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054 太妃，姜姜和別的姑娘不一樣

林姜姜對皇宮知之甚少, 一開始并不知道自己住的是宋瀾的寝殿，只以為兩人雖然住在同一處宮殿裏，但是院子這麽大, 她住的地方和宋瀾的寝室離得又遠，應該不會有什麽。

直到有一日她在去找溫玉葉的路上, 行至一條蜿蜒的長廊時, 偶然聽到有兩個宮女暗戳戳地議論她, 說她這個不知道打哪裏來的向下村姑，居然能和陛下住在一起, 日後莫不是要麻雀變鳳凰成為陛下的妃嫔？

林姜姜心裏一時有些閉塞：雖然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和宋瀾天差地別, 但是從別人口中聽到這樣的話, 難免還是有些無奈。

這一世自她知道宋瀾的真實身份後，便知道自己這輩子無論怎麽努力，也無法與他般配。

這些年她在小鎮做生意做得風生水起，也時常聽旁人羨慕又欽佩地喊她一聲“林老板”，誇她年少有為, 身為女子卻不輸男兒，可如今到了京城，入了皇宮, 她也不過是宮人眼中一個“不知道打哪裏來的村姑”……

林姜姜站在原地恍惚了一會兒, 那兩個議論她的宮女剛好轉彎走了過來，見到她時, 臉色一變，沖她匆匆行了個禮就要離開。

林姜姜心中不快，喊住了她們：“等一下！”

那兩個宮女低着頭轉過身來，俨然十分心虛的模樣。

林姜姜本想數落她們幾句，但瞧着她們瑟縮的樣子, 又不想發作了，只是說了一句：“你們以後不要在背後說別人壞話。”

那兩名宮女面色更加惶恐：“姑娘恕罪，奴婢知道錯了。”

林姜姜輕笑一聲：“我恕你們什麽罪？我不過是個村姑罷了。”

而後便轉身走了。

林姜姜并不知道在她走後沒多久，那兩個宮女便被宋瀾安排的人掌了嘴，以儆效尤。

在太醫院的後院中，宋瀾讓人專門撥出一個房間給溫玉葉和幾位調香師父，讓他們在這裏專心致志地研究薔薇露的做法。

溫玉葉和幾位師父試了好幾天，今日總算有了些眉目。

他們已經找到了怎麽把香料變成水的方法：利用蒸煮的方法，将香料中的香味蒸出來，待蒸氣冷卻後，可刮出一層香料的油來，再進行加工和調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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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味道比起薔薇露來，還有很多差距，甚至不如普通的香囊好聞。

不過這也算是成功了一大步，接下來就只剩下調香的配比了，對于他們這些調香師來說，并不是很難的事情。

溫玉葉沉迷調香無法自拔，林姜姜便不多去打擾她，在宮裏閑逛了幾日後，便耐不住想出宮看看鋪面收拾的怎麽樣了。

這幾日宋瀾除了抽出一日三餐的時間和她一起用膳，其他時間都忙得見不到人影，畢竟離開皇宮許久，有許多公務要處理。

故而林姜姜出宮的時候也沒告訴宋瀾，自己拈着塊糕點，一邊吃一邊往宮門走去。

她在宮裏閑逛這幾日，鮮少有人攔她，偶爾宮女會提醒她哪裏不能去，她就聽話的不往那處去，其餘的地方都十分自由。

她以為出宮也會十分自由，直到她被宮門口的侍衛攔住，說若是她要出宮，須得得到陛下的許可。

林姜姜覺得這件事問題不大，于是轉身回去，在禦書房裏找到了宋瀾，同他說自己想出宮，讓他給個令牌或者口谕啥的。

宋瀾從奏本中擡起頭來，同她說了一句“等我一下”，而後加快了批閱的速度。

這一等就等了快半個時辰，不時有宮人進來送些好吃的糕點果子和茶飲，終于在林姜姜吃飽喝足之後，宋瀾左手邊的奏本全都移到了右手邊，他捏了捏泛酸的手腕，溫柔同她說道：“等着急了吧，我去換身衣服，陪你一塊出宮。”

林姜姜忙拒絕道：“不用你陪的，你繼續忙就好，我出宮不過是想去看看鋪子，你若是不放心，找個人跟着我就是了。”

“沒事，這幾日着實累得緊，今日正好随你一起出去逛逛，放松一下。”

“真的不會耽誤你的正事嗎？你看你這麽忙……”

宋瀾眨眼一笑：“皇帝就不能偶然偷懶嗎？”

宋瀾換了一身便裝，和林姜姜一起出了宮。

他們先去看了屬于林姜姜的那四個鋪子，一個三層樓的酒樓，一個茶館，一家酒肆，還有一個成衣鋪子。

四個鋪子都已經裝點得差不多了，酒肆和成衣鋪子各有一個作坊負責供貨，眼下已經開始運轉了，為接下來的開業做準備。

林姜姜拿出她這幾日在皇宮裏做的生意規劃，同宋瀾說了起來：“我想往這幾個鋪子裏添加些東西，做出自己的特色來。”

宋瀾十分有興趣：“哦？你想添加什麽？”

“就比如這個酒肆，客人單單只是喝酒，未免單調了些。我想将這個酒肆裝點得更有韻味一些，然後去樂坊請幾個人來表演，越知名越好，以此來吸引顧客……”

宋瀾點點頭：“不錯。”

“那個茶館多接待的是達官貴人，所以對他們的服務一定要好。我這幾日在宮裏待着，瞧着宮人們都慣會伺候人，所以我想着茶館開張之前，請宮裏教規矩的嬷嬷或管事去給茶館的人上上課，交給他們一些禮儀和規矩，并以此為噱頭……”

宋瀾：“這個簡單，宮裏有專門的掌教嬷嬷，随你差使。”

“還有那個成衣鋪子……”

林姜姜說得喋喋不休，宋瀾聽得津津有味，末了誇她：“果真請你來京城是對的，若是在小鎮，确實埋沒了你做生意的天分。”

林姜姜被誇得有些羞澀：“我也只是想試試，不曉得行不行得通，若是虧損了，你要幫我兜着些，畢竟這京城不比小鎮，要實現我的這些想法，銀子自然要投很多……”

“你若是銀子不夠，我可以……”宋瀾本想說借給她一些，但忽然想到自己一直在同她裝窮，于是改口說道，“幫你想辦法，宮裏雖然沒錢，但是還是有些之前的物件，賣幾件就是了。”

林姜姜莞爾笑道：“那倒不必，我先前攢下的銀子，還是足夠我折騰一陣的。”

“放心，有我兜着，你不會虧損的。”宋瀾鼓勵她道，“這四個鋪子只是一個開始，你若能經營好，做出自己的名號來，屆時在整個齊國鋪開商號，上繳的稅錢方能對國庫有所貢獻。”

“我就知道眼下你也看不上這點錢，”林姜姜咕哝了一句，随即又躊躇滿志道，“不過如果我真的能做到，那也算是一個傳奇了，對吧？”

宋瀾摸摸她的頭：“對。”

他們先後走完了四個鋪面，又去城中各式各樣的鋪子轉了轉，晚上又尋了一家酒樓體驗了一番，回到宮中已經入夜了。

今日林姜姜收獲頗豐，心滿意足地去睡覺了，第二日起得晚了些，宋瀾已經上完早朝，用過早膳了，此時在禦書房裏和幾位大臣商讨政事。

聽宮人說早上的時候溫玉葉來過一次，聽說她還睡着，就沒進來打擾她，想是有什麽事情。

林姜姜急乎乎用完了早膳，便出門去找溫玉葉了。

經過那處蜿蜒的連廊，眼看着快要到太醫院了，林姜姜卻被一個年長的嬷嬷攔住了。

對方稱自己是安太妃身邊的張嬷嬷：“林姑娘，安太妃請你過去一趟。”

“安太妃？”

宋瀾和林姜姜提過安太妃，先皇在時，安太妃并不算太受寵，但是因着娘家殷實，且出了幾位高官仕子，在後宮也沒受什麽委屈。

當年宋瀾的生母早逝，宋瀾作為太子被當時得寵的麗妃和麗妃背後的劉氏家族針對暗害，安太妃曾出手幫過他幾次，宋瀾也将這份恩情記在了心裏，待他繼位後，追封生母為太後，對待安太妃也十分盡孝心。

如今宋瀾并非納妃立後，後宮的事宜便一切交由安太妃掌管。

今日安太妃忽然要見她，不曉得是為了何事。

林姜姜不太懂宮裏的規矩，但是想着早上溫玉葉來找她，想必也是有事情要告訴自己的，凡事要有個先來後到，于是便對張嬷嬷說道：“可否讓我先去太醫院一趟，同我的朋友說一聲，再随你去見太妃娘娘。”

她用的是商量的語氣，可沒想到卻換來對方的一句冷嘲熱諷：“安太妃要見誰，誰不是趕忙去叩見，你還是第一個敢推遲的人。”

林姜姜看了一眼近在眼前的太醫院：“我朋友今天早上找過我，許是有什麽事情，我過去見她一下，馬上就回來。”

張嬷嬷冷哼一聲，站着沒動，卻是道：“你若真想先去見你那朋友便去見，只不過你怠慢太妃的事情，老奴還是要如實禀報的。”

林姜姜見她是個不通情達理的，也不跟她多費口舌了，繞過她往太醫院跑去。

在太醫院的後院，林姜姜見到了一整夜未合眼的溫玉葉。

溫玉葉興奮地拿出一個瓷瓶，告訴她昨天晚上他們研究了一整夜，終于調配出了一瓶仿制的“薔薇露”。

雖然和真正的“薔薇露”的香味不一樣，但是也具有獨特的清香，他們打算給這個取名叫“紫薇露”。

她今日早晨去找林姜姜，就是想迫不及待地告訴她這個好消息。

林姜姜由衷地替她高興。

眼下不管是“薔薇露”還是“紫薇露”，在坊間是沒有的，溫玉葉有了這個獨一無二的配方，便能占得先機，日後定然不可估量。

林姜姜恭賀了她一番，便讓她趕快去休息，自己要去見安太妃。

“平白無故的，你為何要去見安太妃？”溫玉葉問她。

“不是我要見她，是她忽然要召見我。我先不跟你聊了，你快去休息，那個張嬷嬷還在外面等我呢。”

林姜姜說完，便急匆匆離開。

張嬷嬷果真還在長廊那裏等她，左右不過是耽誤了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可她的臉色比起那會兒還要難看許多。

“張嬷嬷，叫您久等了，咱們這便去見安太妃吧。”林姜姜将她視作長輩，語氣自然也十分客氣。

“叫老奴等多久都沒事，可叫太妃娘娘等這麽久，老奴可是替你擔待不起。”

她三句話中有兩句都在拿安太妃來壓林姜姜，惹得林姜姜心裏也挺不快的：“您帶路吧，趕緊的。”

張嬷嬷瞥了她一眼，便往前走了。

緊趕慢趕的，約莫走了一刻鐘多的時間，她們才趕到安太妃所住的福安宮。

張嬷嬷帶她去了院中，讓她站在院子裏等一會兒，自己則去請太後。

這一等便足足等了有一炷香的時間，林姜姜的兩條腿都快站麻了，才聽見張嬷嬷喚自己進去。

這讓林姜姜覺得，自己來這一趟，恐怕要受些為難。

她挪着發麻的雙腿往殿內走去，沒想到才走了沒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

林姜姜回頭看去，竟是宋瀾大步往自己走來。

嗯？他不是在禦書房和大臣們讨論政事嗎？怎麽有時間來這裏？

林姜姜疑惑地看着他走近自己，而後牽起自己的手，聽他說道：“你來宮裏許多日了，朕一直沒抽出時間陪你見安太妃，今日正好将你好好介紹給她。”

先前他在林姜姜面前，一直自稱“我”，林姜姜還是第一次聽見他在自己面前自稱“朕”。

心中雖有些奇怪，但安太妃還在正殿裏等她，林姜姜便也沒多問，随他一起入了正殿，見到了安太妃。

瞧着是個慈眉善目的老太太。

林姜姜學着這幾日在宮裏看到的宮女行禮的動作，向安太妃行了一個禮：“民女拜見安太妃娘娘。”

安太妃未語先笑：“乖孩子，快起身。”

“謝太妃娘娘。”林姜姜正要起身，身旁的宋瀾已經先一步伸手将她扶起。

林姜姜起來的同時，也擡眼看了一眼安太妃：見她眉目祥和，一臉慈愛，心裏納悶她身邊怎麽會有張嬷嬷那種陰陽怪氣的人。

“太妃娘娘，朕這幾日一直忙于政事，沒能早點抽出時間帶姜姜過來見您，屬實是朕的不是。”宋瀾恭敬說道。

“皇帝公務繁忙，理應以正事要緊。哀家今日也沒有旁的意思，就是聽說皇帝你出宮一趟，帶回來兩個姑娘，心裏委實有些好奇，便耐不住想瞧瞧是個什麽樣的孩子。”安太妃滿目柔和地打量了林姜姜一番，似是十分滿意的樣子，問她，“你叫姜姜啊，真是個特別的名字，今年多大了？”

林姜姜見她如此和善，心中不免也對她生了好感：“回太妃娘娘，我今年十七了。”

安太妃點點頭：“真好，正是姑娘家最好的年華，模樣長得也水靈。”

“多謝太妃娘娘誇獎。”

“家是哪裏的？父母是做什麽？”

林姜姜如實答道：“我家在一個偏遠的小鎮上，我爹娘都是普通的百姓。”

“哦，這樣啊。”林姜姜聽聞安太妃的聲音似乎收斂了幾分和藹，“那你可曾讀過什麽書？琴棋書畫都懂些嗎？”

林姜姜有些羞愧：“識字，但讀的書不多，琴棋書畫……也都都不太懂……”

“是嗎？”安太妃的聲音更加意味深長了些，“這些東西，你該學一些的。”

林姜姜聽出了安太妃言語裏的輕視。

皇宮裏的人都看不上她，林姜姜從先前那兩個宮女身上已經感受過了，對比那兩個宮女口中的“村姑”，安太妃顯然更婉轉一些。

林姜姜也沒有生氣，因為這是她沒有辦法改變的事情。

若是七年前先皇沒有猝然駕崩，她順利地随宋瀾來皇宮，經過七年的耳濡目染和勤奮學習，她或許尚能達到安太妃的滿意，可如今這般的家室和涵養，卻是真的不行，怎麽努力都不行。

林姜姜兀自低頭消解着自己的情緒，忽然聽到宋瀾不太愉悅的聲音：“太妃，姜姜和別的姑娘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