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番外

憲宗在成化十一年,命令劉吉、劉珝二人入閣。加上萬安,是其後內閣之中僅有的三人。人道是“紙糊三閣老”,此人不畏彈劾,又有人贈其雅號“劉棉花。”

劉吉雖大事上紙糊,小事卻半點不含糊。傳聞劉吉有一胡女,名麗姬。姿容豔麗,身段妖嬈,故名麗姬。有意納之帳下,礙于夫人張氏遲遲不得稱心。麗姬亦不肯從,無奈之下攀上二公子劉霆。後被嚴氏撞破。嚴氏率真潑辣,幼時便與劉霆相識。劉霆本與嚴氏相悅,不容他人插足。後嚴氏只每日垂淚,劉霆連連賭咒,只中了那婦人之計。嚴氏亦不理睬。劉霆轉恨麗姬,欲逐,麗姬卻道已有骨肉。乃留,卻不收房,遠遠打法下去做了個粗使丫鬟。麗姬産下一子,名劉琰。

劉琰自出生便給嚴氏撫養。其兄弟有璋、玟二子。本因嚴氏無所出,劉霆于兄弟拂了面子。其母張氏,屢勸納妾,奈何劉霆不從。直罵嚴氏不賢。偶得一子,自然升起喜愛之心,奈嚴氏不冷不熱之态,故不親近。劉琰自幼聰敏,将劉璋、劉玟比了下去,深受張氏疼愛。因此越發不待見嚴氏,嚴氏暗恨在心,只是肚子不争氣,一時也沒奈何。郁郁寡歡,劉霆心憐,每每好言勸之,又常在張氏面前周旋。方得了幾年安寧。

一日,劉琰甩了随侍的人偷玩,遂迷路。或母子天性,見麗姬。麗姬雖是布裙荊釵,亦是風姿不減。劉琰喜之,而麗姬初見孩兒,一時懵了,直被撞了滿懷,才垂下淚來。喜極而泣,劉琰不明,直軟玉相勸從聽聞的說到自己的趣事,後來詞窮,一時抓着頭苦惱起來。麗姬見孩兒聰敏乖巧,心下像打翻了調味缸,見孩兒苦惱的樣子才噗哧一聲笑出聲來。劉琰見她樂了,也跟着笑起來。劉琰纏的興起,竟不欲歸去,麗姬怕給人撞見,只道明日在來才打發了他去。

麗姬事發之後,劉吉曾來找過她。麗姬暗罵這老賊不死心,卻是垂淚道:“得老爺垂青是奴婢之幸。老爺夫人向來伉俪情深。夫人待奴婢恩重,婢子何忍她傷心?本想做了二公子的妾,服侍老爺也是一生一世的……奈何……”哄的劉吉心頭漸寬,見之梨花帶雨又心猿意馬起來。麗姬半推半就的從了,劉吉心滿意足之際吩咐下邊不許虧待了她。玩起了金屋藏嬌之計,且深得其樂。對待劉琰自另眼相看,親自請了名師教導,另一頭對劉霆就不怎麽上心了。

自從劉琰得知麗姬後便常常去找她玩耍。一時夢呓間道出,“娘親”來,被嬷嬷聽到。嬷嬷原是嚴氏身邊的人,都混成了精的,哪能不明白是誰。劉琰平時喚夫人的,哪能平白無故叫娘親呢?忙向嚴氏禀告。嚴氏道,且看着。于是暗命人跟着劉琰,劉琰尚小,又是跟慣了的了,自是不察。麗姬卻機警起來,只道若有日找不着她便去屋裏枕下尋一包裹。尋到後切莫給人察覺,好好藏着。劉琰聽着似懂非懂,直點頭應了,有察覺分離之意,不禁潸然淚下。麗姬卻道,“傻孩子,普天下哪有什麽人能不分離呢?……父母……兄弟……夫妻。”後一句乃是低喃,劉琰并未聽到。劉琰只覺得她的容貌很美,一如曾經看過的昙花盛開。

不出麗姬所料,嚴氏命人暗暗查出劉吉之事,偷偷報于張氏。不料張氏冷笑道,“愚婦,汝只當借我手把她趕出府才算好。”嚴氏一聽,忙表明自己并無此心又作恭順狀。張氏只喝茶。

一日劉琰尋不得麗姬,記起麗姬之話,果真尋到了那物,只貼身藏着。聽聞下人說道有人投井,忙去了那。只見一人用白布蓋着,有人要葬了。劉吉又派了人來阻,兩撥人鬧了起來,劉琰趁無人察覺偷偷掀了一角,原是豔麗的姿容被水泡的浮腫,泥土混着烏發蓋着大半張臉,露出一只眼睜着,不能瞑目。指甲翻裂,一派猙獰之狀。卻是麗姬不假。劉琰當下傻了,卻被下人一個推搡,忙扯下麗姬一根簪子跑了開去。當下場面混亂,竟無人注意他。劉琰聰敏,找了個僻靜處把簪子合着那物細細藏了才回自己院子。

仆人見他臉色慘白,一面忙道是否請大夫看看,一面令人煮了茶水。他搖頭不語,接過茶慢慢喝了。

當夜,劉琰閉眼皆是麗姬音容笑貌,每每到最後皆成那慘白怨毒的神色。唬的劉琰不敢再睡,只立在窗前呆呆的不知想什麽。婢女見他鞋也不穿,便上去勸他,被他一個冷眼瞪了回去。那婢子忽覺少年眼裏冷的緊,心下一怕,淚在眼裏打着滾兒,憋着不肯落下,一只小鼻子紅紅的。

後來劉琰大病了一場。病裏發着高燒卻是口口聲聲道着娘親,其聲凄楚。連嬷嬷只當母子連心,聽着一時不忍,滾下淚來。張氏日日探望,關切不已,又把劉霆叫來訓斥了一頓。劉霆一見,心下愧疚不已。有驚無險幾度輾轉後劉琰終究挺了過來。

劉琰病一好就去尋麗姬,自是人去樓空。劉琰只當不知其亡故,每每問詢問下落,下人只道是“出府嫁人了。”

劉琰作急切之色尋問嫁了何人,又在何地。下人只搖頭不知。而後也不在問,只得空閑就跑到那呆呆的發起傻來。衆人只當他想念麗姬,過一陣子也沒事了,也沒放在心上,随了他去。

嚴氏自麗姬去後且寬了心,不久就懷上了。劉霆自是喜不自勝。十月後誕下一子,名璞。嚴氏本潑辣爽利之人,産子後母性激了出來,性子和順不少。本是嫡庶有分,況劉霆未納妾,麗姬身死,若這個長子再出了什麽事兒,嚴氏這頭上的髒水是洗不淨了。所以待劉琰亦慈祥不少,劉琰亦曲意相迎,一時間母慈子孝的。張氏也頗感安慰。

劉琰聰明孝順,詩文辭賦常得夫子稱贊,為人謙和平順。空閑時常教導劉璞,劉璞幼時頑劣,後被劉琰收的服服帖帖,常綴在劉琰後當起了小尾巴。劉璞不喜文,只愛舞刀弄槍,夫子讀經文他只兩眼瞪着窗框發呆,連三字經也背不全,夫子氣直呼“孺子不可教!”。劉璞為了這事兒沒少挨劉霆揍,劉霆是恨鐵不成鋼。劉璞倔脾氣一上來,越打越是要學武,哽着脖子來的,連夫子的課也不去聽了。後來迫不得已去請了個教頭教導些皮毛功夫,唬了住他。劉琰也跟着學了學,不過他吃不得苦,後來就沒去上過。

劉琰讀書之餘也幫着嚴氏持家,嚴氏開始雖有戒心,派點粗笨的活計打發劉琰,劉琰任勞任怨完成的漂漂亮亮,又不居功,只道是誰誰幫襯的。一來二去也得了嚴氏的信任,劉璞在劉琰教導下也無纨绔之氣,大多都是贊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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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末逢田莊上繳稅收,劉琰劉璞被以見見世面打發下去。彼時劉璞五歲,劉琰虛長劉璞五歲。劉璞一出內府方覺得新奇好玩,時日久了到底沒家裏順意,常常拉着劉琰撒嬌使小性,劉琰也不惱,摸着他腦袋和他說些奇聞趣事。劉璞一時開了眼界,直笑道:“哥哥說的風趣,哪裏像那老先生,只要他一開口,我的眼皮子就和上了膠似得分不開了。”劉琰往他腦袋上一指,“你也不害臊,現在連百家姓都認不全。”劉琰的力氣不大劉璞順着他手指一偏,一癟嘴:“我認識那些做什麽,我認識百家姓還能上面的姓挨個認識人不成?”劉琰一樂,“當初要不是我說你練武卻練心法二字也不識,還準備目不識丁了?”劉璞只哼哼一聲,便倒在馬車上玩起小擺件來。

忽然馬車一個颠簸,劉琰掀簾皺眉道,“怎麽回事?”仆役冷笑道:“約莫是碰到一些餓昏頭不長眼的了。公子切莫擔心,待小的們收拾幹淨”。便退了出去。劉琰暗怵,餓昏頭……還真牽強。劉琰靠着車窗看外圍打成一團的人,劉璞也湊了過來。劉璞只在家中耍玩,沒見過真刀真槍動手的,當下看的津津有味,時不時還品頭論足一番。劉琰見外面自家占了上風也沒什麽擔心,雖然偶爾有一兩個進了內圍,也很快被收拾掉了。內裏的都是些不會武的家養奴才,只負責照顧主子日常,當下被這陣仗吓傻了眼。直到有個人将刀送到他面前,他才慌忙把身旁的人推了出去。才後知後覺的看着被推出去的人,只見他雙目圓瞪,胸口插着一把刀,竟是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當下又悲又喜,悲的是自家兄弟當了自己的替死鬼,喜的是他死裏逃生。劉璞皺眉道:“那是他的胞兄吧?”劉琰應了一聲,嘆道:“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卻見劉璞笑道:“他家一胞同出卻沒咱兄弟親。咱兄弟一輩子都要親,是吧哥哥。”劉琰望着劉璞晶瑩的眼,又摟住他,但笑不語。那仆役只一眼又被人群淹沒,不知生死。

混亂很快結束,劉琰下車查看。劉璞在窗前見那仆役身染血跡呆立在屍首旁也跳下車來,三步并作兩步跳到那去,忽然被什麽絆了下,那仆役一把扶住他。劉璞望着自己染着血跡的衣袖,仆役忙跪下直說該死,劉璞笑眯眯道:“既然知道該死,那只手碰到本少爺就剁了哪只手吧。若是記不清……兩只一起剁了也是可以的。”登時那仆役臉色慘白,如風中落葉般顫抖起來。半晌,伸出一只手來,黃黃的,瘦瘦的。帶刀的眼都不眨,刀起手落。劉琰那廂解決了,回身瞧見又聞得一聲慘叫,他恍若未聞對劉璞招了招手。劉璞笑着撲過來,天真爛漫,恍若院子裏醉了的芍藥。他倆進了車,那仆役早倒在地上有出氣沒進氣了,劉琰吩咐道:“待他好了就來送我院子。”此言一出,下人們忙把人擡去看大夫了。劉琰嗤笑,所謂世态炎涼。

一行人又走了半月,才回到劉府。劉琰自是同劉霆交代事情,劉璞被嚴氏接了去,以解母親的相思之苦。張氏亦讓他們陪了頓晚膳,聊了許多。劉琰剛回府自是忙的暈頭轉向,熬的上了火嘴上長泡,急的他的兩位侍女青蓮碧荷每日挖空心思替他養着身。好不容易才調好了他,待他得了清閑。正撫了一曲《流水》,正準備品着香茗享受。

驀地一頓,珍品七盞杯少了一只,正與地面親密接觸。有兩個消息,一好一壞。

【第三卷:鴻圖霸業談笑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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