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柊兒番外

“少爺，一切都已經處理幹淨了。”

跪在堂下的下屬用着毫無起伏的聲線報告着本就在意料之中的結果，李若柊揮了揮手便讓人退下了。

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嗎？

爹爹不愧是爹爹，葉若柊突然就有些想念他了。

他今年連舞象之年之年還差幾個月，便已經接下了李家的責任，而今新帝根基穩定，他也該着手科考了，雖說他對于功名利祿沒多大的想法，不過要成為李家真正的主人，必須是要有功名在身的。

一門三探花，并非說說而已。

依舊是冬日，他還記得爹爹逝去的日子，也是這般的冬日，爹爹靠在院中的躺椅上，微醺，而後的記憶便有些消散了，他只記得爹爹去的很安詳。

其實他本身對于爹爹的感情并不十分濃厚，三歲以前的記憶太模糊了，三歲到六歲的大部分都是灰暗的，被“看押”在別院裏，識字練舞，見爹爹的時間也少得可憐。

爹爹經常将自己一個人關在書房裏，不讓任何人接近，一呆便是一整天，間或還有各種瓷器碎裂的聲音。

他現在能夠憶起的便是老管家疼惜的眼神了。

後來他慢慢長大，才懂得當時的爹爹做出了怎麽樣的犧牲，而後卻被人付之一炬。

想來當時的爹爹得知小叔舉動的時候，是多麽地心酸，然後才有了後來的舉動。

也是從那時開始，爹爹開始關心他的學業，也會在他表現良好的時候贊許地摸他的頭，那種感覺很微妙，卻是說不出的感動。

在經歷了許多次之後，知道爹爹并不排斥他的接近之後，他便更黏他了。

那段時間，除了每天來看望爹爹的小叔和表姨之外，爹爹的身邊只有他。

每天爹爹除了喝藥睡覺之外，便将所有的時間給了他，輔導他學業，卻并不逼迫他，也是那時候他懵懂地知道，他還是渴望父親的疼愛的。

可是，父親的身體漸漸地消瘦，咳嗽的聲音光聽便讓人極難受，不過爹爹并不在意。

在藥物之類都收效甚微的情況下，爹爹和他呆在書房的時間更多了。

當時他尚且懵懂，卻也知道自己如果學得好，爹爹臉上的笑容會更明顯，所以拼命學習。

後來爹爹讓小叔教他武藝，他也很幹脆地答應了。

日子其實真的過得平淡得緊，如水的日常，卻在一個平凡的冬日結束了。

那個一直陪伴他的人，走了。

然後他開始笨拙地前進，爹爹實在太過聰明，知道他一走，那所謂的“龍叔叔”便會有所動作，早已部下了動作。

李家傳承數年，保定府知府與李家交情還算不錯，賣個人情總歸是可以的。

自古民不與官鬥，又有俠以武犯禁之說，龍嘯雲不過江湖草莽，自然不敢動。

而後，便是平靜的九年過去了。

外人都說李家二爺才華橫溢，曠世之才，看過書房裏爹爹留給他的“教材”之後，他才知道“曠世之才”何謂。

爹爹陪伴他的時間甚短，卻是這輩子對他影響最深刻的人，沒有之一。

等他年歲逐增，借着李家的人脈走動，也見過所謂的少年英才亦或是曠世之才，卻從未有過驚豔，心中只有淡淡的可惜之情。

要是爹爹此刻還在，哪還有這些人的存在？

不過是有了一個好身體罷了。

李家人的身體都不太好，爹爹自然如此，小叔李尋歡雖說江湖上響當當的人物，要不是內功深厚，想來與爹爹相比也差不多。

而他，小時候身體也差得緊，只要稍微一不注意，便會染個風寒。

也是爹爹留下了藥浴的方子，知道成年每年都有一個方子，這些年下來，到底與常人沒什麽不同了。

近日龍嘯雲動作頗大，不過是因為保定府知府高升了。

李家所有的家財都回歸李家，他尚且年幼，小叔并不管李家之事，表姨掌管部分商鋪，據說這些年龍嘯雲的商鋪虧得都快經營不下去了。

難怪铤而走險，再用當年的法子自然不成，軟的不成，硬來也成。

使了個法子将小叔指使到了關外，李家除了女子便是少年，只要得手之後買通新上任的知府，等到李尋歡歸來，也不過是一個入室搶劫的罪名。

并不算高明的做法，卻意外地有效。

如果他沒有随着小叔習武，如果他沒有爹爹給他培養的暗衛的話。

當從新任知府那得知龍嘯雲開始小動作之後，他便連夜派人将小叔喚回來，派暗衛保護表姨，而後穩穩坐等上鈎了。

接下來的一切意外地順利，他是在江湖上聲名不顯，不過師從兵器譜排名第三的小李飛刀，武藝并不會差到哪裏去。

加上中途小叔趕了回來，一切便迅速地解決了。

除了小叔有些消沉外，江湖上，再也沒有了興雲莊龍嘯雲。

說道小叔，這輩子簡直就是一個傳奇，小李飛刀，例無虛發，弱冠之年便中了探花，而後潇灑離去，江湖落拓。

按爹爹的話說，典型的人生贏家。

卻在相識了龍嘯雲之後，有了“人生污點”。

爹爹說小叔太過重情重義，一點都沒有說錯。

他其實并不讨厭小叔，只是心中有些疙瘩，所以他們叔侄除了教授武藝之外，并不算太過親近，即使他知道他小叔文治武功，人品外貌都是頂尖的。

可是見識過更好的，總是不太珍惜的。

而且要不是小叔如此，說不定……說不定爹爹還能多陪他幾年。

不過現下說這些，已經都晚了。

爹爹大抵已經投胎轉世，然後投胎到好人家，依舊風度翩翩，才華橫溢，有一副好身體，及冠，娶得美嬌娘，成為人生贏家。

沒了龍嘯雲，過後的幾年，他考取了功名，換了新帝，也不以臉評判功名，他終于得到了李家幾代夢寐以求的狀元之位。

當了幾年翰林，他娶了老師的女兒，後來外放當了知州。

兩年後生了兒子，取名李如卿。

夫人說名字女氣得很，他怎麽說的，他說李家取名一向如此。

李如卿，如卿，不過是個念想罷了。

前些年小叔終于和表姨成親了，其實在他看來，小叔實在是個十足的江湖人，能夠成為小李飛刀，便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束縛他，這般才能風裏來雨裏去，為朋友，奔襲數千裏。

而今成婚，便又有所不同了。

漸漸地，他老了，也早已辭官回到保定府，住的，便是爹爹的屋子。

孩子也早已長大，開始步入朝堂。

也是一個平凡的冬日，陽光和煦，他突然就憶起當時爹爹臉上的微笑，一如當初意氣風發，然後心中豁然開朗。

而後，他也靜靜地閉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