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052 你過得不好，我就舒服多了……

林姜姜着實被葉宵诓騙了一把。

其實早在葉宵告訴她, 淩州來了一位大客商的時候，林姜姜心裏就疑惑過：葉宵向來對生意上的事情不感興趣，怎麽會忽然和客商聯系上了？

不過疑惑歸疑惑, 林姜姜當時也沒有細問太多，想着既然來了大主顧, 自當要好好接待的。

葉宵也是個有心眼的, 一直沒告訴她那位客商姓甚名誰, 直到她來到涼亭這裏，客商就在眼前時, 葉宵才告訴她, 這位客商姓宋。

她這個時候哪裏能聯想到小乞丐也姓宋呢。

于是在看到小乞丐那張褪去稚氣、成熟了許多的臉時, 難免錯愕，繼而被他貿然攬進了懷中……

這大庭廣衆的。

怪、怪不好意思的。

林姜姜從他懷中掙紮出來，正欲數落他一句，他許是察覺到了她的情緒，先一步說道：“是我冒犯了, 我只是見到你太開心了。”

道歉的話中還帶着幾分小心翼翼，倒叫她不好再說出數落的話了。

微微的尴尬之後，林姜姜只好尋了個話題問起來：“你怎麽會忽然來這裏？”

宋瀾倒也坦誠：“京城那邊的事情解決的差不多了, 我來接你回去。”

林姜姜退開身子, 目光轉向別處：“其實我在這裏過得挺好的……”這些年沒有宋瀾在身邊，她忙着做生意, 日子過得也算是有滋有味。

若她就此離開去京城，那她這幾年辛苦做來的生意不就白費了。

宋瀾聽出了林姜姜話中委婉拒絕的意味。

其實早在來這裏之前，他就已經猜想到林姜姜或許不會痛快地答應随自己回京城。這幾年他不在她身邊，對她的了解只能通過葉宵每月寄過來的兩封信。

Advertisement

信中寫着她每個月做的事情，和上一世與他在一起的經歷完全不同, 亦是精彩許多。

他逐漸擔憂起來，擔心她喜歡上這樣的生活，便不肯随他回京城了。

如今親口聽見她說她在這裏過得挺好，言外之意便是不想離開。縱然是在他的意料之中，也難免失落起來。

只是這樣的結果也怪不得她，只怪當初他沉不住氣，沒有做足了把握就想将她帶回京城，結果失了算，讓自己也差點身陷囹圄，用了這麽多年的時間才擺平朝野，也少了那麽長的一段時間陪在她身邊。

是以她如今對京城愈發有了抗拒的心思，他也不能強硬地逼她離開這裏。

此事只得耐下心來與她慢慢商量。

于是宋瀾岔開了她的話題，引她坐下：“我讓宮裏的禦廚做了幾道點心，虧得天氣涼爽，馬車跑得也快，點心還未損壞，你嘗嘗，味道應該不錯……”

如今他貴為天子，萬分的尊貴與榮耀在身，卻在她面前如此舍下身份，甚至有幾分讨好，委實讓林姜姜覺得自己多少有些不知好歹了。

她依言坐下，伸手去拿點心，默默地咬了一口。

亭外的趙钰卻是不肯了。

打從那位客商抱林姜姜的時候，他就差點捏着拳頭要沖上去了，但卻被葉宵給攔住了。

葉宵會武功，他不會，掙紮了半天也沒能上前一步，氣得要罵，又被那客商帶來的人捂住口鼻，拖到遠處了。

而林姜姜卻是看都未看他一眼，反而坐下吃起點心來。

着實沒把他放在心上。

好歹還是他送她過來的呢。

他又欲上前将林姜姜喊回來，卻被葉宵等人齊齊瞪着，那眼神着實吓人，讓他莫名膽寒。

不曉得那位客商究竟是什麽來頭，罷了，待他回去找人調查一番，摸清了那客商的底細，再找林姜姜也不遲。

趙钰這便回去了。

林姜姜忐忑地吃了幾塊點心，生怕宋瀾又提出方才的話題來。

宋瀾看出了她的心思，苦澀地笑了笑，給她遞了一杯茶水，說道：“待會兒你帶我去看看貨吧？”

林姜姜一愣：“什麽貨？”

“牙棗啊，”宋瀾笑道，“葉宵不是告訴你，我是來收購牙棗的嗎？”

林姜姜先前以為是真的有客商來這裏收購牙棗，可眼下見到他本人，便理所當然地認為他只是假扮客商的身份，故意要給她一個驚喜罷了，沒想到他真的要買牙棗：“你買牙棗作甚？你又不缺錢？”

宋瀾卻一臉認真道：“我缺錢啊……”

這倒是叫林姜姜覺得奇怪了：“你都做皇帝了，怎麽會缺錢？你應該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了吧？”

“你到底天真了些，”宋瀾微微有些無奈道，“你也知道，當初我為了安排你名正言順的進宮，向父皇和大臣們撒了一個大謊言。結果不等你進宮，謊言便被戳穿了，是以我繼承皇位的時候，大臣們多有不服，百姓的輿論也壓得我喘不過氣來。大臣們的反對我姑且能仗着身份壓一壓，可百姓若是不信任我，這皇位我又豈能坐得穩當？所以自我登基以後，免苛稅，減雜稅，修繕道路，築壘河堤，在各地擴建學堂，開設醫館，這些可都需要大量的銀資和人力物力，以至于現在國庫空虛得厲害，已經減免的賦稅我又不忍再加回來，如此只能自己想辦法賺些錢財填補國庫了……”

林姜姜聽得一臉錯愕，但他說的這些事情，她卻是實實在在知道的。

也正是因為他為百姓做的這些事情，讓百姓安居樂業的同時，兜裏的錢也多了起來，如此他們這些商人的生意也才能這般紅火。

“原來你這麽辛苦啊。”林姜姜也能猜到他這皇帝做得不容易，卻沒想到這麽不容易，不由有些心疼起來。

她的這番同情，全都落入了宋瀾的眼中。

這個姑娘，還是和以前一樣容易心軟。

他眸光微動，說道：“雖然我是懷着彌補的心做這些事情，但是看到百姓安穩，國家太平，卻又覺得一切都是值得的。只是如今，我确實需要你的幫忙……”

“幫忙？你需要我幫什麽忙？”

“你生意做得好，與徐家、溫家也有着很好的交情和生意往來，若你們願意，可以将生意做到京城去。我先前查處了幾個貪官污吏，扣了他們在京城的幾個鋪子，都是繁華街道的好位置，若你們能到京城去，我便将這些鋪子給你們用，日後賺來的錢財，多上繳幾成稅便是了……”

他這樣一說，林姜姜倒還真是心動了。

這幾年她做生意也頗悟出幾分門道，生意若想做大，只拘泥在這一方小鎮上是不行的。就想徐家和溫家，早在幾年前就一直在往外擴展，溫家的香料生意在南方做得不錯，徐家的生意比較雜散，但畢竟是在小鎮上發家，名氣算不得太大，兩家的生意目前也沒有更大的拓展。

先前也不是沒想過去京城那邊打打名號，也曾派人去京城打聽過，知曉那邊地價十分高，且大多商號和鋪子背後都有官家背影，外地人過去做生意，若是沒有強大的背景，很容易遭到排擠和打壓，于是徐家和溫家便只好歇了這份心思。

今日宋瀾提起，他手中既有好位置的商鋪，又能做他們的背景倚仗，對于生意人來說，這着實是個不錯的選擇。

她這般思忖着，面色比方才也鮮活許多。宋瀾瞧着，心中暗暗欣喜：方才他的話想必是說到她的心坎裏去了。

林姜姜有些躍躍欲試，擡頭卻瞧見他滿含笑意的眸子，忽覺不對：“你莫不是诓騙我的？想騙我去京城？”

“不會，”宋瀾眉目篤定，“我是皇帝，君無戲言，不會撒謊的。”

“那我得去找徐伯伯和溫伯伯他們商量商量，才能給你答複。”

“不着急的，我等你。”雖然恨不得現在就帶她走，但是宋瀾不能表現得自己太過着急，免得她又心生抵觸。

“那我先帶你去看看牙棗吧，馬車上就有，只是來的路上馬車壞掉了，我叫葉霄拎了一小袋子你可以先嘗嘗……”林姜姜轉頭去喊葉霄，卻發現他和外面的幾個便衣侍衛正在吃棗牙。“葉霄，拿幾個牙棗給你主子嘗嘗。”

葉霄聞聲跑過來，将布袋裏剩的不多的牙棗捧了上來。

宋瀾拿了一顆，放入口中。

林姜姜道：“今年雨水不算多，牙棗比往年甜，很好吃的。”

宋瀾點點頭，認可道：“口感确實不錯。”

“你要買多少？我按最便宜的價格給你。”

“自然是越多越好……”

“那我回去便安排人去多收購一些……”

這麽一個大生意上門，林姜姜自然高興極了。宋瀾趁此又提出讓她帶自己在鎮上逛逛，她也欣然同意了。

這一逛便逛到了傍晚，宋瀾在一處客棧安歇，而林姜姜則要去徐家和溫家一趟，同他們說一說去京城的事情。

生意場的事情，到底還是徐老爺和溫老爺更有經驗。

若是他們也覺得不錯，那麽她倒真的可以去京城試一試。

她先去了徐家，徐老爺最近身體不太好，家中的生意大多交給了幾個兒子操持，聽到林姜姜的提議，覺得甚好，想讓徐少彥去京城試試。

徐少彥也覺得不錯，還能去京城開開眼界。

可徐夫人似乎不太願意的樣子，說徐少彥到底年輕了些，做起生意來不如他上面的幾位兄長，不如讓其他兄長去京城。

徐少彥還想争取一下，就被徐夫人拉到外面，不曉得說了些什麽話，再進來的時候，臉色便不大明朗了。

後來徐少彥送林姜姜出門的時候，才告訴她：“我是很想和你一起去京城的，可是我娘方才才告訴我，說我爹得的病不太好，怕是撐不了太多時日了。家中的人不敢讓我爹知道真正的病情，都瞞着他的。我若此時離開家裏去京城，日後再回來，不曉得還能不能見到我爹了……”

林姜姜聽了，也覺得很惋惜。不僅僅是惋惜他去不了京城，更是惋惜徐老爺如今也不過五十多歲，怎麽會突然生了這樣的病。

“不過你若去了京城，立足下來，日後我也定要去的，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罷了。”徐少彥擠出一個笑來，“我知你一定會去的，到時候你要多幫幫我哦。”

林姜姜扣着手指道：“你怎知我一定會去京城？我也只是想聽聽你們的意見，還不一定去呢？”

“你今日忽然提及此事，想必是那位來了吧。”雖然林姜姜沒有提及宋瀾，只說是認識一位京城中的貴人，但徐少彥一猜便知那人就是宋瀾。“前些年還險些跟他走了，如今他來找你，你定然會去的。”

“誰說他來找我我就一定要跟他去京城？”林姜姜面上一赧，“我只是覺得他這個提議不錯，于誰都有利，所以想去京城試一試。”

“怎樣都好，”徐少彥摸摸她的頭，“我的小妹妹都長這麽大了，左右也該嫁人了……”

說到嫁人，林姜姜想起一件事情來。

“哥，且先不說我嫁人的事情，你和玉葉姐姐的事情……”林姜姜問他，“你打算怎麽辦啊？都拖了這麽久了，玉葉姐姐心裏肯定不好受。”

“我是一直想要退掉和李硯秋的婚事的，可是每次我一提，我爹的病情就加重，如今我娘又給我透露了爹的真實病情，退親的事情，我怕是還要再拖一些日子。”徐少彥嘆了口氣，“我會去找玉葉解釋的，她會理解我的。”

“那你要早點說，畢竟這不是小事，縱然玉葉姐姐善解人意，可也需要你給她足夠的信心，她才能堅定自己的心意……”

“她先前和我賭氣，總不願意見我……”

林姜姜想了想：“我待會兒也要去溫家，要不要我先幫你和玉葉姐姐解釋一下？我總覺得早點解釋比晚點解釋好……”

徐少彥許是被徐老爺的病情分了神，有些恍惚道：“也行……”

林姜姜沒和徐少彥聊太久，便又匆匆去了溫家。

溫老爺和溫夫人聽了她的來意，也十分同意去京城那邊試一下。

原本溫老爺是想自己去京城，留溫夫人和溫玉葉在這裏守着原來的生意，但是溫玉葉卻忽然提出，她想和林姜姜去京城。

“爹，你若去了京城，家中這麽一大攤生意，我和娘恐怕顧不過來。不若你安排一個人随我一起去京城，若我們能在京城那邊順利開張，生意也能做下去的時候，您再過來……”

“我覺得不妥，”溫夫人道，“玉葉，你年紀也不小了，本該要嫁人的，若是這個時候你跑去京城做生意，不曉得何時回來，豈不是愈發耽誤了……”

溫玉葉聽到娘親提嫁人的事情，神情便沮喪了許多：“娘你別說了，女子活在這世上，又不是只有嫁人這一條出路。我若能在京城中闖入一番天地來，亦能活得十分精彩，作甚非要傍在這姻緣上面？”

這話聽着頗有幾分賭氣的意味，溫夫人和溫老爺默默對視了一眼，知道這個時候規勸她，會愈發激起她的反叛，便只說了一句：“這件事容我和你爹再商量商量……”

說罷往林姜姜那邊看了一眼，想讓林姜姜開解開解溫玉葉。

林姜姜會意地點了點頭，溫夫人和溫老爺便借口離開了，留下姐妹二人單獨說話。

“玉葉姐姐，其實我是從徐家那邊趕過來的。”林姜姜剛說完這話，溫玉葉一直低垂的眼眸便朝她看了過來，眸中盡是委屈與怨怼。

“那你定是見過徐少彥了吧？”

“嗯，見了，他知道我要來你這裏，特意囑托我和你解釋一下。”

“解釋什麽？他和那李家小姐的親事到現在也沒有了斷，還有什麽好解釋的？”

“其實我哥也是有苦衷的……”林姜姜将徐老爺生病的事情告訴了溫玉葉，也同她解釋了徐少彥向徐老爺提出過幾次退婚的事情，可每次都惹得徐老爺病情加重，“如今我哥又得知徐老爺在這世上沒有太多時日，愈發不敢開口，只得先拖着……”

林姜姜每每想起徐少彥和溫玉葉的事情，都有種說不出的扼腕感。

徐少彥向來是個爽快的人，可偏偏在感情之事上遲鈍猶豫了些，以至于兩人白白錯過那麽多。好不容易通曉了心意，沒想到中間會橫生枝節，突然出現李硯秋這件事。

溫玉葉聽她解釋了原因，可臉上的愁雲卻不見消退。

“我心裏曉得他定是有了難處才如此不得已，可理解歸理解，心裏總還是難過。所以我才想和你去京城，一來去做生意，消磨精力，免得自己總想這件事，二來，也權當出去散散心，給少彥一些時間，讓他将事情解決好，我再回去。否則如現在這般，時不時聽到一些他和李硯秋的事情，難免日日傷春感秋，那便真的是浪費光陰了……”

林姜姜見她自己将事情想得這般通透，便也勸不出別的話了：“那咱們去京城之前，你和我哥見一見吧。有些話，還是要當面說比較好……”

溫玉葉心頭思緒萬千，小聲“嗯”了一聲。

林姜姜回家之後，又同父親和柳氏說了她要去京城的事情。

父親和柳氏的眼界不高，覺得去京城太過冒險，況且她又是個姑娘家，不能和男人一般出去闖蕩，總歸還是留在家中嫁人更安穩一些。

可如今林家這份家業大都是林姜姜賺來的，她既然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去京城，父親和柳氏自然也是攔不住她的。

偏生那趙钰不曉得怎麽知道了她要去京城的事情，又來家中叨擾林父和柳氏，帶着媒人想林父讨要林姜姜的生辰八字，說是要拿去合算姻緣，惹得林父敢怒不敢言。

後來還是宋瀾的人跳出來趕走了趙钰，趙钰才作罷離去。

林姜姜問宋瀾是何時将自己的人安插到父親身邊的，宋瀾回答：“那日在涼亭邊，我瞧見他對我虎視眈眈的樣子，料想是我的情敵，所以問了葉宵關于他的事情。他先前就來你家鬧過，以他這樣的人品，應是還會來，所以我安排了兩個人在你家附近守着……”

“你想得真周到，那趙钰确實不是什麽好人，聽說他們家之所以這麽嚣張，是因為在京城有個做太尉的舅舅……”林姜姜忽然想到一件事，身子不由一震，“我記得你之前跟我說過，上一世派人殺我的人，也是做太尉的，難不成就是趙钰的舅舅？”

“那應該不是，”宋瀾答道，“現在朝中的太尉是賀平章，上一世殺你的人是晏太尉，思及上一世他對你做的事情，這一世我委實沒法忍受他在我眼前做事，又尋不到他大的錯事，故而提前打發他去滄州做知州了，待日後他若有做錯的地方，再定他的罪名……”說着，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我姑且不能拿他怎麽樣，你會不會不高興？”

林姜姜想了想，心中似乎也沒有覺得太憋屈：“倒也還好，縱然他有罪，也是前世有罪，這一世若是沒有什麽錯處，也不好拿上一世的事情來懲罰他。如今他遠在滄州，眼不見心不煩，只要這一世與他再無瓜葛，便也順其自然吧。”

“我以為你會怪我，太輕易放過他……”

“上一世發生的太過突然，我只是覺死前沒有見到你很遺憾，死後又誤會你與其她女子在一處，故意抛下了我，所以只顧着恨你去了，反倒對殺我之人沒有太多的想法。今生你同我解釋了我緣由，也沒有再發生上一世那樣的事情，我對那晏太尉自然也就沒有太多的怨恨了。”

約莫是因為之前宋瀾解開了她的心結，她已經很久沒有想過上一世的事情了，如今再度談論起來，才發現她對上一世的那件事情淡然了許多，也沒有要計較的心思了。

她釋然地舒了一口氣，擡眸發現宋瀾的神情卻不如她輕松，大抵是因為他還對于上一世的事情還是很介懷的。

“上一世我死後，你是不是難過了很長時間？”

林姜姜這樣問他。

其實答案她也是知曉的。

上一世她死後，他必然難過了很長很長的時間，所以他才會那麽執着地找出殺害她的幕後兇手。

她之所以問他這個問題，只是忽然想起，他好像沒有同她講過，上一世她死後，他除了查出害死她的兇手，還做過哪些事情。

“上一世我被晏太尉和皇室宗親扶上皇位，朝廷暫時得到穩定之後，我才得以回來找你。先前我一直以為你收到了我寫給你的信，說不定還在等我，最壞的結果也不過是你等不及我回來便嫁人了。可我沒想到，等我回來找你的時候，你墳頭的青草都換了兩茬了……”他苦笑一聲，“這叫我如何心安地過完餘生呢？”

“那你記挂了我很多年嗎？”

“也沒有很多年，就十一年而已……”

林姜姜心頭有些不高興：“為什麽是十一年？難道十一年後，你喜歡上了旁人，就把我忘了？”

“因為十一年後，我也死了……”

林姜姜：“……啊？”

“我沒有喜歡旁的女人，後宮也沒有嫔妃，朝政徹底穩固後，我找好了繼位的儲君，就回來了。”

“回到這裏來嗎？”

“在這裏住了差不多一年。”

“後來呢？”

“後來我身體一直不太好，臨終前安排人将我與你合葬……”

“合……葬啊？”

“嗯，不過我畢竟做過皇帝，不能埋在這裏，所以最後你應該是随我一起入皇陵了。”

“原來這就是你上輩子的結局。”林姜姜原以為他做了皇帝，會長命百歲的，沒想到只是孤零零地活了十一年，委實出乎她的意料。

她望着他，思緒百轉千回：“雖然你上輩子也挺可憐的，但是聽你過得不好，我心裏頭好像舒服多了。”

這話聽得宋瀾愣了好一會兒。

方才他同她說得那些話，縱然簡短，卻也飽含深情，沒想到她居然是這樣的反應……

“你聽完以後，就不心疼我嗎？”

“心疼也是有的，”他方才說的話一字一句，都讓她十分動容，自然也是心疼的。可相比于他後半生的悔恨孤苦，她更怕聽到他最後與別的女人在一起了，那樣的話，她會覺得自己上一世過得很不值當。“你上一世後半生過得不好，權當是抵消了當初你對我的不告而別，上一世，算咱們兩不相欠。”

“兩不相欠？”他眸光暗了一瞬，眉心微皺，朝她走近了一步，“兩不相欠的意思，是你不想與我有任何幹系了嗎？”

“不是啊，”林姜姜見他臉色有異，察覺出他似乎不太高興，便趕忙找補了一句，“我說的是上一世咱們誰也不欠誰了，又沒說現在……”

“那現在呢？”他微微探身，暗暗又與她挨近了一些。

“現在？”林姜姜別開目光，思忖着這一世他們之間的糾葛。“這一世你救過我兩次，一次是我從李家壽宴回來，被李硯秋派人追堵，一次是白岳山騎馬，你為了保護我被馬兒傷踹。不過先前你隐瞞身份接近我，算是騙了我一次，如此抵消一次你的救命之恩，我還欠你一次。不過我這次去京城，會好好賺錢的，可以和你五五分成，嗯，四六也行，畢竟鋪面都是你給的……”

她正認真低頭盤算着，不妨頭上罩下一片陰影來，帶着一股壓迫感，已經明顯不悅的聲音：“你是這樣想的嗎？”

她倏忽擡頭，鼻尖驀然蹭到他的下颌，溫潤的肌膚相觸的感覺驚得她往後一退，腰間卻忽然纏上一只手臂，将她攔了回來。

咫尺的距離，驟然放大的臉龐讓林姜姜一時不知道目光該落在哪裏，眼睛從他的蹙起的雙眉掃到微微愠怒的眼睛，越過筆直的鼻梁，最後落在他抿緊的雙唇上……

那唇一張一合，剛好留住了她的目光。

“你不欠我什麽，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說罷，便放開了她，從她身旁略過，徑直往前走去。

這還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表現得如此生氣，林姜姜心頭慌了一下，追了上去：“你生氣啦？”

宋瀾不說話。

“是我哪句話說的不對？”

宋瀾看都不肯看她，只顧着往前走。

林姜姜幹脆将他拉住：“你一個大男人，有什麽話不能大大方方地說出來嗎？作甚像個小媳婦似的置悶氣？”

宋瀾站定身子，目光沉沉地看了她半響，才道：“我們上一世差點就成親了……”

“嗯。”

“上一世你是為的什麽嫁給我？”

“自然是因為喜歡你……”

“那這一世呢？”他眼簾微垂，語氣中滿是挫敗與受傷，“這一世……為什麽不喜歡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