開電腦,登錄自己的賬號。
雨林裏出現了一個紫色皮膚,肌肉虬結的健壯魔種,魔種相貌粗狂,胡子拉碴,身披銀色寶甲,手持一級巨斧,剛加載好,就沖着小蜘蛛窩沖了過去。
這邊的徐先生登錄游戲,加載成功,就收到隊友死亡,返回出生點的消息。
徐先生揉了揉眉心,操縱人物推開門,隔壁的破布條裏果然站着一個暴躁魔種,他看了看進度條,離複活還有三分鐘。
情人的聲音從手機裏飄了出來:“leo,我們這邊在下雨,海濱有沒有下雨啊。”
徐先生愣了愣,看向窗外,瑰麗的夜景印入眼簾,融融燈火,萬家團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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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要到中秋了,leo。”
“嗯。”
徐先生的身體僵硬,慢慢搭上游戲鍵盤。
他不緊不慢的給門口的花澆水,同情人閑閑的說着話,情人滿地圖亂跑,酒店外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徐先生的家裏卻很安靜,電視也沒有開,只有鍵盤敲打的咔嚓聲。
情人不想說拍戲苦,他給徐先生這邊的風景,講雨天的蛙,晴天的雲,河岸碧綠的柳樹,明月湖裏凋零的荷花,講演雪姬的女演員要吃不要命,每次偷吃炸雞都被經紀人抓包,訓得滿臉血。
他叭叭的說,思緒卻飄得太遠,腦子裏黏黏糊糊的念頭太吓人。
他想說,我鐘意你啊,想你來片場探我。
但他不敢說,他和徐璈之間隔着一條名為禮貌的鴻溝。
周歸璨猜不出,徐璈對他有沒有喜歡的意思,也進不去徐璈自己制定的安全區。
在他出來拍戲前,有一次徐先生飲宴,喝了些酒,等不到他回家的情人開車來接。
車子停在梧桐樹前,穿過廳堂裏的賓客,得知徐先生在樓上醒酒,他踩着樓梯上了樓。
大大的落地窗幹淨明亮,窗外不知何時細雨連綿,蒙蒙如灰霧。
情人輕盈沉默,看到了熟悉的身影,徐先生和友人,兩個人站在窗前飲酒看落雨,許久無人開口,氣氛感懷,友人拍了拍徐先生的肩膀,悵然:“金仔,我原先怕,怕你這麽多年還是放不下阿瓊,現在你願意和人搭夥過日子,我也了下一樁心事啊。”
徐先生沒有說話,半晌,才聽到低糜冷淡的聲線回答:“我沒忘。”
友人晃了晃酒杯:“金仔,不要固執。”
他又和徐先生說了幾句,擡頭時看到了安靜的情人,一個過分俊氣挺拔的青年,身材高大,臉上殘存着幾分青澀,但眼神非常沉穩,目光專注,一眨不眨的看着徐先生的背影,沒有打擾。
友人低下頭和徐先生說了句,徐先生回頭看了情人一眼,他的目光比平時要深邃得多,點點頭,臉色淡漠的回頭看落雨。
友人只好朝樓梯走過來,他是海濱人,和徐先生一樣,偶然會用海濱話,經過情人身邊時他忽然停住腳步,低聲笑了笑,意味深長:“周歸粲是吧,金仔身邊不留人,如果你喜歡他,就好好陪着,但是絕對不要開口,也不要讓他知道,你喜歡他,我為你好,信我。”
情人吃了一驚,奇怪的看着那個男人的背影,沒有回答。
過了一會,他走到徐先生身邊,陪他看了半小時的落雨,才和他開車回了家。
路上徐先生靠在副駕駛假寐,情人的目光明明滅滅,愁腸百結,問出一句輕輕的話:“徐生,阿瓊是誰啊。”
徐先生似乎睡着了,情人也沒有指望回答,隔了很久,他才聽到男人低糜冷淡的聲音。
“徐瓊,是我姐姐。”
情人愣了好半天,不敢看徐先生睜開的眼睛,也沒有再追問,他有預感,如果問下去,他在徐先生身邊呆不長。
他開車回了家,徐先生從頭至尾都沒有和他交談。
徐璈似乎完全看不到周歸璨,他把自己關在房間裏,不說話,不做事,也不和人交流。
這狀況大概過了一個星期才好些,但情人卻不敢問到底是因為什麽。
直到現在,這也是周歸璨心裏的結,他看了看窗外,思緒回到了如今。
徐先生陪他玩游戲,周歸璨動動鍵盤,覺得現在這樣就很好。
X城的天氣很熱,外出太久,他想回海濱喝湯,和徐先生玩數獨,給他的白瓷杯裏加一些熱水。
他想看徐先生站在咖啡機面前倒咖啡,吃早餐時咬面包的樣子。
他想聽那張冷淡卻柔軟的嘴唇裏吐出的每一個字,和他沒有關系也可以。
或者摸一摸銀絲綢柔軟溫涼的觸感,在他白膩骨感的手指上留下吻痕。
他想做的太多,腦袋裏風花雪月,嘴巴裏閑話家常,情人說:“leo,原來真有成王這個人啊,我還以為是編劇杜撰的,怎麽會有人這麽厲害,又是文韬武略,又是詩詞歌賦,什麽都會,偏偏多情善感,為一個小小的舞姬飲了鸠酒呢。”
情人理科出身,但進了演藝圈就荒廢了學業,雖然兩三年都只是個十八線,也咬牙堅持下來了。
只不過每次理解劇本都很慢,理解不通的,就自己寫一沓厚厚的筆記,他一邊玩游戲一邊說,徐先生就慢慢和他講那段歷史,講的很雜很細,鄉野趣聞和正史摻雜,慢慢構築出一個愛憎分明的古人形象。
“那個時候男人結婚要戴花冠啊。”
“只在東越時期的合佘一帶,紅色月季寓意特殊。”
“啊?”
“怎麽。”
徐先生的聲音輕淡低糜,好像鴻雁掠過湖水。
小情人擡起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徐先生,他想起來怼在臉上的紅玫瑰,沖徐先生笑了笑,垂下眼簾,眼睛毛眨了眨,很乖,也很俊氣,卻不知怎麽,沒來由的感到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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