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苦茶
12月,孫中山先生決定再次讨伐陳炯明,黃埔軍校的學生躍躍欲試,靜靜地等待着命令到來的那天。
周恩來的到來似乎對蔣校長造成了極大的威脅,特別是因為他的緣故G C D員的數量與日俱增。在黃埔,黨國發展成員時,會直接給你一張表,你加不加入一目了然,而G C D是采取秘密發展黨員的方法,沒有人真正知道學員中都有哪些人加入了G C D。
這些日子以來,蔣介石往辦公室叫學生的次數越來越頻繁,特別是一期的學員,幾乎每一個都被他叫到校長辦公室親自談話。他憑着自己出色的組織能力,把絕對服從他的人籠絡在身邊,還記得有一次,襄湘在辦公室門口聽到他對某個學員說:“古人說得好:良禽擇木而栖,賢臣擇主而事。大丈夫當志存高遠,我認為很重要的一點就是選擇領袖。我在日本求學時,結識了孫中山總理,從此我就做了他的忠實信徒。要不是投奔孫總理,我哪會有今天。你們一畢業,就是連長、排長了,要帶出忠于校長的好兵。要不了多久,我們就要去攻打盤踞在東江的陳炯明,你們要率部奮力殺敵,為黃埔軍校增光!”
這些話很中聽,而且那時候的蔣不喝酒、不喝茶、不抽煙,宣言不讨小老婆,正是所有革命青年心中理想的領袖,黃埔裏都是些熱血的青年,他們比不上蔣介石這個老謀深算的政客,不知不覺就被俘獲,最終成了蔣介石堅實的信徒和心腹。
就像蔣介石門口挂着的那副對聯裏說的,‘登高望遠海,立馬定中原’。 那時候的蔣介石志懷“登高”的信念,每日在自己的窗口看到江濤奔流的黃埔水面,不忘籠絡人心,克己制勝,勤于公務,力求有一天能問鼎中原,自稱霸主。
老蔣很忙,襄湘當然也很忙。老蔣要過日子,襄湘給他安排作息表;老蔣要作報告,襄湘給他寫稿子;老蔣要會見學員,襄湘還得負責給學員開門,總之,老蔣很難伺候,他性情粗暴,好懷疑,愛固執己見,同時也是個工作狂。所以等到月底可以放假的時候,襄湘已經好久沒跟家裏聯絡了。
回去後得到的第一個消息竟然是……
“一個小小的縣令家也敢這樣耍人!”二姨太擰着帕子氣呼呼的說:“明明是他們先來求的,兩方都說好了,到頭來竟敢要退親。”
“他們為什麽要退親?”襄湘聽了這個消息也是吃了一驚,上次回家的時候明明兩家都派人說好了,只等着過些日子送了頂禮就算定親了,怎麽說退就退了呢?
“不知道!”二姨太一臉不高興的說:“還說什麽書香門第、禮儀之家?你看看他們辦的這叫什麽事,什麽原因也不說,就派了個下人來回絕了。我們钰兒應了他們的親事是給他們面子,不知好歹的東西,退了更好,我們找更好的,看看到時候誰丢臉。”
襄湘嘆了口氣也松了口氣,這段日子一想到未來要娶老婆,就覺得脖子上肋了根繩子,一天比一天讓人喘不動氣。不過二姨太鬥志高昂,撺掇着杜老爺再給襄湘說親,自己還給襄湘配了兩房丫鬟,想叫襄湘帶一個到身邊照顧,真是瞎子都看得出她想抱孫子的火熱欲望。
再回軍校已經是兩天以後了,晚上有些冷,缭亂的海風從窗戶的縫隙裏吹進來,‘嗖嗖’的好像警笛的鳴響。
襄湘在臺燈下寫報告,大約7點時,有人敲響了房門。
他已經好多天沒來過了,會是他嗎?猶豫了一下,襄湘還是打開了門。
門口昏暗的燈光下,高大魁梧的男人就這麽随随便便的把一只手撐在門框上,臉上毫無表情,只是一雙黑亮的眼睛在微弱的燈光下顯得有些桀骜。
一直以來,所有的人對蕭烈的印象都是謙遜而有禮的,就像蔣校長所說的那樣,他欣賞蕭烈身上充滿陽剛的軍人氣息,和一舉一動中透漏出來的嚴謹自律。因此從未見過他像今天這樣不羁的樣子,簡直讓人覺得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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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師,不讓我進去坐坐嗎?”他嘴角翹起,眼睛緊緊地盯着襄湘說。
望着他充滿脅迫的眼神,襄湘的心髒忽然急速的跳動,那一剎那間,他覺得很不安,所以沒有讓步,而是吶吶的說:“你找我什麽事?”
“我想老師了。”他俯視襄湘,随意的說。
“……”
襄湘正愣神的時候,蕭烈忽然推了襄湘的胸口一把,他的力氣很大,襄湘整個人倒退進房間裏,差點跌倒。而蕭烈就這樣大大咧咧的進來了,回身關上房門,插上門闩,然後悠閑靠在門上。
“你,你想幹什麽?”襄湘抓着辦公桌的桌角,仿佛這樣能給他一些安全感。
男人嘴角漾出了一絲興奮地笑意,從胸腔發出的低沉的聲音:“阿钰……”
蕭烈不是什麽傳統意義上的好人,從小他就到處流浪,混過幫派,做過流氓,可謂劣跡斑斑,靠着一雙手和一身膽他在道上混出了點名堂,結識了一些有頭有臉的人物,後來也學着那些人識字念書。也許是上天的恩賜,他聰慧異常,具有極強的記憶力和旺盛的精力,短短幾年他就從目不識丁的混混變成了才高八鬥的文化人,所以英雄不怕出身低,關鍵是要有個好腦子。
後來他看中了黃埔軍校的招生,人可以不識字,但不能不識事,今後是國民黨的天下,這個軍校無異于是一筆穩賺不賠的投資。
在那裏他遇到了一個有趣的人,就像一塊磁鐵,自己全部的視線統統被吸引,他的眼神、聲音、動作、表情,一切的一切都讓自己忘乎所以。跟一些油頭粉面的公子哥相比,那人并沒有多好看,但也可以稱得上是個美男子,最喜歡他抿緊的嘴唇,總想着他那發白的兩片唇被吮成豔麗的鮮紅色該有多美。
因為從未喜歡過男人,所以最初并不曉得那是種喜歡,整整半年的時間裏,每天都覺得焦慮難安,閉上眼睛全是他的聲音和身形,睜開眼睛就像着了魔一樣,在偌大的軍校裏四處搜尋他的蹤影,然後躲在遠處偷偷窺視。到後來漸漸想靠近他,想跟他說話,想碰觸他,想……那種無法克制的欲望就像幼年饑寒交迫時望着手中唯一的食物,站在他眼前,期盼他能看自己一眼。
等意識到這是愛情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他是個有身份地位的上等人,自己的這份見不得人的愛情太過絕望。
那時候想,即使不能像女人一樣擁有他,至少要讓他深刻的記住自己,就像自己深刻的想着他一樣,這樣才算公平。
機會來的很快,那天手中握着的槍一點也沒有顫抖,甚至有些微微的興奮,雖然那人離自己的槍子不到一寸。
要讓他牢牢地記住自己!腦海中只有這一個想法。
可人類是種貪婪的生物,欲望無法被克制,更不懂什麽是滿足,越是接近就越是痛苦,越是空虛,越是噴湧欲出,然而這一切煩惱都比不上那天甬道口處他給某個女人的一個微笑來的可恨。
想到這裏,蕭烈自嘲了一下,真他媽是個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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