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一周後，晨曦順利出院。

出院當天晨爸晨媽沒來,由言洺一人從頭忙到尾。上車後，晨曦趁着言洺系安全帶的空當，将某樣東西直接扔進了他懷裏。言洺低頭一看，忍不住挑眉：“青草藥膏？”

晨曦笑眯眯點頭,搖尾巴賣乖：“這是我媽媽專門托她閨蜜從遠山縣帶回來的，說是治療淤血紅腫很有效,你記得按時擦。還有——”晨曦話說了一半，擡眸悄悄瞅了眼言洺的神情，這才接着道，“我媽說，她替我爸跟你說聲對不起。”

話畢,車內遽然安靜。言洺轉了轉手上的藥膏，這才扭頭看向晨曦，語氣平靜：“你知道了？”

“嗯,”晨曦颔首,“我爸脾氣一直都不好,但他心眼不壞，真的！”

言洺呼出口氣，“我沒有怪他，只怪自己沒有照顧好你，害他們二老擔心。”

“那你也不該瞞我啊,”晨曦叨叨，“要不是臨床大媽我還被你們蒙在鼓裏呢。當初是誰說的來着？彼此要互相信任、互相依靠，不能有所隐瞞和欺騙，即使是善意的謊言也不可以！”

見小妮子鼓着腮幫子佯裝生氣的模樣，言洺彎眼笑開，雙手閑閑地搭在方向盤上，歪頭道：“晨老師教育得很有道理了，所以我決定，一字不差地把這話還給你。”

聞言，晨曦一噎，頓覺搬石頭砸了自己的腳。這頭言洺眼神幽幽，“小曦，有什麽要跟我說的嗎？”

事已至此，也是逃無可逃避無可避了。晨曦嘆下口氣，作悔過狀：“對不起男盆友，我有件事一直沒跟你說。之前我大姨媽一直沒來，又貪睡又貪吃，我曾經一度懷疑自己中獎了，可事實證明，我是月經不調……”

講到最後，連晨曦自己都覺得羞愧不已，對手指道：“其實我沒想瞞着你來着，我就是想等辛宜的事解決了再去醫院檢查，如果真有了肯定會跟你商量的。可誰知道後來發生了那麽多事。”

說罷，晨曦就感覺頭頂多了雙溫暖大手。言洺像哄小動物般地拍了拍晨曦的腦袋，黑眸化成一汪春水：“下不為例。”

“嗳？”聞言，晨曦不由地瞪大眼睛，登時驚得掉下巴。言洺居然這麽輕易就放過自己了？難道被她爸這麽一砸還砸得開竅了？懂得憐香惜玉了？

微微躊躇番，晨曦咬指：“你……不罵我嗎？”

言洺舒出口氣，遞給晨曦個“我怎麽舍得”的無奈眼神。

晨曦怔忪，正思忖她家言大醫生怎麽轉性了，對方就已傾斜身體湊了過來。寵溺地用鼻尖蹭了蹭晨曦的，言洺輕輕道：“我常聽我媽跟我爸抱怨，說自己一定要先離開這個世界，讓我爸一定要好好養身體，走在她後面。以前我沒辦法理解這話，可直到我知道你在漓市那一刻我才明白，原來被剩下的那個人才是最痛苦的。小曦，你知道那一刻我有多害怕失去你嗎？那種撕裂心髒後空落落的痛，是所有肉體上的疼痛都無法比拟的。我完全沒辦法想象你真的不在了的話，我的世界會怎麽樣——”

說到這，言洺自嘲地笑開，将頭仰躺在座椅上，接着道：“以前我總覺得書上寫的‘此生只有死離，再無生別’矯情得讓人發麻，可現在我才發現，我連死離都受不了。所以小曦，我要你答應我，一直都陪在我身邊，然後直至我先離開這個世界你才能走。當然，作為回報，我會對你加倍的寵愛。”

晨曦嗤地笑開，“哪有你這麽自私的人？你受不了死別我就受得了嗎？”說罷，眼眶卻已濕濕的。言大醫生向來都是不解風情情商為負的，晨曦其實從來都沒奢望過他能講些浪漫動聽的情話，可沒成想，別人不說就不說，一說則讓人感動得一塌糊塗。

言洺拽住晨曦柔荑附在自己面頰上，将肉麻情話進行到底，“好，那我就活一百歲，你活一百零一歲。”

這麽幼稚的話言洺居然也說得出口，晨曦咧嘴又忍不住笑開，“怎麽越扯越遠了？好了好了，快開車，我媽估計在家把湯都要熬幹了。”

言洺淡淡嗯了聲，一邊替晨曦系安全帶一邊囑咐道：“那就說定了，以後不許再有事瞞着我，哪怕是【可能發生的事情】也不許，想什麽盤算什麽都必須及時彙報，聽到沒？”

得，這才化身溫柔懂事男幾分鐘就又打回原形了，果然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啊。瞅了眼“獨裁統治者”，晨曦皺了皺鼻子，正欲答應卻又想起什麽地一愣。

言洺察覺有異，問道：“怎麽了？”

“說到盤算什麽，我最近還真有一件事。”晨曦托腮。

“嗯？”

晨曦默了默，緩緩道：“言醫生，我想再見辛宜一次。”

言洺：“……”

探監室裏，晨曦隔着隔離玻璃，眼見着獄警将辛宜押了出來。她的手上腳上還加戴着械具，但面色紅潤，衣衫整潔，并沒有晨曦想象中的頹廢或狼狽。相反的，卸去妝容後的辛宜更像一朵清水芙蓉，天然純粹，竟展露着一種不可言喻的自然美。

見探視的人是晨曦，辛宜倒也沒有顯出太多的驚訝，只不鹹不淡地揶揄道：“晨大咨詢師還真是神通廣大，我現在這樣的狀況，要見我一面不容易吧？”

晨曦正色回應：“沒有什麽容易不容易，你是我的病患，我是你的咨詢師，來見你是應該的。”

辛宜聽了這話噗的一下笑出聲，看晨曦的眼神多了幾分異樣。“你還真是敬業啊，我都差點殺了你，你居然還想着幫我治療心理問題。”

伴随着辛宜鬼魅而陰森的音調，晨曦情不自禁地起了身雞皮疙瘩。面對曾經的變态加害者，晨曦說不害怕是假的，但越是這種時候越是不能退縮，畏懼是由心而生的，想要終結它，也必須由心而治。

念及此，晨曦命令自己深呼了口氣，直視辛宜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咨詢師沒有挑剔病患的權利，我既然接了你的心理案，就有義務有始有終。而且，我本身也不喜歡半途而廢。”

“呵！”辛宜冷笑，将背靠在冰涼的鐵椅上，漂亮的鳳眼微微眯起，“晨曦，你這麽堅持真讓我意外，我倒真想聽聽了，你還能說些什麽。”

晨曦抿了抿唇，聲音低下三分道：“在小屋的時候，你曾經問我有沒有想通你為什麽要跟蹤模仿言洺，其實，當時我只答對了一半。”

辛宜挑眉，揚唇輕輕“哦”了聲。

晨曦道：“你跟蹤言洺，的确是為了探查言洺到底知不知道你殺人的事情。可這麽一來，所謂的【模仿】行為不是顯得很多餘嗎？既然你的目的是為了探查辛曉是否告知言洺你殺人的事情，模仿的意義又何在？”

話畢，辛宜的笑遽然凝在了臉上，看晨曦的眼神也變得淩厲起來。

晨曦迎回辛宜的目光，用語言反擊道：“辛宜，雖然之前的咨詢過程中，你用諸多假表情和假動作來迷惑我，但有件事你還是沒能遮掩住——每次談及模仿行為時，你的眼睛都會放光。”

聞言，辛宜眼底閃過一絲訝然，片刻才恢複常态道：“那又怎麽樣？”

晨曦勾唇，冷冷道：“你一直都敬仰着言洺吧？他一直都是你的人生目标吧？”

“怎麽可能？”辛宜喉嚨深處翻滾出聲輕笑，“你不是早就分析過了嗎？我是極端的女權主義，他是大男子主義，我們根本就是矛盾對立的兩種人，我怎麽可能以他為人生目标？”

“可我也說過，你們倆很像——同樣的強勢、霸道、獨裁、以自我為中心，優秀而有能力。雖然你們擁有兩種完全對立的世界觀，但從宏觀來講，你們都是徹頭徹尾實施自己權益的執行者。一個是以女性為中心的女權維護者，一個是以男性為中心的男權維護者，這麽看來，你們不是很像平行空間的同一個人嗎？”

聽了這話，辛宜緊抿唇瓣，沒再反诘。

晨曦道：“你最初的确只是跟蹤言洺，目的也只有一個，就是調查出他是否知情。可在慢慢的接觸中，你開始欣賞對方，佩服這個有趣的敵人，漸漸的，發展成敬仰，甚至到最後，想要變成他。所以你才會發瘋地模仿他研究他。所以，在看到我們戀愛後他的變化，你才會那麽憤怒。對于我和言洺的這段戀情，你除了瘋狂的嫉妒，還有再次遭到背叛的感覺，我說的沒錯吧？”

辛宜将頭別向一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就像聽不見辛宜說的話，晨曦繼續分析道：“你看到了男權主義維護者言洺因為我——在慢慢變化——慢慢地變得不再獨斷專行，而是學會考慮他人的感受。慢慢地變得不再目中無人，而是發生任何事後都與另一半有商有量……”

話說到一半，辛宜就驀地捂住了額頭，渾身發抖道：“閉嘴。”

晨曦不理她，繼續說着：“你恨言洺這樣的改變，他的改變使得你的信仰崩塌，他背叛了你，就像當年你父母那樣……”

“閉嘴閉嘴閉嘴！！！”終于，辛宜歇斯底裏地喊叫了出來，額頭青筋暴露，面目可憎。她猶如一頭兇極的困獸，就那麽透過隔離玻璃惡狠狠地瞪着晨曦。可在晨曦眼裏，此時此刻的辛宜卻只剩下了可憐。

喘勻口氣，晨曦柔下三分語氣道：“辛宜，你知道你為什麽一直得不到曉曉的諒解嗎？因為你根本就！不！配！”

“你——”聽了這話，辛宜早已氣得渾身發抖，語不成話。

“在你所謂的愛情裏，只有占有、征服和馴化，可是這不叫愛情，叫養寵物。你從來從來就不懂愛，愛本身就是需要包容和退讓的，而你卻一再逼曉曉，将她親手推離了自己身邊。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而言，你也不配把言醫生當作自己的人生目标。至少，我看到了他為愛人的付出和變化，可你沒有，你一直都任性而自私地活在自己的世界裏，你根本就沒有愛人的能力。”

“我沒有愛人的能力？”辛宜陰測測笑道，“我如果不愛，我會殺人嗎？我會還待在那個讓我惡心透頂的辛家嗎？我會嗎？我會嗎！”

“不，你不愛。”晨曦杏眼明澈，“辛宜，你哪怕真有一絲絲愛曉曉，就不會舍得把她逼成神經病。倒是她，一直遷就順從着你。哪怕是親眼見你殺掉了她的前男友後，她康複出院後還是決定和你住在一起。”

聞言，辛宜頓了頓，幡然醒悟地擡頭，眼中已有淚珠大滴大滴地打下來。她顫着聲，第一次這樣真切而實在地表達着自己的想法，“你是說……曉曉一直遷就着我，而我卻辜負了她？”

晨曦抿唇沒有回答，稍時便起身離開，獨留辛宜一人在探監室內痛哭流涕。造就今天的一切，其實簡單而言就是她太渴望愛。可又正是因為太過執著地追求愛卻讓辛宜忽略了一個重要的事實——其實愛人一直就在她身邊。

待她發現這個事實時，愛人早已被她親手推下懸崖。

……

晨曦離開看守所時，天空的雲朵已被染上一層淡淡的紅。言洺的車就停在路邊等她，晨曦上車後，接過礦泉水就咕嚕咕嚕地灌了一大半。眼見着小妮子擦嘴，言洺才道：“都說了？”

“嗯！”晨曦點頭，“把她說得啞口無言，潸然淚下，哼哼，再想想她以前那副反诘我的嚣張樣，簡直爽爆了！”

言洺莞爾，沒有發表任何意見。

晨曦稱奇，扭頭看向言洺道：“就……沒什麽想跟我說的？”

言洺拍拍晨曦的腦袋，神色溫柔：“你跑去探監，又和辛宜說了那麽久的話，不是為了逞口舌之快吧？”

晨曦哽了下，俯首嘆息：果然，心裏有什麽事都瞞不過言大醫生呢！

有一下沒一下地轉着礦泉水瓶，晨曦喃喃：“只有辛宜真正意識到自己錯在哪裏，這案子才算了結，另外……我總覺得曉曉太可憐了。”辛宜和辛曉之間到底有沒有愛情存在晨曦不知道，但辛曉對辛宜的遷就和退讓她都看在眼裏，就算沒有愛，辛曉也是真心把辛宜當姐姐看的吧？

“辛宜不肯承認自己是辛家的養女，第一次見我們時就自稱是曉曉的堂姐，當時曉曉也沒反駁。可見，曉曉是能理解辛宜心情的，所以才依順地聽從她的安排，管她叫‘堂姐’。可曉曉總是去體會辛宜的感受和心情，誰又來理解曉曉的心情和感受呢？

“辛宜最可恨的地方不在于殺了阿忱，也不在于曾經試圖害我，而是傷害了曉曉。人……總不能白活一場的，所以我還是決定在她行刑前，把曉曉的心事都告訴她。至于其它的，我就真沒辦法了。”

聞言，言洺緊緊地握住晨曦的手，“希望辛曉能早日走出陰影，努力活下去吧。”

“嗯！”晨曦揚唇，重重地點了點頭。

車外，彩霞已徹底染紅了天際，美得令人炫目。夕陽已至，歷經最難熬的黑夜後，黎明總還是會再到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撒花，辛宜的變态案子總算完啦~下章咱們放輕松點，來個有愛小訪談，也算是彌補網絡版親們木有番外的遺憾。

注：【有愛小訪談】不影響主線情節，可不購買。

再注：有童鞋問是不是辛宜案完結整篇文就完結了，其實。。這文前面還有些小線索不知道大家看出來沒有。。。（啊肯定沒看出來，看出來了才不會問是不是完結了）所以這文還有最後一點小尾巴，最後一個案子很短很短，其實就是作為結尾案出現的，如果快的話，下周大概這文就能完結啦！！！

最後透露下，結尾案的病人是言醫生。

啦啦啦~經過七十來章的接觸，言醫生終于被瘋曦傳染了瘋病，大家請撒花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