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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翩若驚鴻,婉若游龍;榮曜秋菊,華茂春松。仿佛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飖兮若流風之回雪。”昔日曹植《洛神賦》如是稱贊洛水女神;今日他田伯光,便如是驚嘆眼前美人。
南柯上下打量田伯光,是以并未有瞧見東方不敗此時笑容。而田伯光,卻是看了徹底。
一襲紅衣,張揚潇灑;膚凝如玉溫潤,面如寒梅清冽。長眉斜飛入鬓,不動聲色間自有一番風流寫意。而此時一笑,更甚梅花綻放瞬間,震得田伯光竟再轉不開眼。
東方不敗若有所覺。
他緩緩斂下笑意,微偏頭,挑眉掃過他。
目光冰冷決絕,盈滿殺意。田伯光心下一窒,卻又難以自持,為其中眸光流轉而怔怔失神。
東方不敗冷哼一聲。
田伯光大震,豁然醒悟一般收回目光,掩飾般朝南柯哈哈一笑。“這位兄臺倒真是一表人才!”
東方不敗入座,卻不理他。
南柯舉杯一笑。“在下南柯。”
田伯光也回敬着。從方才話語以及他們交握的手來看,兩人關系決計不簡單。是以他滿眼戲谑,像是了然他們那不可告人的關系。
且暗自得意。
明代在科舉制方面雖是十分保守的王朝,但在世俗風氣上卻很是開放。不僅許多官員盛行保養男寵,就連明武宗、明神宗等皇帝都深陷其中,樂此不疲。兔兒爺司空見慣,豢養男寵亦非怪異。這一時期的同性戀幾乎享有與異性戀同等地位,而相當一部分士人更将它視為風流韻事,是以趨之若鹜。
顯然,田伯光也将兩人當成此道衆人。
若論妖媚,自然是眼前這紅衣美人更像男寵;然論氣度,他卻雍容華貴,眉目之間自有一分潇灑寫意。而這黑衣男子,氣度溫和之間略帶一分漠然,亦非尋常人家。
田伯光猜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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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他一介淫賊,難得遇到這般不遮掩的男子,頓時起了結交之意。
“南柯兄倒是直爽,叫在下好生欽佩!”田伯光朗聲一笑,甚是豪爽。“這位兄臺呢?”
“不就是些個兔兒爺麽!”此時來往之人,多為跑江湖的。識得田伯光名頭的,亦有些許。旁邊有一桌人身着镖師衣物,旁豎着一面旗,上書“威震镖局”四字。其中一人起身道:“萬裏獨行的采花賊田伯光——什麽時候也和那些人一樣,好這一口了?”
語罷,其餘人哄然大笑。
田伯光面色不太好看。
他雖是淫賊,自诩浪子,并以此為榮,卻決計不喜歡這些人嘲諷的語氣。
東方不敗皺眉。
“嘿,田兄,哥們兒幾個聽說你前些日子與那杭州名妓一度春宵吶,滋味如何,且給哥們幾個說說?”
“那還用說?自然是不夠銷魂啊!”另一個彪形大漢淫笑起來。“否則咱們淫賊田兄,用得着找兔兒爺?”
……
幾人說着葷段子,又是一陣哄堂大笑。
東方不敗面容愈發冷峭。他尚未來得及發難,南柯便冷哼一聲,一掌猛拍向木桌。之後只聞幾聲慘叫,以及重物倒地聲。卻見筷筒一空,那欲行調戲幾人,右肩齊齊插着幾根筷子,躺在地上慘叫翻滾。
皆是半截已穿肩而過,鮮血淋漓。
掌櫃瞧見此番動靜,立馬躲到櫃臺後瑟瑟發抖。而那幾人瘋狂倒在地上打滾,不消片刻,竟是生生痛暈了不過。
而客棧中人做鳥獸狀,一哄而散。
東方不敗悄然抿起唇角。
南柯此一手,看起來狠辣至極,事實上卻是絕了東方不敗殺心,保住了他們的命。他卻不惱,反覺心下微甜。
南柯面不改色,從容飲酒。
然他驟然發難,卻叫田伯光心下驟然一驚。
面前此人,看起來柔柔弱弱如同無用書生,怎知內力竟深厚至此。若手持木筷戳穿四人肩胛骨,田伯光自問做得到。然如同南柯這般,怕已是一流高手!
田伯光面色微沉。
他見面前黑衣人微笑從容,忽覺冷汗淋漓。心下不祥之感愈甚,他急忙運功起身往客棧外奔去。然而右腳劇痛,田伯光一個不穩倒在地上。他悶哼一聲,又見大腿上插了一根筷子。
逃不了了……
田伯光深吸一口氣,緩緩起身一瘸一拐回座,便聽黑衣人道:“田兄,你我一見如故,還未聊夠,怎麽這般着急就要走了呢?”
南柯面上一分淡然三分不悅六分詫異,極其逼真。
東方不敗嗤笑一聲,托着下巴靜靜凝視南柯面容。
僅是那麽一個眼神,田伯光就明了眼前黑衣之人不好惹。右腿疼痛尚錐心刺骨,臉頰肌肉微微抖動。“南柯兄所言極是。不過在下忽然想起還有要事需辦,心下一急,難免失了禮數。”
南柯恍然大悟狀,伸手掏出一粒藥丸:“在下真是不好意思,還以為田兄見着在下便沒了興致。來,在下既然傷了田兄……你先吃下去,我們再說?”他面色溫柔,好似田伯光只是十歲孩童,而他送他的,只是一粒糖。
田伯光目光森冷。
半晌。
技不如人,甚至逃跑不能,他只能吃下。
藥丸甫一入口,便充斥滿腐朽之氣。并非是毒,卻比毒更為霸道可惡!田伯光是有見識的,是以陡然色變:“你究竟想要田某做什麽,就莫要拐彎抹角,直說罷!”
“你我打一次賭如何。”南柯在田伯光悚然驚詫的面色中微笑愈盛。“田兄若賭贏了,我自然會給田兄解藥,并許田兄美人數十;若田兄賭輸了,今後便稱我一聲‘師傅’,如何?”
原著之中田伯光和令狐沖打賭,終究輸了,成了儀琳徒弟。而現在,南柯就先讓他學學——怎樣才能賭贏!
田伯光面色變幻莫測,終于點頭:“好!但賭什麽,由我來說!”
“跟我賭,不是看你會什麽。”南柯笑彎了眼。“而是看我想做什麽。”
東方不敗在旁哼了一聲,似笑非笑。
田伯光沉聲道:“那你想做什麽?”
南柯溫和一笑,按住東方不敗偷拿酒壇的手,不再放開。“在下好琴,卻良久不得知音。若曲終,田兄還能坐着,我便認輸了。田兄,意下如何?”
田伯光點頭厲聲喝道:“聽便聽!怕你不成!”
南柯見他同意,便從身後拿出長琴。田伯光又是一驚,卻極快擯棄多餘情緒,正襟危坐。
——決計不信,只是單純聽他彈琴!
南柯溫和一笑。撫琴。
第一個音符出手,田伯光面色已是大變。他面色一會慘白,一會青紅,像是瞧見極其恐怖的事情。而後變幻多次,他終于吐出一口鮮血,仰天後方倒下。
南柯停手,尾音漸逝。他起身拍拍衣裳,像是拍落根本不存在的灰塵:“記得,倘若沒有必贏把握,千萬別輕易和他人打賭——但凡有一分,你都輸不起!”
他走開了兩步,像是忽然想起什麽:“哦對了,徒弟。你方才吃下的東西,名為‘三屍腦神丹’。至于怎麽做,你應明白。”
語罷,握着東方不敗的手,上樓。
走至東方不敗房前,南柯忽然反應過來順手做了什麽,像被燙到般迅速松開手。
南柯面色尴尬:“額……方才只是不想多生是非。至于那個田伯光,我有大用,以後……”
東方不敗迅速擡眸打斷了話語,眸色亮得出奇:“我曉得,你不必再解釋。”
一時間,兩人相對無語,心下卻是情緒萬千,無從言說。
南柯覺得十分怪異,又說不出為哪般。掩飾般咳嗽一聲:“咳,那我去睡覺了……晚安。”
東方不敗已差不多習慣他時不時冒出的奇特句式了,此時也無暇顧及其他,只是靜靜凝視着他的臉,好似那上面開了朵梅花。
良久良久。
東方不敗望着眼前十分不自在的琴師,放柔了語氣:“不是睡覺去了麽,怎麽還在?”
南柯“呵呵”一笑,下意識将手扶到門框上,另一手叉腰擺了個pose:“睡覺是麽?呵呵……正要去……嗯,睡覺……哦對了,把奇跡給我吧。”
東方不敗将貓抱的緊了一些,皺眉道:“奇跡可以和我睡。”
“這樣麽,哈,也可以……額,不過奇跡半夜裏經常鬧騰,我怕它吵了你。”
懶貓奇跡趴在東方不敗肩頭昏昏欲睡。聞言卻像是聽懂了南柯的話,睜眼瞥了他,南柯仿佛瞧見了滿眼鄙夷,禁不住又咳嗽了一聲。
“哦。”東方不敗想了想,将奇跡抱的更緊些。“無礙的。”
“這樣啊,那就這樣。晚安。”
東方不敗頓了頓,學着他低低回了聲:“……晚安。”
夜半。
滿世界大雪紛飛,滿世界白如純潔。此刻萬籁俱寂,仿佛可聽得雪聲悄然落下,覆蓋。
離客棧不遠的醫館,哀嚎漸息。偶爾有幾聲呻吟,應是幾人于睡夢中之痛呼。
窗子露着條縫,緩緩伸入一道銀光,周身散發着寒氣。定睛一看,卻是千年寒鐵所制長劍。
劍長兩尺有餘,最獨特的是它渾身冒着寒氣,仿若寒冰所制,極其醒目。
冬夜不勝寒,尤其只覆蓋了層薄被。有人恍惚間醒來,瞧着面前傾身而立的黑衣人,略有一驚。正要開口詢問來者何人,卻有寒氣劃過喉管。喊聲凝固于喉,只露出急促、恍若絕望般的拉鋸聲。
不消片刻,所有人皆是喉管斷裂而亡。黑衣人一眼掃過,随意撿了團白雪,抹去寒劍之上豔紅。而後在房間之中灑滿燈油,再點燃火折子。
黑衣人回頭看了眼。
目光無悲無喜,恍若一開始,這便是一些死人。
他推開窗子,飛身穩落于馬。揚鞭,策馬狂奔而去。
而他身後,火勢沖天而起。
——良久良久,才為漫天大雪撲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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