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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時期。

人生的轉折點,最重要最關鍵的一段時光。

剛成年或是在成年邊緣、将長為大人卻還稚氣未脫的少年少女們站在高中畢業的路口,面臨無數條分岔路口,必須要選擇一個方向,然後奔赴去新的人生。

分開的時候,大家總會約定好就算去了不同的學校也要繼續做最好的朋友,但生活漸漸剝離開之後才會發現,每個人都是為自己活。

沒什麽曲折離奇,有的只是悄然無聲的漸行漸遠漸無書。

陸庸隐約察覺到告別的時刻即将到來。

陸庸無比理智地知道他沒資格去問沈問秋,那是沈問秋的人生,他只是個朋友,告訴他是沈問秋善良,不告訴他也理由充分。可他無論怎麽安慰自己,還是揪心的難受,憋得整夜整夜睡不着覺。

陸庸對高考并不發愁,他們尖子班課教得快,高二上就把內容教完了,高三只是翻來覆去地複習、刷題,陸庸還要忙家裏公司的事,他只分心一些去考試,因為學得深入且紮實,成績很穩定,沒有落下。

還有一學期,他确實沒聽沈問秋說過打算去哪讀大學,反而是他,早早就決定好了理想的大學和專業,八百年前跟沈問秋說過了。

他們會在高中成為好朋友已經是一件奇遇,他跟沈問秋的成長生活環境天差地別,原本應當一輩子都不會相遇,卻萍水相逢,傾蓋如故。

即使沈問秋沒說過,陸庸大抵也清楚沈問秋不會跟他讀一個大學。他們的興趣愛好、未來發展規劃都截然不同,他想,沈問秋一定要繼承家業,會選商科或者管理吧?他自然也希望沈問秋能讀最合适的學校。

不在一個學校也沒關系,他可以一放假就去找沈問秋,他不怕麻煩,不怕累。

但出國就不一樣了。

他沒辦法輕易地跑到國外去見沈問秋,那打昂貴的越洋電話?還可以用電腦進行視頻通訊……能做到嗎?平時上課開個難開點的網頁都會卡半天,流量費也奇貴無比。彼時他們讀高中的年代,通訊遠沒有如今發達,是有網絡,可網速很慢。

這些陸庸都不介意,他可以省錢去得到一個跟沈問秋說說話的機會。

可是到時候他們倆倒時差,互相的時間還得協調,他都可以,他願意去配合沈問秋,但是沈問秋在國外會交到更多的好朋友吧,認識了那些有趣的人以後,還會願意那麽麻煩地每過一段時間跟他見一次面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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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總是去問沈問秋,會惹得沈問秋厭煩他吧?這個頻率和尺度該如何把握呢?但他想到原本每天都能見到的沈問秋以後要一星期,甚至一個月才能見一面,很可能漸漸把自己給忘了,就心塞到食不下咽。

沈問秋高三改成了通校,一星期有一半時間補上晚自習,回家由一對一私人家教補課複習,營養也好補充,天天揣着一堆水果零食來學校。

陸庸愁了一星期,面對陽光燦爛、一無所知的沈問秋實在是問不出口,他自己倒是憔悴了一圈。

沈問秋還以為他是操心的事太多,累成這樣,見天兒給他塞好吃的,關心他:“大庸,你是不是壓力太大啦?我覺得叔叔不是工作得很好嗎?管得挺不錯的,再不行,我問問我爸爸……”

陸庸看着沈問秋毫不保留的熱情善良的模樣,絞盡腦汁也想不通為什麽沈問秋不把留學的事情告訴他一句。難道是因為覺得他們不是一個階級的人,即使告訴他,他也給不出什麽好的建議嗎?他确實在此方面毫無幫助,但他只是想知道。

沈問秋為什麽不告訴他?為什麽?

想要詢問沈問秋的沖動越來越強烈,陸庸壓抑着這種沖動,以至于連說話都不想和沈問秋說,變得越來越沉默。

整個人又陰沉了回去,即使他們是同桌,兩個人也不怎麽說話了,這次是陸庸不理沈問秋。

有天午休自習

陸庸正在寫卷子,轉移煩躁的心情,他看了一眼,沈問秋在走廊和別的同學聊天說話,過了一會兒,沈問秋回來,手上還拿了一封信。

用的是淺粉色的信封,上面還印了可愛的卡通圖案,一看就是女孩子寫的情書。

這陣子沈問秋收告白信收得特別多,快畢業了,不管能不能成,再不說就沒機會說了。沈問秋每封情書他都會收下,放好,但是也會毫不拖泥帶水地直接拒絕掉,說不上是溫柔還是殘忍。

陸庸突然難以遏制地嫉妒起來,他太嫉妒了,為什麽女孩子就可以正大光明地對沈問秋說喜歡。

而他是個男人,還是殘廢,還是無法跟沈問秋一起聊留學話題的人,他只能在一旁眼睜睜地看着,無法對沈問秋表白,這場戀愛比賽他連參加選手席的資格都沒有。

這時。

沈問秋把信遞到了他的面前。

陸庸疑惑,擡起頭:“這是什麽?”

沈問秋像是有點不高興地說:“一個不認識的女生讓我轉交給你的。是情書吧。”

陸庸:“……”

陸庸想:沈問秋為什麽一副不爽的表情,難道是開始他以為是送給他的,結果卻是給我的嗎?

陸庸接過來,直接放進了書桌裏,沒有看。

沈問秋拉過椅子,反着坐,雙臂靠在椅背上,盯着他,閑的發慌似的問:“不看看情書嗎?”

陸庸一直低着頭,認真做題的态度:“暫時不看。”

沈問秋:“為什麽啊?”

陸庸:“沒什麽為什麽?就是暫時不想看。”

沈問秋喋喋不休似的說了起來:“我想挺想知道的,叫什麽名字啊?我不認識,你認識的嗎?你們什麽時候認識的啊?那個女生長得蠻可愛的,小圓臉,眼睛也圓圓亮亮的,我覺得她眼光還挺好的,看中了你……”

陸庸莫名覺得沈問秋像是在一瓢一瓢地火上澆油,他煩到了極點,把那封信拿出來,遞給沈問秋:“你想看就看吧。”

沈問秋沒有拿,坐直身體,眼睛黏在那封情書上,搖了搖頭:“我不看,這是你的情書,又不是我的,這點個人隐私權我還是會尊重的啊,你當我是什麽人了……”

說完,沈問秋一臉茫然地站起來,像是想離開,可是又不知道該去哪裏,只是怔怔伫立原地。

“鈴叮叮。”

上課鈴響了起來,沈問秋又坐了下來。

只是兩個人一直到晚上都沒有再說過一句話,一下課沈問秋就跑走去跟別人玩,留陸庸獨自在座位上,除了去上廁所,陸庸幾乎一整天都坐着沒動過。

沈問秋不在的時候,他倒是也想了下要不要看這封情書。

于是拿了出來,先看了看外面,寫了女生的名字,陸庸沒什麽印象,對方足足寫了三頁紙,陸庸看完第一頁,大概想起來了,好像是有那麽一回事,有回他看到一個女生在搬東西,就順手幫她分擔了一半。

這樣的舉手之勞他做過很多,并沒有特地記住哪次。

陸庸不禁走神起來。

他想,對沈問秋來說,他也只是個沒怎麽放在心上的舉手之勞而已嗎?

所以他羨慕喜歡沈問秋這樣生在大富人家的少爺羔子,小少爺在充滿愛的環境裏長大得到那麽多那麽多的愛,又明亮又大方,所以完全不會吝啬于分一點點給別人。

可對于貧瘠的他來說,小少爺自我感覺微不足道的示好卻讓他如獲珍寶,比他擁有的所有都要多都要寶貴。

陸庸讀不下去了,他把信又放了起來。

反正他是不會回應的。

體育課。

難得的放松時間,沈問秋打了一場籃球,但今天狀态不佳,連連失誤。

于是半道他就退出了,一屁股坐下來,坐在地上,咕嚕咕嚕地喝水,陸庸看他一瓶水喝完了還是很口渴的樣子,把自己的水杯遞過去。

沈問秋接過水杯,站起來,直視着他。

陸庸說:“回去休息吧。”

沈問秋“嗯”一聲,跟他往教學樓走,走到沒什麽人的地方,只剩他們倆,沈問秋問:“你要和那個女孩子談戀愛嗎?……”

陸庸說:“不會。我又不喜歡她。”

沈問秋低聲,絮絮叨叨地說:“這是你第一次收到情書吧?再不談就沒機會了……”

陸庸皺起眉:沈問秋就這麽有經驗嗎?是已經瞞着他跟哪個女孩子談過戀愛了嗎?有些男生是這樣,即使不喜歡,也可以跟對方交往試試看。陸庸斬釘截鐵地說:“不會,我不會和不喜歡的人談戀愛。”

沈問秋的聲音像是斷了弦的筝一樣,突然戛然而止,然後沮喪地說了個音節簡短的“哦”。

晚自習。

沈問秋今天沒請假回家上課,而是留在學校寫作業。

第一晚自習下課,盛栩到他們的位置旁邊找沈問秋聊天,兩人聊着一場籃球賽,陸庸對此毫無興趣,根本插不上話。

沈問秋背對着他。

陸庸不知為何想要擡起頭看一眼,正巧盛栩靠坐在旁邊別人的桌子上,雙手抱臂胸前,居高臨下地睨視着他,臉上是他一貫的痞裏痞氣的表情,盛栩勾了勾嘴角,仿佛在嘲笑他,說:“小咩,我們放着陸庸不跟他說話不太好吧?跟他一起說吧。不過他好像不太清楚的樣子诶。”

沈問秋迷迷糊糊地說:“陸庸是不了解這些啊。跟他說了他也不清楚。”

陸庸氣得快炸開。

陸庸聽見咔咔的聲音,是他手裏握着的圓珠筆的筆殼被捏裂開了,他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

陸庸站起身,說:“我出去一下。”

沈問秋也跟着站起來:“你去哪?”

陸庸回頭冷冷瞥他一眼:“我一個人去,你別跟過來。”

陸庸不想再繼續呆在那個讓他火冒三丈的窒息環境裏,他下了樓,徑直去操場,想要跑兩圈發洩一下,還沒到,他就忍不住奔跑起來。

夜裏的學校運動場沒有開燈。

路邊好像有幾個人在,陸庸跑到一半,連一圈都沒跑完,被一個女孩子驚喜地攔住了:“陸庸?你來了啊?”

陸庸迷惑地停下來:“有什麽事嗎?”

女孩子不安地理了理頭發:“你……你不是因為我在信上寫的東西過來的嗎?”

陸庸:“……”他就沒看完那封信,原來後面約了他晚上在操場見面?怎麽這麽巧?

陸庸站正,對她說:“對不起。”

女孩子明白了,含淚點點頭。

“陸庸。”他聽見沈問秋的聲音,回過頭,發現沈問秋就站在跑道的一端。

陸庸頭皮發麻,有一瞬間竟然有種被捉-奸的錯覺。

沈問秋小跑過來,對他說:“你走得太快了,要我給你把風嗎?最近教導主任管得挺嚴的,他們會蹲在邊上抓人的。……呵呵,你們聊,你們聊。”

沈問秋嘴上說着這樣的話,眼神卻暴露了他的傷心。

像是只怕被抛棄的小狗一樣,又像是在說:你不是說不感興趣嗎?怎麽眼巴巴地跑去赴約?

陸庸說:“沒有。已經聊完了。我們回去上課吧。”

再對那個女生說:“你也趕緊回去吧,晚上挺冷的,你穿得好少,別感冒生病了。”

說完,陸庸就擡腳往回走了。

沈問秋慢了幾步才跟上來:“我是不是打攪你們了?其實你不用介意我的,我好像有點煩哦?”

陸庸好幾次加快腳步,想要盡快趕回去,可還是來不及,才到半路,突兀的鈴聲就想了起來。

破罐子破摔的感覺冒出來。

陸庸從像要跑起來的快走到突然停下,冷不丁地問:“沈問秋,你要去哪個國家哪個學校留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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