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夏夜風涼。

銀杏樹下，一白衣男子正埋頭靜靜看着樹下的一叢矮牽牛。粉的粉，藍的藍，姹紫嫣紅的簇作一團，說不出的嬌豔可愛。男子見狀心下動容，伸手正欲去摸，背上卻驀地一熱，一個溫溫軟軟的小東西貼了上來，随即歡快地嚷嚷開：“抓到你啦～”

男子怔了怔，默然回頭，就見小人兒忽閃着清澄透明的眸子凝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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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言洺猛地睜開眼，瞥了眼窗外的夜景，這才頓悟剛才是在做夢。揉了揉眉心，言洺起床替自己倒了杯涼水，咕嚕嚕地灌下肚子，這才頗為無奈地扯了扯嘴角。

這都是哪一年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了，怎麽會說夢見就夢見？大概是因為不久前的那個擁抱？念及此，言洺自嘲地笑出聲，回憶猶如開了閘的潮水朝自己洶湧襲來，根本就停不下來——

四年前的那個盛夏，言洺剛從國外回來。某日暑熱難耐，言洺吃完晚飯後就獨自下樓消食，誰料卻一不小心被院子裏牽牛花吸引，正看得發呆，背後就撞上來個什麽東西。

言洺蹙眉，還來不及反應就聽身後傳來清脆響亮的聲音：“抓到你啦～”

言洺以為是哪家頑皮的小蘿莉，緩緩回頭，就見一雙烏黑清透的眸子怔怔地凝着他。快于他的，黑眸主人率先啓齒：“言、言大哥？”

話音落下的同時，言洺亦認出對方來。大眼睛、小嘴巴、翹鼻梁，這不就是以前到家裏來補課的晨曦嗎？嗯，幾年不見，小妮子倒是長開了，杏眼櫻唇，皮膚也變得白嫩光滑，配上款式簡單的A字連衣裙，倒是透出幾分青春活潑來。

只是，這一副見到他就怕怕的樣子是怎麽回事？

言洺将雙手插在褲兜裏，問：“來找小澈？”十足十的家長架勢。

晨曦見狀愈發怯懦，下意識地往後退了步，諾諾點頭：“是。”

言洺玩心大起，悠悠道：“他不在。”

“嗳，他不在？可我們明明約好了……”

見小妮子瞪大杏眼又驚又惱的樣子，言洺心情大好，正想再說什麽，身後卻傳來弟弟的聲音：“小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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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到兩人跟前，言澈看了看言洺，露齒笑得陽光燦爛。“咦，哥你也在啊。”

這頭晨曦見言澈出現，也緊忙跑到其身後，一副“剛才遇到了壞人，還好你及時趕到”的小媳婦模樣。言洺見狀微微眯眼，剛才還大好的心情瞬間便烏雲密布，聲音自然而然也就沉下三分：“要出去？”

言澈抓頭，羞澀道：“是啊，我們和同學約好去游泳。那我們就先走了，哥。”

……

那一晚，言洺就知道了弟弟的小秘密——

“和那個晨曦在談戀愛？”

言澈抱着手機嘻嘻傻笑：“是啊。雖說我現在已經高考結束了，但……還是求哥給我保密，暫時別告訴爸媽，成不？”

言洺敲弟弟腦袋道：“保密沒問題，不過你要想清楚，爸媽是做好打算以後要送你出去的。”

言澈聞言依舊笑得天真爛漫，“出去不也要再回來嘛？我和小曦現在就等高考分數，如果可以的話，我們想要報同一所大學。”

言洺嗤之以鼻，“就憑她的智商，居然還想跟我弟弟念同一所大學？”

“哥，你夠啦！”

……

自那之後，言洺就常見弟弟出門和晨曦約會，也不知從何時起，每次看言澈出門的樣子，他心裏就各種不是滋味。原本他以為自己是嫉妒晨曦搶走了自己的弟弟，誰料時隔多年後他才真正懂得自己的心……

洗了把臉，言洺漸漸從回憶中回過神來。依舊無心睡眠，言洺幹脆打開電腦，登錄企鵝，點開某人的頭像就直接申請了視頻通話。沒一小會兒，視頻就被接通，屏幕上出現一張清隽陽光的俊臉。

“Hello，大言。”

言洺莞爾，這是他和弟弟之間獨一無二的稱呼，托腮仔細看了看弟弟，這才語重心長道：“瘦了，臉頰有點下凹。”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言澈在那頭誇張地摸了摸臉，又故意耍帥地對着鏡頭揚起側臉，“前兩天幫導師趕了篇論文，所以稍微累了點。可是我昨天和老媽視頻，她還說我長撞了。哎，所以說，真正最心疼我的還是老哥。”

面對弟弟，言洺自動開啓【弟控】模式，渾身上下都散發着父（hua）性（lao）的光輝，“學業很重要，但健康一樣要保持，對于某些額外無法負擔的工作，要學會say no，明白嗎？”

“這都被你看出來了？”言澈聞言，故作驚訝狀地拍掌，“不愧是心理學專家，難道我臉上真的有寫心事嗎？好吧好吧，我向大言先生投降，要是下次導師再讓我做分外的事，我一定義正言辭地拒絕。”

“嗯。”

言澈眨了眨眼，話鋒一轉又道：“那麽接下來，換我來讀大言先生的心事了。唔，你是為情所困還是為情所困還是為情所困呢？”

言洺嗤地笑出聲，“你哥哥我像那種成天為情情愛愛困擾的男人嗎？”

“是不像，”言澈道，“但凡是都有個例外。大言先生可別忘了，現在這個時間，你們那邊應該是淩晨三點吧？快說說，有什麽事能讓大言先生失眠？”

言洺勾了勾唇角，卻沒立即言語。沉默半晌，這才幽幽道：“不是失眠，是……做了個夢。”

言澈歪頭，“噩夢？”

言洺揉了揉太陽穴，閉眼苦笑：“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這算是噩夢還是好夢。”

曾經，他一直以為自己對晨曦的不滿是因其拐走了自己的弟弟。關注其微博，也是為了防患于未然，以免弟弟重蹈覆轍。一遍遍地分析晨曦最新的戀愛動向，一次次地鄙視毒舌她的新男友也是替弟弟不值，可一切的自欺欺人，都在與晨曦重逢的那一刻化作烏有。

夜深人靜之時，言洺總一遍遍地問自己：為什麽晨曦已經和小澈沒了聯系，他還始終關注着這個丫頭？為什麽看見她和區烨在一起時會動怒？為什麽出差找人照料花草第一個人想到的人會是她？為什麽會在別人誤會她是自己女朋友時忍不住嘴角上揚？為什麽……她撲進自己懷裏的那一瞬會心跳不止？又為什麽……會對四年前那個擁抱念念不忘？

答案如此明顯，言洺卻不敢去觸碰。他只怕，一掀開那層面紗便是萬劫不複。

你承認嗎？言洺，你已動心。就在四年前的那個盛夏——

朋友之妻不可欺，更何況是小自己整整七歲的弟弟前女友？因為這些條條款款，他一直壓抑着自己、欺騙着自己，可一邊卻又忍不住将目光投向那丫頭。

“唔……”言澈撅嘴，“大言先生你造嗎？現在你的臉上寫了鬥大的四個字。”

“什麽？”

“剛才不是說了嗎——為情所困。”言澈說着彎了眼，“醫者不能自醫，即使處理過再多心理問題，到自己這還是不行。真是好奇，什麽樣的女孩子能讓我家老哥這麽困擾。其實照我說，我家大言先生又帥又穩重，能力強，薪酬高，家境殷實父母和善，什麽樣的姑娘怕追不來？還有什麽可煩的？”

言洺笑嗔，極其自然道：“那如果我喜歡的是親弟弟的前女友呢？”

話一出口，屏幕那邊陡然愣住，一時間兩人都沒再言語。空氣微微凝結，過了許久那頭言澈才吶吶道：“你是說……小曦？”

言洺星眸閃爍，“那之後你還談過好幾次戀愛吧？怎麽誰都不猜就猜她？”

言澈默了默，想說什麽卻最終還是欲言又止，眨了眨眼，轉瞬間已恢複往日的爽朗帥氣。

“畢竟是初戀嘛。再說了，別人都說初戀是最美好最浪漫的回憶，偏偏到我這，初戀女友卻是個女蛇精病，死纏爛打好幾年，我軟心答應和她在一起了吧，結果最後還被人踹了。真是想忘都忘不了啊——”

呵笑兩聲，言澈又道：“不過哥你不是開玩笑吧？你和小曦……怎麽聯系上的？”

言洺頓了頓，道：“我們現在是同事。”

“哦，怪不得呢。”言澈神情恍惚，這才笑道，“那就祝老哥馬到成功！哎呀，想想以後可能要叫那個蛇精病 ‘嫂子’，真是有些不甘心呢。”

……

挂斷視頻，言洺站在落地窗前看外面燈光閃爍，過了良久終幽幽舒出口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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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 】

婚後的第一個情人節，言醫生為哄嬌妻高興，特意去定制了一條心形項鏈。瘋曦收到後喜歡得不得了，拍了N多自拍照才消停下來。不過，雖然拍了很多照片，但瘋曦半張都沒發到微博微信上。

言醫生見狀不解，問：“為什麽不發微博？不喜歡？”

瘋曦搖頭，老實答曰：“俗語說得好，秀恩愛分得快……”現在的社交網絡，簡直都被恨嫁的單身男女們攻陷了，別說故意秀恩愛會被罵得很慘很慘，偶爾不小心在微博微信上提到自家老公，晨曦都會收到花花等未婚人士的諸多詛咒。

所以，在情人節這麽敏感的日子，還是不要刺激瘋狂的單身男女們為好。

言醫生不滿道：“可是你以前，都是會秀的！”

“就是因為以前年輕不懂事，所以現在真正幸福了才沒必要拿出來秀嘛。”瘋曦說罷，又想起什麽地道：“對了，說起來，我粉絲裏以前就有個蛇精病。一旦我發和男朋友有關的微博他都會跳出來，說的話氣得人半死。”

瘋曦發和班長去踢球的照片，那人就說天氣這麽熱還帶女朋友去踢球一點也不體貼只會耍帥。瘋曦說師兄帶他去公園游湖，那人就留言說夏天公園蚊子多，師兄帶她去公園是為了節約錢，因為公園不用給門票錢。總之各種陰陽怪氣，各種胡攪蠻纏。後來瘋曦實在受不了，将其拉黑這才稍稍消停了。

言醫生聞言沒有回應，低頭默默喝自己的羅宋湯。

瘋曦以為言醫生又開始吃前男友們的醋了，緊忙轉移話題道：“對了，你不是說也有個小號關注了我的微博嗎？叫什麽名字來着？我怎麽從來沒見過？”

言醫生不緊不慢地擦了擦嘴角，這才閑閑道了句：“你當然沒見過。剛才不才說了嗎？已經被你拉黑了。”

瘋曦：“……”

言妒夫，我真是小看你吃醋的本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