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chapter2

因為第一次見面的不愉快，G對和佩絲卡特的第二次會面格外謹慎。既然最終決定還是要合作，那就得盡量排除個人情緒的幹擾。作為喬托的左右手，他的可靠是連挑剔的阿諾德都稱贊過的。

當然，鉑金色頭發的男人刻薄地加了句：“他暴躁的脾氣讓很多事情事倍功半。”

将辦公室的門虛掩，紅色頭發的男人坐在辦公桌後面看着準備好的協議，佩絲卡特要開辦的工廠不是他猜測的任何一種。年輕女性居然打算開辦一家輪船拼裝廠，造船所需的各種零部件——包括最重要的動力系統，将由鐵路運來，她負責将船只組裝，然後穿越半個地中海，到法國進行內部裝修。

拼裝，這是輪船制造業中技術含量最低的一個環節，相應的利潤微薄，西西裏的廉價勞動力非常适合這個工作，巴勒莫避風避雨的海灣港口又提供了得天獨厚的地理條件，卡特選擇在西西裏島建設工廠合情合理。

來自德國的優質鋼材，法國奢侈的內部裝潢，卡特所在的輪船制造線實力雄厚，若非如此，他們也不會将工廠分設在三個國家。

卡特對她所屬的國際性公司含糊其辭，G也不在意。這個德國少女最初是由阿諾德引薦給喬托的，G對那個刻薄男人的判斷有信心。他唯一不解的是，為什麽這樣一個工廠會交由一名少女來負責？

制造業發達的德國有很多家族工場，故而也沒有性別歧視。即使如此，有必要讓一名少女孤身一人來到國外嗎？

扣扣扣。

提醒式的敲門聲後是年輕的女聲：“G先生？”

“請進。”G将紙張豎在桌上壘齊，平放在辦公桌正中央。他擡起眼，佩絲卡特推開半掩的門走了進來。

與上一次在黑暗中的會面不同，這天午後，西西裏燦爛得過分的陽光讓一切無所遁形，女性有着一頭顏色極淺的金發，被細心燙成時下流行的卷發式樣。身為貴族的卡特和喬托等人的來往是不被允許的，所以她穿了件低調樸素的裙裝，然而寒酸的衣服無法掩飾她養尊處優的生活狀态，少女有着一張白皙而年輕的臉，細長的眉毛，精致的五官——典型意義上的漂亮。

漂亮小姐和G面對面坐着正正經經談生意。

其實也沒什麽可談的，之前的文書中已經說得夠詳細了，G覺得這其中大概有怕少女吃虧的意思，現在他們所要做的不過是簽個字，根本不需要卡特費什麽腦子。

文書的大體內容是卡特出錢，喬托他們出力。G無意為難卡特，就幾個關鍵問題向卡特提出詢問。少女回答缜密，顯然做過準備。

條理清晰的回答讓G減輕了對卡特的偏見，但工人的選擇上，G還是無法認同她。

“我們會盡可能募集貧民，但請卡特小姐不要抱太大希望，如果在預計期限內找不到足夠的人，我們恐怕得去勞工市場看看。”

勞工市場，聚集着來自地中海沿岸各個國家的勞動力，其中的求職者都有一門足以安身立命的手藝。因為這個原因，雇傭成本偏高。

另一方面，這批人的背景不一定幹淨。握有自衛隊的貴族們是這個市場的主要消費者，其餘工廠主不到萬不得已不會前往勞工市場。

卡特點頭同意：“按您的意思辦，我對西西裏的雇工情況可謂是一無所知。阿諾德說您是值得信任的人。”

這句看似恭維又暗含警示的話坦然又老練，G頗有些意外。他想了想，覺得自己應當對得起阿諾德的稱贊——不管他有沒有真的對卡特說過——紅發男人認為應當用事實讓卡特明白自己是認真負責的，即使不認可她的理念，也努力工作了。

“既然您想要雇傭貧民……如果您有空的話，一起去趟貧民窟怎麽樣？”G提議道，他也想借此機會，看看卡特的決心到底到了何種程度。

在G略帶審視的目光下，卡特欣然接受：“樂意之至，G先生。”

就算是G，在貧民窟也是不大招人待見的，決定帶卡特去一趟後，男人找了深棕色的件鬥篷遞給少女：“帶上它。”

鬥篷上有股難聞的泥腥味，微微一抖有灰塵簌簌落下，金色的陽光中，飛揚的塵土格外顯眼。

佩絲卡特望了望G手中一件同樣肮髒的男士外套，将鬥篷折疊好挂在臂彎：“現在出發嗎？”

“是的。”G将桌上的煙盒收進口袋，往門口走了兩步，想了想，折回拉開抽屜将手槍別在褲帶上，“出發吧。”

“馬車只能把我們送到貧民窟外圍，走進去需要半個小時。”G伸手扶卡特下車，“如果卡特小姐不想被太過強烈的目光包圍的話。”

“我說過，都聽您的，G先生。”身處陌生而荒涼的環境，卡特顯得有些緊張，她看見G将整潔的外套脫下，随手丢進馬車，換上之前準備的，髒兮兮的那件。少女于是也披上的鬥篷。

“遇到人別亂瞟，把頭低下。”男人說着伸手在卡特頭上一按，提示她埋下頭。

男人收回手整理衣服下擺，以免影響緊急時拔槍的速度。他并未覺得自己的動作不妥，卡特卻是微微一愣，這樣的動作在上層社交中是算作失禮的。不過她抿了抿嘴，什麽也沒說。

她在父親的安排下離開德國，明面上是到西西裏發展家族産業。對背地裏的東西，她也不是沒有感覺。然而家人沒有挑明，卡特就也不願意去思考。她自欺欺人地假裝看不見那片陰影，

一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家人雖然不認同，但沒有明确提出反對。卡特明白這是家人對自己的寵愛，也有讓她自己認清現實的意思在。

家人的不看好讓少女心中不快，憑什麽認為這是她異想天開呢？為什麽覺得她一定不會成功呢？

卡特家族的地位很尴尬，他們是商人，商人通常是被貴族所輕視的，即使他們比貴族更富有。卡特被冠上貴族姓氏不過幾年時間，原因是家族中有人為王室做了傑出貢獻。老牌貴族們看不起他們，受封之前，跟着父母在市場上抛頭露面做生意的佩絲更是被貴族小姐們當面挖苦嘲笑。有什麽辦法呢？那個為王室效力的，傑出的卡特遠在國外。

就如同貴族小姐們覺得佩絲卡特是可笑異類，佩絲眼中那群生活在象牙塔中的大小姐們同樣可笑。她們會什麽呢？離開了女仆她們都不會穿衣服！

源于自尊的傲慢點燃了少女的鬥志，她迅速地掌握了貴族的繁瑣禮節，一邊一如既往地跟着父親學生意，即使心中抱持的想法在大多數人看來可笑幼稚，但她至少有能力養活自己。

少女覺得自己比那些只會搖搖羽毛扇的貴族小姐們更能幹，更現實，也更堅強。

你永遠不知道生活會給予你什麽。

卡特的父親總是這樣說。

佩絲卡特從來沒被人，像G那樣，疾言厲色地訓斥過。

惱火過後是委屈，再之後便是忍不住的淚水了。她從沒想象過會被自己定義的同盟，或是夥伴這樣對待。

喬托追上來安慰，卡特覺得丢臉，躲在大廳外裝飾用的帷幔中，金色頭發的男人似乎明白她的心情，遠遠對她歉意一笑，撫胸彎腰真誠地行了一禮後轉身離開。

卡特側過身讓過，她受不起這樣的大禮，心情平複後覺得自己卑劣，不過被說了幾句，就這種樣子，這和那些聽不得反對話的貴族小姐有什麽不同呢？

她不想做嬌生慣養的大小姐，但她确實是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

父親說人永遠不知道生活會給予你什麽。

生活未曾給予她挫折，所以她未曾長大，那麽現在，它給予了挫折，是否也給予了成熟的機會？

G先生。

少女微微擡頭，目視走在前面的紅發男人，雖然難相處了點。但是，将自己帶到這種地方來，是個缜密而負責的人呢。

想要獲得他的認同。

“把頭低下。”仿佛能夠察覺背後的目光，G皺着眉頭回過臉來。

“好的。”卡特趕忙把臉埋下，心中想的是，G先生真是兇啊。

卻是沒了初時的敬畏。

少女豐富的內心活動G自然是猜不到，警惕着四周的動靜，男人也沒空想別的。

不過他還是分了心思在身後的少女身上，控制步速讓卡特不至于跟不上。紅發男人領教過貴族小姐們的腳力，對沒有好感的卡特自然不抱希望。

半個小時後他們經過第一座建築，正式進入貧民窟。泥土地上髒水四溢，空氣中有一股揮之不去的臭味，棚屋屋檐的陰影下坐着人，他們投到兩人身上的目光讓卡特如芒在背。少女謹記男人的叮囑，一直沒有擡頭，僅以餘光掃視視野所及之處。

因害怕和貧民對上目光，卡特刻意避開了他們的臉，手腳、衣物，一掃而過。她驚訝地發現，和貧民們身上穿着的相比，自己披着的鬥篷絕對算是幹淨的。

G的腳步加快了，卡特緊緊跟上，周圍建築的破損程度越來越嚴重，他們正走進貧民窟的深處——貧民窟中最貧窮的地方。

“請等一下，G先生！”卡特突然扯住了男人的袖子，驚訝地叫道，“那是喬托先生嗎？”

G順着卡特指的方向看去，那個明晃晃金燦燦的腦袋，不是喬托還能是誰？

“哦，上帝保佑……”紅發男人像是暴躁到了極限，狠狠磨着牙，擠出了這麽幾個字。

然後，他快步向那個偷偷摸摸的，分外顯眼的身影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寫G的心理活動（吐槽），這一章讓妹子來~

妹子就發出撲倒宣言（求認同），很彪悍有木有~不用擔心妹子太軟駕馭不了G，她很快會長大。

其實這是篇你情我願的養成文【大霧】

2014/2/4 小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