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美人之心(一)
江湖人常說:
有一種人生來從容優雅,就是連城璧這樣的人。
九月,三秋。
銀杏葉落,金黃滿地。
姑蘇的秋天總是如此,仿佛蕭瑟寂寥,實際上隐含希翼,風華絕代。
每一個在秋天銀杏樹葉飄灑時踏入這座繁榮之城的人都會嘆息着表達自己對這景象的看法,卻并非所有人都有以上覺悟。
而以上的感概,是風四娘發出的。
風四娘是一個女人。但凡女人,總有胡思亂想的癖好,風四娘自然也不例外。只是她比之天下女人又有一分不相同。
譬如她清楚知道男人最愛什麽,又譬如她清楚知道自己想要什麽。
自古生殺奪予,男人最愛卻無非兩點。
——醒掌天下權,醉卧美人膝。
而一般女人要的,其實也不過是這樣的男人。可以提供一個居所,對自己比對他人好上那麽一些,然後為了自己的孩子争權奪利,一點點迷失自己。
這多可怕啊!風四娘這樣想,還好她是不同的,她從來不同。
所以她是天下人稱的“女妖怪”。
而她之所以是女妖怪,也是因為她喜歡這個稱呼。
她尚在洋洋自得,一個銀杏果子便砸到她頭上,以着最為直接粗魯的方法将她喚醒,毫不憐香惜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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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四娘怒極,将果子踩得稀巴爛。下一瞬又變臉似得将面上惱怒全部斂下,換上溫婉寧靜的笑容,好似害羞一般,風姿灼灼袅袅離去。
交一旁男人俱是看直了眼。
風四娘做事想來随心所欲。比如她今日尚身在洛陽,忽然想去杭州看荷花,那她也會馬上收拾錢財前往杭州。如今也是。她前往姑蘇,只為一人。
連城璧。
近十年來江湖能人輩出。譬如開源錢莊少莊主楊開泰,将軍之子徐青藤……兩年前江湖中最難惹的老怪物“木尊者”将家世、地位、武功少有人及的六名少年才俊稱為“少年君子”,更将這姑蘇無垢山莊莊主連城璧,稱為“無瑕公子”。
無瑕,便是沒有瑕疵。只要是人,便不可能沒有缺點。可連那脾氣古怪的木尊者都要為之動容,大抵這連城璧果然是有幾分實力。
是以這三年來,無數少年人前去挑戰連城璧,只為證實“無瑕”之名。然而所有人歸去之後再不談結果,只是稱頌連城璧之名,當之無愧的“天下無瑕”。
風四娘向來不好奇這些東西。
她好奇的,是那些稀奇古怪的,或者天下獨一無二的東西。
能叫風四娘感興趣的東西,這世間其實是極少的。可這極少,依然是有的。譬如五年前厲家長刀,譬如兩年前鬼醫的回春丹……
譬如,連城璧手中那一套長針。
那一套長針,被連城璧喚作藍壁,是有一塊許多寶刀皆無法劈開的石頭制成的。連城璧得到那塊材料時,尋訪多人也無法鑒定究竟是什麽。
雖說是石頭,也并不太像。因為那東西呈水藍透明色,陽光下看,更是散發着炫彩奪目的光芒。當場所有女仆皆是目露眷戀,良久不得回神。後來,連城璧便将之打造成了三枚細針。略微灌注內力,任何一枚針都能打穿百年銀杏之樹心,如此鋒利銳不可擋!更何況,使用之時細針會在陽光之下發出水藍色的淡雅光芒,美的叫人移不開眼。
而再過一月,沈壁君十六歲的生日即将到了。于是連城璧便打算将之贈予天下第一美人沈壁君,他的未婚妻。
風四娘既然是女人,自然也會愛帶着炫彩光芒的東西。她更愛的,是從天下第一美人手中搶下這東西。
既然兩點她都愛,那她為連城璧而來,亦是自然而然。
無垢山莊坐落在姑蘇城偏南方。不知是否因南方光線充足,氣溫稍暖,這無垢山莊的葉子,大多未落。
此時山莊門口已有百多人等候了。大多是男人,風四娘也瞧出幾個未出閣小姐,皆穿着男裝,目光熱切又期盼得穿過山莊門口一衆護衛,像是要望穿這一座安靜優雅的山莊。
風四娘挑了挑眉,揚起一絲笑容。
這連城璧,崇拜者挺多。
過了片刻,連城璧便出發了。他坐在馬車之中,絲毫不顧外界之人多想見到自己。
風四娘撇嘴。
縱然有護衛,一群人依然簇擁着馬車死命往前擠,馬車寸步難行。風四娘被推搡着踉跄了好幾步,差點便要摔倒了。
馬車之中,終于傳來了一聲——“停”。
說是終于,便像是聽到了風四娘心聲。風四娘忍不住仰頭去看馬車,瞧見的依然是那一塊遮擋的青布。
這一聲“停”,并不大響。風四娘甚至沒有聽清這聲音究竟是清亮抑或沙啞,是高昂抑或低沉。可這短促淡定的一字一聲,卻像是覆了魔力,出乎意料般叫在場圍觀的所有人都安靜了下來。
所有人自動分成兩排,中間露出一條道兒來。車夫扯了扯嘴角,弧度似笑非笑,像是嘲諷又像自得。
而無垢山莊的馬車,便這般安安定定從人群之中走了出去。
此刻青布一角被風微掀,風四娘終于見到了這盛名天下的無瑕公子。
只消一眼,永世難忘。
風四娘想象能力極佳,更體現在她居然在此等時刻還能走神,甚至憶起了前夜她瞧見的那一株千年銀杏樹。那樹伫立于姑蘇寒山寺,已有千年。那夜漫天銀灰灑在它的枝葉上,替它铎上一層夢幻與極其不真實的銀光,距離被瞬間拉遠,恍若遙不可及。
——連城璧便是這種人。
連城璧本來便是美男子。但任何一人瞧見他的第一眼,皆不會注意他的五官。
他的氣質太盛了!
馬車中他只是面無表情随意而坐,卻更像是站在這世間巅峰,高高在上俯瞰衆生。
這一瞬間,風四娘瞧不見的周遭任何一切,皆成虛設。
只餘這如沉澱千百年的從容優雅。
風四娘慢半拍才注意到了他的裝束。他只是随意束了長發,額前鬓邊零碎散了幾縷,蕩在衣擺前,這才有了些許少年人的寫意潇灑,添了一分真實。
仿佛眼前這人再不是高高在上的神,只是個人。
可縱然他只是人,也決計不同于世間任何一人。
這世間男人可以豪爽大氣,可以猥瑣下流;可以高貴優雅,可以低俗卑賤……
風四娘卻一直認為,世間男人除了那一人,再無不同。
可如今,她又瞧見了另一人。
她不得不承認,命運從不公平。她當年以為的那些貴公子,在這連城璧面前,全成了狗屁。
于是風四娘心情不太好。
但凡女人,總希望自己得到的一切便是最好。風四娘是個喜怒無常又萬分孩子氣的美麗女子,更希望自己得到過的,便是世間最好的。
可惜……
腦海中驟然浮現出一張似笑非笑的臉。明明長相是比不上連城璧分毫,卻怎麽看怎麽順眼。
風四娘想到這裏,甩頭又露出了玩味笑容。
當女人露出這樣的笑容,尤其是一個漂亮女人時,便意味着這世上定有個男人是要倒黴了。這原來是八九不離十的概論,但到了風四娘手中,便成十成十的把握。
——只因她是風四娘。她風四娘看上的東西,從來沒有得不到的。
而一旦做完這一次,她便要遠走大漠。
就讓那個死男人見鬼去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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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