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信至東方不敗手中之時,已是一月二十三了。兩人出游,竟也快滿兩月了。
……雖然近一月時間是耗在了路上。
黑木崖來信唯有六字,只說明兩點。
第一是為遭賊。卻不知賊是何人,更不知那賊究竟已被抓住,抑或逃脫;
第二是為地點。教主院落乃是黑木崖重地,無人敢擅闖。而重要之物,實在甚多。
比如代表教主身份的教主令(此番出行,南柯沒有帶),比如教主大人深藏的秘密,比如……《葵花寶典》?
不過葵花寶典這東西……東方不敗不會這般白癡放在房內罷?
收回思緒,南柯将目光轉到東方不敗身上。看他皺了眉,想來同樣明白了關鍵之處。
——遭賊未必是假,而黑木崖上無法解決未必是真。
原著之中有沒有這一段,南柯并不知曉。然而來者何人,他卻心下有數。
至于這一封信箋的目的,只是變相将他們請回罷了。且提議将這消息以黑令形式報告教主之人,決計不會是童百熊。
東方不敗見南柯望着他,目光了然,點頭道:“南柯所猜沒錯,應知是他倆。”
桑三娘,向問天。
桑三娘并不喜歡自己,南柯向來知曉。這一次東方不敗與他單獨出游,甚至連大年都在外邊過,之于日月神教教主而言,簡直匪夷所思。東方不敗是不會錯的。是以這一過錯,定記在了自己頭上。看來此番歸去,也逃不了“妖言惑主”這一下場了。
至于向問天,黑白子與禿筆翁回到黑木崖之時,他應知曉東方不敗此行目的。現下,還能穩坐黑木崖,叫南柯暗暗稱奇。
至于童百熊等人,若尚未看清形式,便只是不滿東方不敗離教過年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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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錯麽……
反正錯的肯定不是東方不敗。而他南柯,大約很長時間之內,得背着欺下媚主這名頭了!
是以南柯非常郁悶。
他深吸一口氣,正欲仰天長嘆一聲,終因東方不敗飛來一個白眼,生生憋了回去。
南柯頓了頓,忽然想起東方不敗曾說過的那一句話,于是笑彎了眼:“教主大人曾說,無論将來發生什麽事,教主大人皆會保護南柯。所以到了黑木崖,南柯要多多仰仗教主大人了。”
東方不敗細細撫着奇跡短毛,眯眼漫不經心:“南柯也曾說——如若本座看得上你,自然是你的福分,你欣喜還來不及呢……如今本座便給你這一個機會,讓你一償這禍亂主上的瘾。還望南柯切記,莫要上瘾吶。”
南柯嘴角一抽,再次無語。
他終于是得到了教訓。
——與東方不敗相處,寧願多做事,也不要多說任何亂七八糟的話。
概因任何話語,也許當時可占三分上風,然終有一日,是要連本帶利還回去的!
歸去之路,南柯死死擰上了自己的嘴這般反省。
見南柯目光惆悵,東方不敗不禁彎了眼,拂袖回了一句話。“将那賊人好生看管,待本座歸來再做定奪。”
而後系在蒼腳上,任其撲棱着翅膀飛遠。
兩人回去黑木崖的速度,倒是快了不少。具體原因大約可追溯于春回大地,南國冰雪皆融,而北國也小了些許。
離開福州之際,南柯出乎意料碰上了林平之。
這時的福威镖局大少林平之還只是十四歲少年。他身形俊挺,僅着一襲白衣,明眸秀美,一派貴公子氣概。
大街之上有人調戲良家婦女,而他打抱不平。以對方灰溜溜逃跑、那對夫婦千萬般感謝為結局,贏得一片叫好之聲。
南柯瞧着十四歲的少年,面染春風張揚肆意,卻不知前途叵測。
他終究只是放下車簾,嘆了一聲。
東方不敗逗着貓,漫不經心道:“怎麽忽然就嘆氣了。”
南柯搖頭,微微一笑:“只是忽然想到了某些讓人失落的東西。若我說,你我命運早已注定,教主大人可相信?”
“本座相信。”東方不敗點點頭。
然而下一刻,他卻揚眉一笑,極盡桀骜狂妄。“但若本座所信的命運,結局并非本座所欲,本座便逆了這天,又如何?”
他這般說的時候,眉目之間一片蕭煞淩冽,殺伐果決。
——倘若結局并非我想要的,逆天又如何!
馬車走了近十日,終于回到黑木崖。
此時已是二月初,立春已過,難過春光爛漫,北國一如既往,尚姍姍來遲。
是以此番春暖大地,綠意盎然,黑木崖全然不見。
只是漫無邊際的肅殺,蕭瑟!
馬車之中慵懶的教主大人披上外衣,緩緩步下馬車。
東方不敗背着手,靜立在南柯眼前。一襲紅衣單薄無限,背影卻是強大,恍若無懈可擊。
南柯斂眸,嘴角悄然噙了一抹笑。一分高深,三分溫和,五分威嚴。
徒留一分淡漠。
——而面前千百人跪地,高呼:“恭迎教主!”
東方不敗一下馬車,童百熊便迎上來,全然不在意般大吐苦水:“東方兄弟你可回來了!這勞什子教務,老熊我幹的好辛苦啊!……”
向問天皺了眉,桑三娘擔憂凝眸,而後與各大長老堂主同是拜禮:“恭迎教主!”
南柯對比幾人表現,暗自輕笑。
難怪最終被東方不敗一針殺了的人,是童百熊。這等粗神經啊,黑木崖上,也就他一人了!
東方不敗揉了揉眉心,不執一詞。
然這一動作,卻叫一衆人皆不由自主閉了嘴,低眉順眼,靜候吩咐。
東方不敗淡道:“本座累了,一切事情先交由南柯副總管處理。明日,本座便會定奪。”
一衆人躬身道:“謹遵教主之令!”
東方不敗點頭回了院子,而南柯深陷衆人或埋怨或輕視的微妙神色中,應付自如。
童百熊領他去見了小盜賊。南柯一路聽盡抱怨,卻只是一臉謙和,偶爾才輕笑一聲,給童百熊一拳打上棉花的無力感。終究這位老大哥怒瞪了他一眼,氣沖沖拂袖離去。
至水牢,南柯倚着牢門,淡笑一聲:“昔日客棧一別,一月有餘。田兄倒是別來無恙,依舊這般……風流倜傥?”
如今還是二月,黑木崖下春暖花開之際。然黑木崖山勢奇高,自是比崖下冷的。
南柯将手伸到水牢之中,冷徹心扉。
那小賊蜷縮在角落,只有那邊高出一片平臺,臺上水只高過膝蓋。他頭發淩亂,低着頭雙臂交叉擁着自己瑟瑟發抖。聞言豁然擡頭,面上隐約絕望。見到來人,迅速換上怨怼憤怒。并不語,只是狠狠盯着南柯。
不出南柯所料。那賊,正是田伯光。
昔日他無聊之際惹禍上身,為南柯所迫,無奈吃下三屍腦神丹。之後找了杭州名醫鑒定——确實那叫江湖人聞風喪膽的詭異毒藥!尋訪十多位名醫,皆是束手無策。無路可走之際,他只好來這黑木崖碰碰運氣。
田伯光易容術練得不錯,幾日來假扮黑木崖最底層小厮,混得倒是風生水起。然而這三屍腦神丹解藥,乃是屬于日月神教最高機密,除了教主,甚至連平一指都沒有。
是以他又犯了愁。
——黑木崖地位制極其嚴格,他這種粗使小厮,沒個意外,是萬年都見不到教主的。
然而機會很快來了!
過年那幾天,黑木崖上層人手短缺,他便被喚了上去。
他瞅準時機,換上崖上某張小厮面孔。趁大年忙碌無人注意,他暗自慶幸,留在了崖上。
不得不說,田伯光是極有膽識之人。他只身一人便敢上黑木崖,并且步步穩紮,步步為營。南柯聽說這事,面上雖不動聲色,目光之中到底還是露出了贊賞。
可惜,終究功虧一篑。
事實上,倘若芊尋夫人沒有忽然想到要将自己親手繡的荷包放在教主房間,好讓教主想起七位嬌妻的好,而後重新寵愛她們,田伯光就算将教主院落翻得天翻地覆,也決計不會被發現。
田伯光輕功不凡。被發現那一刻,毫不猶豫運功逃跑,最終卻被向問天拿下。
田伯光成名才幾年光景,這幾年黑木崖你争我奪瞬息萬變,是以誰都沒聽說過“萬裏獨行俠”威名。衆人只當正道居然如此蔑視日月神教,還敢派人上崖示威(偷教主東西=打崖上所有人臉)!真真不得了啊!
于是童百熊親自提了人審問,得到“南柯兄弟”四字。
崖上一衆人面面相觑。
南柯是誰?
——副教主。
南柯的兄弟又是誰?
——副教主的兄弟。
理論上來說,乃是黑木崖貴客。然而這副教主的貴客,居然還幹起偷雞摸狗之事了!
童百熊怒極,一個耳刮子抽的田伯光打了兩圈轉兒,趴倒在地。正要一刀宰了田伯光,卻被桑三娘攔下了。
在桑三娘與向問天提議之下,終于放了只信鴿,飛到了東方不敗手中。
南柯明白一切關鍵,揮手命人打開水牢之門,而後親自将田伯光扶出來。“唉,大家就是太過小心了!難道還真以為我黑木崖是什麽西湖園林麽,任何貓貓狗狗都能上來遛遛?怎麽能這樣對我的好兄弟呢,當真該罰!……田兄,你還好吧?哎,愣着做什麽,還不快去請大夫?”他裝模作樣呵斥了跟随他來的那名小厮一番,見他慌忙去請大夫,回眸朝田伯光歉然一笑:“田兄慢些走,摔了可就糟了呢。”
田伯光渾身僵硬,冷得幾乎無法動彈。他半靠在南柯身上,驟然暴露在陽光之下,只覺仿佛無法承受這般溫暖。
然聽聞南柯此話,終是無法忍住,兀自顫抖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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