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025 (一更)以後不要丢下我一個人……
皎白月光下, 照着巷子裏的人們神情各異。
氣氛一時凝固,只有馬兒粗重的喘息聲,馬背上的人卻緊張得大氣都不敢出。
刺客們先發制人, 舉劍沖來,馬背上的人登時吓得哇哇直喊娘, 擰過馬頭嗷嗷跑了。
車夫也吓破了膽, 可馬車太大, 在巷子裏一時調不了頭,他幹脆棄車而逃, 也顧不上林姜姜了。
于是方才還滿滿登登的巷子裏, 又剩下了方才打鬥的那些人, 只多了一個林姜姜。
林姜姜從馬車上跳下來,對他們說:“我說我只是路過,你們信嗎?”
對方眼中一片殺氣,分明是要滅口。
林姜姜扭頭要跑,一個刺客從後面躍到她面前擋住她的去路, 林姜姜抱頭又往回跑,一邊跑一邊喊:“我不怕你們,你們要是殺了我, 我做鬼就天天跟着你們!”
她沒頭蒼蠅一般亂跑, 卻驀地被人擁到懷裏,随即便聽見一聲悶哼, 還有衣服劃破的聲音。
“主子,”那個戴着帷帽的高個子的人淩空翻到他們身邊,一劍挑翻了那個刺客,将他們護在了身後,“主子, 你沒事吧?”
林姜姜這才發現方才護住她的那人,肩膀被刺客刺了一劍。
她忙用手幫他摁住傷口,兩人躲在那個高個子人的身後,像是兩只小兔子一般縮在一起。
随即又有兩個人跳過來保護他們,那兩個人穿着尋常百姓的衣服,林姜姜一下子認了出來,他們兩個就是那天在酒樓,她被刺客捉住做人質的時候,沖進來救他們的那兩個人。
林姜姜偷偷瞄了一眼身邊那個戴着帷帽的少年,心中已經确定了:這位确實就是那個酒樓裏的貴人,來小鎮上找人的太子殿下。
先前林姜姜對這位太子殿下心存鄙夷,因為那天在酒樓,她和那些食客被刺客當成人質時,太子殿下根本不管他們,只顧自己逃命。
但是今天,就在方才,這位怕死的太子殿下卻沖過來替她擋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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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那天在酒樓,是她誤會他了。
刺客的數量比那天在酒樓裏的還要多,保護他們的那三個人雖然武功奇高的樣子,但面對這麽多刺客,難免有些吃力。
幸好在他們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又來了一波救兵。
這次是真的救兵,甚至還有府衙的人,不論是數量還是武功,都遠遠壓制了刺客。
刺客們見自己氣數已盡,不願被活捉,要麽自己抹脖子,要麽吞服了毒藥……
這一幕自然吓壞了林姜姜,她哇的一聲,忙捂住眼睛,蜷縮着身體瑟瑟發抖。
她不怕死,可她怕死人啊……
下一瞬,她便被少年攬入懷中,明明自己還受着傷,卻用一只手攬着她,另一只手輕輕拍着她的背,安撫她……
終于,打鬥的聲音越來越小,直至消失殆盡,等到少年将她松開時,她從少年懷中擡眼看去,已經完全沒有了刺客的影子,只有衙門的幾位捕快還留在這裏,正在安慰受驚的馬匹。
馬兒在方才的打鬥中被刺客誤傷,一條腿正在流血,沒辦法再拉馬車。
少年起身,去和同捕快們說了些什麽,而後捕快朝林姜姜走來,說要送她回家。
餘驚未消的林姜姜忙感謝,又走到少年面前,給他行了一個深深的謝禮:“謝謝你方才保護我,希望你的傷快點好起來。”
少年卻伸手,輕輕拭了拭她臉上的血跡,動作熟練得像是認識了很久的人。
那是她一開始摁住他的傷口,後來又捂住自己的眼睛時沾上去的。
“回去洗洗臉再睡……”他溫柔地叮囑了一句,聲音壓得很低的樣子。
林姜姜一愣,而後胡亂點了點頭:“哦,好。”
她随捕快們走了,還有一個捕快留下來處理馬車。
待到她走遠,才有一個與宋瀾差不多身形的人出現。
“屬下救駕來遲,請殿下恕罪!”葉宵跪在地上道。
葉宵是宋瀾從暗衛訓練營中挑選的。
所有的暗衛都是從小就被選入營中訓練,葉宵是同齡的孩子中比較出挑的,且與宋瀾的身形最為相似,這才被選為做宋瀾的替身。
宋瀾将帷帽摘去,對他說:“把衣服換回來……”
兩人換回衣服後,白竹便趕緊帶他尋了家醫館包紮傷口了。
林姜姜被捕快送回家中,此時夜色已經很深了,小村裏一片靜谧。
她輕輕推開門,借着月光去水缸中照了一眼,才知道為何貴人要她洗臉:她半邊臉都沾了血漬,一路走來,已經幹涸了。
林姜姜舀了小半盆水,冰涼入骨的水往臉上一潑,涼得她一哆嗦。
嘩啦啦的水聲還是吵醒了妹妹,不一會兒嬰兒的啼哭聲便響了起來。柳氏哄了幾句,披着衣服走出來,壓着怒火斥責林姜姜:“不知道你妹妹在睡覺嗎?大晚上的還洗漱什麽?”
林姜姜從盆中擡起臉來看了她一眼,臉上幹涸的血跡被水澆濕,糊了一臉,看起來滿臉都是血的樣子。
柳氏吓了一大跳,聲音顫抖道:“你這臉上……怎麽這麽多血?”
林姜姜也不好說她遇到貴人的事情,便只告訴了她:“回來的路上遇到攔路打劫的了。”
柳氏緊了緊衣服,還是過來關心了一句:“你受傷了嗎?”
林姜姜抹了一把臉:“沒有,這是別人的血。”
柳氏這才松了一口氣:“沒有就好,那你是怎麽逃回來的?”
“衙門裏的捕快救的我……”
“老天爺保佑,”柳氏雖然平日裏不待見這個繼女,但畢竟也算是一家人,她也不會希望這個女兒出事,“竈上有溫着的熱水,別用涼水洗,容易着涼。”
“還好。”對于柳氏的忽冷忽熱,林姜姜已經習慣了。
柳氏見她不領情,扔下一句“反正着涼了也是自己受罪……”便回了屋,繼續哄小女兒睡覺了。
林姜姜洗了好久才将臉洗幹淨,随意擦了一下,便也回屋躺下了。
這一晚她睡得不太好,一閉上眼睛就是血池呼啦的景象,做了一晚上的噩夢。
不知道是不是被馬車颠到了骨架,後半夜的時候身上總有種說不出的疼痛。
天剛亮就有人敲門,林姜姜睡得淺,聽到之後便迷迷糊糊去開門了。
她腳步有些打飄,頭重腳輕的感覺,頭疼欲裂,好不容易走到門口,使勁才能撥開門闩。
門一打開,她便被人扯了出去,拉着她左看右看,上下打量,然後便被人捧着臉細細觀察了一會兒,才聽到對方噼裏啪啦的聲音砸了過來:“你沒事就好!吓死哥了!昨天後半夜衙門的人把馬車送回來,說你出事了,我騎着馬就來找你,天黑我走錯了路,在山下繞了一圈才找過來,還好你沒事,不然哥後半輩子都不會安生了……”
林姜姜迷迷瞪瞪睜開眼睛,整個人都站不穩的樣子,軟綿綿地說了一句:“哥,我頭暈……”
徐少彥尚還捧着她的臉,這才察覺掌心有些發燙,她臉頰紅得像只熟透的蝦:“發熱了?”
“好像是……”
“我帶你去醫館。”徐少彥将她抱到馬上,趕緊往醫館趕去。
偏偏村裏的醫館今天沒開張,門口貼着一張紙,寫着有事外出幾天,徐少彥沒敢耽擱,帶着林姜姜又往鎮上趕去,終于在林姜姜快被颠吐了之前找到了一家醫館,抱着她走了進去。
“大夫,她發熱了,您快給看看!”
大夫讓她将人放在一旁的短榻上,給她把了把脈:“是受寒引起的,不必太過緊張,我開個方子,吃幾副藥就好……”
林姜姜想起昨天晚上她走了好久的路才回家,出了一身的薄汗,沒等汗水消下去就用涼水洗臉,還洗了很久,大概是因為這個才會突然起熱的。
大夫去寫方子抓藥的時候,安排藥童拿了毛巾過來,浸過涼水之後給林姜姜敷在額頭上,先退退熱。
高熱帶來的暈眩感又讓林姜姜有種想吐的感覺:“哥,我想喝水。”
徐少彥找藥童要了杯熱水喂她喝下,又聽着外面有賣早點的吆喝聲,便道:“你在這等着,我出去給你端碗粥過來……”
“不用麻煩,我不想吃東西。”
“不吃東西怎麽行,待會兒還要喝藥呢,先喝點粥墊墊肚子……”
“好吧。”
徐少彥這邊出了醫院,林姜姜躺在榻上等着,額頭上的毛巾讓她稍稍舒服了一些,她無聊地盯着門口,等待徐少彥回來。
結果徐少彥還沒等來,卻看到了另一個熟悉的人。
那個以前救過她、現在在書院裏教武藝的白竹師父,背着一個少年急步走了進來,徑直找到一個大夫便說:“大夫,他發熱了,您快給瞧瞧……”
嗯?這是誰?和自己一樣也發熱了……
大夫趕緊讓他将少年放在林姜姜旁邊一張空着的短榻上,待到白竹讓出身來叫大夫給少年瞧病,林姜姜才看到了少年的臉。
“小乞丐!”她驚訝地一下子做起身來,顧不得自己身上的不适,扶着千斤重的腦袋走過去,“怎麽會是你?”
小乞丐看起來比她嚴重多了,她雖也發熱,但尚還清醒着,而小乞丐似乎已經昏迷了過去。
這是怎麽回事?
白竹看到林姜姜,也驚愕不已:“林姑娘,你怎麽會在這裏?”
“我生病了,過來看病。”林姜姜看着小乞丐,問道,“白竹師父,你和他……是什麽關系?”
“哦,我……嗯,早起晨練的時候,看到有人昏倒在路上,就給送過來了,林姑娘你認識他啊?”白竹只能編到這裏了,其他的等主子醒來之後再編吧。
“嗯,認識。”林姜姜對白竹的話不疑有他,看着小乞丐臉色蒼白,雙眸緊閉的樣子,她急切地想知道他怎麽樣了?
大夫一探他的脈象,便知道了起因:“他身上有傷,應該是傷口感染引起的,趕緊扶他去後院,我給他檢查一下傷口……”
“好。”白竹立即将宋瀾背去了後院。
林姜姜扶着腦袋想跟過去看看,卻被白竹勸住:“姑娘你身體不适,就在這裏等着吧,他有什麽事情我會出來告訴你的。”
“那好吧……”林姜姜縱然心中擔憂不已,但也不好跟過去,畢竟自己也幫不上什麽忙。
不一會兒,徐少彥便端着一碗熱粥回來了,還給她買了兩個包子。看到她坐立不安的樣子,便問:“怎麽了?”
“小乞丐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受傷了,傷口感染引起高熱,人已經昏迷了,白竹師父說他昏倒在路邊,剛把人送過來……”
“既然送來醫館了,應該就不會有什麽事情了,來,先喝口粥……”
“我喝不下,”林姜姜焦急道,“他會不會有什麽事啊?”
“你看你,平常對人家吆五喝六的,現在人家出事了,才知道着急,平時怎麽不對他好點?”
林姜姜被他說得沒了脾氣,一聲不吭地開始喝粥。
待到粥也喝了,包子也吃了,藥也抓好了,林姜姜還不肯走,堅持等小乞丐出來,徐少彥便坐在這裏陪她。
終于,半個時辰後,白竹出來告訴林姜姜,小乞丐醒了。
林姜姜和徐少彥忙到後院的房間中去看他。
他虛弱地靠在床上,臉色依舊白得像紙,看到林姜姜進來,表情立馬委屈了許多,不等她開口問,便訴說道:“昨天你們走後不久,家裏就遭了入室的劫匪,還把我砍傷了,要不是我跑得快,怕是再也見不到你了……”
林姜姜:“好巧,我昨天晚上也遇到了劫匪……”
他扯着林姜姜的衣服,委屈得像個剛斷奶的孩子:“以後不要丢下我一個人好不好,我害怕……”
突如其來的撒嬌讓一旁的白竹差點閃了腰:這還是那個昨天在牢獄中面對刺客嚴刑逼供撕心裂肺求死不得的哀嚎而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眼睛都不怎麽眨的太子殿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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