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安撫(四)

回屋的路上,宋茹甄對蕙蘭吩咐道:“去宣徐太醫來。”

“公主可是哪裏不舒服?”

“不是我,是驸馬。”褚晏轉身時,她發現褚晏的左袖上有血跡,如果她沒猜錯的話,應是方才動武時,牽扯到之前的傷口裂開了。

她方才本來滿心期待地以為褚晏要走了,誰知他竟然又回來了,雖然當務之急還是要以安撫褚晏為上,但她心裏正堵的慌,才不想親自去給褚晏送關心。

不料,過了會兒,徐太醫便急匆匆地過來回禀:“公主,驸馬把老臣攆出來了,說是不必麻煩。”

呵!這還鬧起脾氣來了?

她心裏本就憋着一大口氣,聽了徐太醫的話後,胸腔頓如沸騰的火山一般,炸了!

正要安寝的宋茹甄再次披衣下了床。

丁林二婢正守在門外,見公主帶着徐太醫和蕙蘭氣勢洶洶地走了過來,忙欠身行禮。

宋茹甄大手一甩,示意他們閉嘴,大步上前,用力推開了門,廳內的燭火被門外裹挾而進的風吹的東搖西晃的。

褚晏和着衣裳,安安靜靜地側卧在床上,背朝着外面。

宋茹甄幾步上前,一把掀開被褥,粗暴地拽住褚晏的胳膊就往起拉,“起來,上藥!”

然而,褚晏看似清瘦,力氣卻不是一般的大,除了胳膊被宋茹甄拽起了幾分,褚晏的身子竟然定如磐石地側卧在床上。

他扭頭瞪着宋茹甄,咬牙道:“放手!”

宋茹甄拉的正好是褚晏的左手,袖子滑落而下,露出了一截小手臂,白色的繃帶赫然已經被血全染紅了。

傷口果然裂開了,竟然還死撐着不上藥,看來他這是想故意找死呢?

宋茹甄語氣十分強硬道:“公主府裏我為尊,你既然選擇留下來,就要聽我的話,我命你起來上藥。”

“公主何必虛情假意,我是死是活與你有何幹?”

宋茹甄脫口而出:“當然有關,你要死在我的地盤上,你們褚家的人肯定以為是我害死了你。”

褚晏一怔,旋即冷笑道:“你放心,這點小傷還要不了我的命,公主大可安枕無憂。”他話裏面的諷刺就差把宋茹甄的別有用心給抖了出來。

宋茹甄被激怒了,就算她別有用心又如何,她為尊,他為下,她想做什麽就做什麽,沒有人敢違逆她,獨獨他褚晏敢。

他不想治,她偏要他治。

可褚晏這個人軟硬不吃,油鹽不進,用強權不可,非得用非常之道才行。

她松開褚晏的手,開始飛快地脫衣服。

身後的徐太醫見狀,吓得忙跪在地上,整個頭恨不得埋進地下去。

褚晏也被她的舉動吓地面色大變,起身瞪着她道:“你做什麽?”

“你不上藥,我今晚就睡在你這裏。”

說着,宋茹甄已經脫了披風,解了外衣,踢掉了羊皮小靴,一溜煙地鑽進了褚晏的被窩裏,吓得褚晏如避蛇蠍似的往床角躲去,直瞪着她說不出話來。

半晌後,褚晏像是終于找回了反應,起身就要越過宋茹甄逃下床去。

宋茹甄眼疾手快地拽住了他的衣服,揚起下巴,嬌蠻道:“你哪兒都不準去,就算你去到天邊,我也會跟到天邊,一直纏到你上藥為止。”

褚晏的起勢僵持了半晌,最後,他終是無可奈何地扭頭看向裏側,催促道:“下去。”

宋茹甄知道褚晏這是投降了,得意地偷笑了一下,立即掀開被子跳下了床,麻利兒的撿起外衣,靴子,披風穿好,這才沖徐太醫喊:“徐太醫。”

徐太醫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顫顫巍巍地起身來到床邊替褚晏想把了會兒脈,然後開始解繃帶。

宋茹甄站在一旁盯着,她發現繃帶上的蝴蝶結,還是上次她打的那個蝴蝶結,竟然還完好的保持着原來的形狀,看來褚晏的傷口自從她上次上過藥後就再也沒換過藥。

她眉眼微微一沉,暗自思忖,她可不相信褚晏會買不起金瘡藥。

可他為何要如此做賤自己?

繃帶解開後,裏面的傷口果然崩裂了,還有些化膿,看起來竟比上次的還要觸目驚心,可見他方才确實是動了大怒。

“阿嚏——”

宋茹甄忽然打了個噴嚏,徐太醫吓地手一抖,褚晏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眉,擡眸幽幽地注視着她。

宋茹甄卻聚精會神地盯着徐太醫提醒道:“你小心點,別戳到傷口了。”

徐太醫擦了擦冷汗,繼續用木鑷子夾着濕棉布清洗傷口。

“阿嚏!

誰知宋茹甄又打了一個噴嚏,竟比上一個還要嚴重,直吓地徐太醫一鑷子戳進了褚晏的傷口裏。

徐太醫魂兒都飛了,褚晏卻是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好在宋茹甄光在打噴嚏了,也沒注意到這邊。

徐太醫感激地看了褚晏一眼,然後轉身,硬着頭皮勸宋茹甄:“公主,這更深露重的,您又衣衫單薄,恐怕是染上了風寒,還請先盡快回去歇息,老臣處理好了這邊就立馬過去為公主診治。”

宋茹甄看了一眼褚晏,褚晏似乎很不想見她,見她看過去,立即扭頭看向裏側。

哼,誰稀罕呆這裏守着你!

“也好,但驸馬要是敢不上藥的話,你也別來叫我了,直接去叫府兵過來把人捆了,直到上好藥為止。”

不出徐太醫所料,宋茹甄果然染上了風寒,當夜高燒不歇,反反複複連燒了兩天兩夜,整個公主府為此急地人仰馬翻。

宋茹甄怕宋應時擔心,吩咐太醫和府裏的人不準向宮裏禀報。

直至第三日晚間,宋茹甄口幹舌燥,渴得難受,昏昏沉沉間,嚷嚷着要喝水。

過了會兒,她感覺有人扶她起來,托住了她的身體,将溫熱的水杯遞到她的唇邊。

“咕嘟咕嘟……”

幾口水下肚後,喉間撕裂般的幹痛總算緩解了幾分,意識也稍稍明朗了幾分。

她的身體因為長久的高熱早已疲軟無力,連擡手和睜眼的力氣都沒有,便軟軟地靠在那人的懷裏。

隐隐約約間,鼻端萦繞着一股高山雪蓮般的冷香,似一股清流緩緩卸去了她體內的燥熱,她便貪婪地往那人懷裏蹭去,想要汲取更多的冷香來緩解體內的燥熱。

那個懷抱初時還僵硬的像木頭,宋茹甄蹭的不舒服,不滿地瞥了撇小嘴。

過了會兒,感覺那懷抱慢慢柔軟了下來,就像春日晴空裏的浮雲一般包裹着她,舒服的連骨頭都跟着一起酥軟了。

宋茹甄迷迷糊糊地想,看來她又做夢了,這樣舒服的懷抱大概只有夢境裏才有吧。

一覺醒來,宋茹甄的高熱終于退下去了,壓抑了幾日的公主府立馬歡騰了起來。

蕙蘭她們生怕她舊病未愈,又添新病,都輪流寸步不離地守着她。

不準她出瑤光殿的房門,也不準開窗通風,硬逼着她又在床上躺了好幾日,直到徐太醫宣布她的徹底病愈,她們才算徹底松了一口氣。

馬上就是元旦了,公主府裏忙着布置過年,一片忙碌景象。

宋茹甄的風寒雖是好了,但整個人怏怏的沒個精神,就歪在榻上看着銀翹與蕙蘭嬉鬧着插花。

看着花瓶裏蕙蘭剛插好的灼灼紅梅,她仿佛又看見了那年春日,禦花園百花競相争春時,于姹紫嫣紅間,緩步走來一個如畫般的公子……

“你們快看,是褚公子。”

“啊啊啊,褚公子本人竟比畫像中的還要俊俏百倍,不愧為華京四俊之首。”

“太俊了,不行了,我的心都化了,我要嫁給他,我一定要嫁給他。”

“你?我勸還是算了吧,褚公子那樣的人只可遠觀不可亵渎,不信你看……”

宋茹甄順着幾位貴女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遠處的迎春花旁的石徑上,褚晏一襲月白素袍如水,行走間端的是風流無聲,矜貴有形。

恰此時,一名衣着華麗的貴女迎面而去,在與褚晏擦肩而過時,忽然扶住額頭,往褚晏身上倒去。

而褚晏竟然目不斜視,步子也不見快,身形也不見挪,不着痕跡地錯了過去,那貴女生生地撲到在地上,滿頭珠翠哐當墜地,狼狽不堪。

之後,褚晏便如什麽也沒發生似的,徑直走了。

“啧啧,俊是真的俊,就是薄情寡義了些。”宋茹甄當即暗道。

一旁的宋妍霜見她看着褚晏,打趣道:“怎麽,莫非三妹也看上人家啦?”

宋茹甄淡挑蛾眉,端起石桌上的茶抿了一口,“一塊冷木頭而已,憑什麽入得了本公主的眼。”

宋妍霜道:“三妹身份尊貴,又美貌無雙,自然心高氣傲了些,縱使滿華京的貴公子都站在三妹的面前,恐怕都入不了三妹的眼呢。”

對于宋妍霜暗含嘲諷的贊美她還是很受用的,洋洋得意的領了,“那是自然。”

宋妍霜又道:“只是如此一來,恐怕也就彰顯不了三妹的魅力了,不如我同三妹打個賭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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