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穹頂之上,是分外好看的、綴着萬千星點的夜空。濃厚的黑被裝扮得夢幻而高潔,如同來自異世的禱告詞,庇護着迷途的孩子遠航。
——小王子定下了目的地。
哥譚,著名的罪惡之都。
雖然在黑暗騎士的“統治”下,罪犯們人人自危,有所收斂,但哥譚的犯罪率依然牢牢的占據了榜首——這座城市,爛到了根子裏。
就算是黑暗騎士,也是靠“恐懼”約束罪犯。
亞爾林想:在哥譚,絕對不會再碰見彼得·帕克、查爾斯·澤維爾、洛亘·豪利特之類的人了。
誰都不會向他伸出手。
——我早該去哥譚了。
少年懊惱。
早點去哥譚,他便不必辜負帕克的熱情、澤維爾先生的善意或洛亘老師的安慰……
總之。
跟他扯上關系,不算好事。
亞爾林把毛巾蓋在臉上,吸納着因脊椎處的疼痛而滲出的冷汗。他細白的脖頸微仰,喉結随着心髒的跳動輕輕起伏,透着病态的美感。
【小醜再度逃出阿卡姆瘋人院!這座醫院根本關不住一群高智商罪犯!就沒人一炮轟了他們嗎?!】
【哥譚警局:蝙蝠俠只是個暴力狂】
【被神遺棄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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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關于哥譚的信息湧入他的腦海。
阿卡姆瘋人院、暴力狂、神棄之所……這些普通人避之不及的東西,卻令他輕嗤一聲,滿滿的譏諷,混着虛無缥缈的迷惘。
在學院的一幕幕——
無視了他的孤僻、圍着他嬉鬧的同學們,眉眼溫和、眸光似水的澤維爾先生,全身是故事、神秘又充斥着男子氣概的洛亘老師……
一切的一切,都在褪色。
這些洋溢着溫馨與快樂的畫面,随着汽車的行駛,一點一點的被封存進名為“從前”的木盒中,成為了最底層的秘密。
亞爾林按住毛巾,指尖發顫。
“不管遇到什麽,都不後悔?”洛亘看似漫不經心,實則十分認真的話回蕩于耳畔。少年微不可見的扯了下唇角,呢喃着複述。
——“不後悔。”
同一時刻。
紐約,皇後區。
在參觀科學展覽時被蜘蛛叮了一口,意外獲得了超能力的彼得·帕克走出地下拳擊場。他摸着口袋內的獎金,被頭套掩蓋的眸子彎成了月牙。
——贏!錢!了!
可以補貼家用,或者買樂高?
等肯的傷勢痊愈,回來上課,我還能送他一份慶祝他恢複健康的禮物。
——越想越美滋滋。
心情非常晴朗的大男孩蕩着蛛絲,縱橫于高樓大廈間,自由自在的往家裏趕。然後,他聽見了一聲槍響——
“砰。”
音量很大,劃破了寂靜的夜。
彼得·帕克反射性的望向聲源處,沒能及時的射出下一根蛛絲。他撞到堅硬的牆壁,一路驚呼着滾下地面,引起了開槍者的注意。
——冰冷的槍口對準了他。
他卻怔怔的盯着躺在地上的人。
本……叔叔?
那灘漸漸擴散的血奪走了他思考的能力。少年害怕得渾身發軟,連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面罩下的眼睛瞬息間就盈滿了淚水。
“……不。”
——不會的。
本叔叔應該在家裏睡覺。
他不可能出現在這。
——“砰。”
第二聲槍響。彼得·帕克憑借着蜘蛛感應,在子彈發射的剎那翻身,躲開了致命的一擊——屬于本·帕克的血浸濕了他的手套。
這麽近的距離。
這麽熟悉的臉。
——他該怎麽欺騙自己?
憤怒與絕望猛的沖上心扉。在反應過來之前,少年已經狠狠的将開槍者砸進了牆壁內。灰塵和牆塊夾雜着罪犯的血,撲簌簌的落到地上。
槍往下掉,泡進血裏。
“……我不會放過你的。”
他松開手,任由罪犯奄奄一息的沿着牆壁滑至地面,再輕手輕腳的抱起大半個心髒被槍轟爛——明顯沒辦法搶救的——本
·帕克,射出了蛛絲。
彼得從未試過單手蕩蛛絲,動作生疏極了。失去意識的本·帕克抱不住他,總是東倒西歪的,使他不敢放開手腳趕路。
跳了幾條街都找不到一輛車。
仿佛全世界都在針對他。
少年感受着本·帕克愈來愈冰冷的體溫,眼淚抑制不住的滲出眼眶,模糊了他的視野——“砰。”
他再次撞了牆。
頭罩被棱角劃破,割傷了臉。
彼得不敢停下腳步,亦不敢去探本·帕克的鼻息。他不知疲倦般的蕩到醫院,把生命跡象完全消失的本交給了醫生,然後顫抖着手撥通了梅姨的電話。
“梅,本叔叔——”
他泣不成聲,斷斷續續的、語序不清的講訴了本·帕克的遭遇。
“我該怎麽辦?梅。”
“……冷靜,彼得。”心情同樣混亂的梅·帕克勉強維持住鎮定,條理清晰的安排道,“我先報警,防止兇手逃跑,再去醫院跟你彙合。”
“你記得兇手在哪嗎?”
“在——”
少年的聲音戛然而止。
被怒火、驚慌和恐懼遮掩的記憶片段慢慢的浮出水面。說出地址的前一秒,他忽然意識到:自己是見過那個兇手的。
他曾見過他搶劫。
可他膽怯了。
他沒有對上一個被搶的人伸出援手,沒有将他送進警察局,沒有做自己能做的事——
如果……
如果,他當時勇敢一些。
如果他提前教訓了這個罪犯……
彼得·帕克被在身體裏瘋蹿的愧疚與痛苦壓彎了背脊。他捂住額頭,蜷縮成一團,近乎崩潰的重複道——“對不起,梅。”
“對不起……”
“都是我的錯,我可以救下他的。”
——“對不起。”
梅·帕克遲疑片刻,輕輕的喚出了他的名字。
“……彼得?”
電話對面只餘下少年的哭泣和接連不斷的道歉。于是梅果斷的放棄了追問地址,拿着車鑰匙出了門:“彼得,我馬上就來。”
“別害怕。”
“梅姨馬上就到……乖乖的在醫院等我,好嗎?”
——彼得沒回話。
他縮在醫院的長椅上,一身破舊的、髒兮兮的手縫制服,身側放着被淚水打濕的頭套。少年的側臉染着血,瞳孔緋紅。
他仿佛是裝了發條的機器——
“對不起,梅。”
——反複的,不停的道着歉。
梅聽得眼淚都快落下來了。
她家的小少年。
終究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受了難以愈合的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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