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生機

看着趙離人靜默無聲的臉,陳庭月舔了舔嘴角,“你......還有多少錢?”

趙離人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問,不過還是從懷裏将那幾兩碎銀子掏了出來。陳庭月點了點頭,将銀子拿過來,放到自己懷裏。也沒解釋為什麽要這樣,而是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的那根木棍,低聲道:“你去,把那個木棍撿回來,當拐杖用。”

說着,推開趙離人要扶他的手,踉跄着站了起來,“我們不能在這兒等死。等走一點兒......就有一線生機,呆在這裏......必死無疑。”

趙離人抿了抿嘴唇,跛着足上前,将那根木柴撿起來握在手裏。

陳庭月呼了口氣,緩解因起身而牽扯到的刺痛。忍着眩暈感,閉了閉眼,又重重呼了口氣,“走!”

說着,捂着受傷的肩膀,頂着發熱的頭腦,一腳高一腳低的往前走。趙離人追上前去,想扶住他,卻被陳庭月推開,低聲道:“你的腿已經不能走了......卻......如今為求保命別無他法,我斷不能在給你負擔了......”

趙離人嘴唇抿成一條直線,聲音又低又平淡,“哥哥是在怪我嗎?”

陳庭月一楞,轉頭看他。

“怪我無用,怪我拖累哥哥,怪我給你造成了負擔......怪我連讓你安心養傷的機會都沒有......更怪我累你受這無妄之災......”越說,趙離人的聲音越低,也越淡。

陳庭月眉頭緊緊皺起,“我什麽時候怪過你?”

若真是那般想的,當初他就不會再跟他有絲毫牽扯。

但是陳庭月也忘了。與他有十多年兄弟情的,是上一世的趙離人。并不是這個小小的趙離人。

現在的趙離人還是那個自小無人問津,沒人看管的小小少年。

若以他們十多年的感情來算,陳庭月做的這些并不突兀,但是對這個小的趙離人來說卻不一樣。

于現在的他而言,陳庭月如同天上掉下了個小太陽,撞了他滿懷。照亮了他孤寂如死地的前半生。

若他一直身處死地不曾擁抱太陽,那他也斷不會如此患得患失,悵然無措。

正是因為太陽在他眼前,在他身邊,甚至可以說在他懷裏。所以,他才想用盡一切将他留下。

生怕自己哪點兒做的不好,惹的陳庭月不開心,就不要他了。

陳庭月不明白他的張皇失措,以為他只是小孩子家的執拗。

無奈的談了口氣,陳庭月低聲解釋道:“我從沒有怪過你。你我之間......無論如何,我都拼盡全力送你回京。而我......你就當我有所圖謀好了。”

“你所圖為何?”趙離人眼睛一亮。他這話是不是說......他有所圖謀,所以不會離開?

陳庭月扯了扯嘴角沒說話。

沒關系。趙離人自忖,不管你圖謀什麽,我都給你,只要你別走就行......

兩個受傷嚴重的少年也根本就走不了多遠,更何況後有追兵的情況下。所以陳庭月壓根兒沒想過靠他們倆的腿走過去。

此地距離京城還有半個月的路程。以他們如今這幅半死不活的樣子,骨頭走化了,也走不回去。

所以陳庭月就領着趙離人往官道的地方靠。

前也是死,後也是死,不如拼一把,說不定,還有生還的可能。

兩人不敢肆無忌憚的在官道上走,只能不遠不近的貼着。走了一會兒,陳庭月就暈的厲害,高高的日頭照的他眼前都是黑的,眩暈的感覺愈發嚴重,甚至讓他有種天地倒轉的感覺。

趙離人倒是一聲都沒吭。他的腿一直流着血水,讓人觸目驚心。不消細看,就能知道,他這條腿,再拖下去,多半兒就費了。

但是他好像一點兒都不關心的自己的腿,整個人的注意全部放在了陳庭月身上。

陳庭月喘着粗氣,臉色煞白。兩人靠在樹下喘着粗氣,借以遮擋這刺目的太陽。

閉着眼睛,陳庭月聽見:“......京城的生意......只是貨不多,賺不了兩個錢兒......試試水......”

他的眼睛頓時就亮了,看了眼不遠處靠在路邊歇着的一個趕車人,正跟身邊的人閑聊。

距離有些遠,聽的不是特別清楚,但是‘京城’二字他聽的一清二楚。

機會......來了!

看了一眼正認真給他擦汗的的趙離人,陳庭月心下定了定,将趙離人的手拉下來,握住緊了緊,“在這兒等我一下。”

趙離人乖乖的點了點頭。

陳庭月呼了口氣,将肩上的傷遮好,振了下精神,就擡腳往那個人走去。

“大叔,大叔......你過來一下......”陳庭月喚了兩聲。

在場幾人都被他的聲音吸引過去,齊刷刷的看着他。陳庭月也不在意,應對着剛才說話的那個人喊:“大叔......有點兒事情跟你談一下,能不能過來一下......”

那人左右看了看,手反指着自己,“你在叫我嗎?”

陳庭月點頭,“是您,是您。”

那人站起身,拍拍屁股上的塵土,走上前,“什麽事兒?”

邊問,邊打量陳庭月。看着瘦瘦的,個子也不高,臉色就是太白了,一頭虛汗,嘴唇都沒點兒血色,看着身體很不好的樣子。

陳庭月任由他打量自己,臉色不變,笑着道:“聽說大叔要往京城去?”

“是啊,你怎麽知道?”那人納悶兒道。

陳庭月指了指他靠的那棵樹,“我聽到的。”

那人順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點了點頭。“你有什麽事兒嗎?”

“是這樣,”陳庭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跟我弟弟,也是往京城去的,前兩天......他不小心摔了退,不能走路。此地離京城又遠......這荒郊野嶺的,也顧不到馬車......不知您方不方便,能捎我們一程?當然,不會讓您白忙活,肯定會給您路費的。不知......”

那人皺了皺眉頭,想了一陣兒,搖搖頭,道:“不好意思,不是不願意捎你們,我那車上都拉上貨了,你們兩個肯定是坐不下的。”

陳庭月有點兒急了,“那......那一個人......一個人行麽?就我弟,他的腿是真的走不了路了。萬一再拖下去,廢了腿,那他這輩子就廢了,媳婦都娶不上。求求你了大叔,行行好。”說着,陳庭月雙手合十,一臉誠懇。

“一個人啊?”那人朝趙離人看了一看,想了一陣兒,勉強道:“一個人稍微擠擠倒是坐得下,只是......你給多少路費?”

“這個您放心。”說着,陳庭月從懷裏掏出一塊碎銀子和兩個銅板。看了一陣兒,咬咬牙,将那塊碎銀子遞給那人,低聲道:“大叔,我就這麽多,都給您,希望您看在自家也有小孩兒的份上,多多照顧,如果能給他一口吃的,那更是萬分感謝了......”

陳庭月這麽一說,那人也有點兒心軟了,更何況還有這麽一塊銀子,于是沉聲道:“放心吧,既然我收了你的銀子,就肯定幫你把人安全帶到京城。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他一口。”

“大叔這麽說,我就放心了。”

那人點了點頭。

“什麽時候啓程?我把我弟叫過來。”陳庭月問道。

那人看了一眼天色,也不早了,于是便道:“差不多了,現在就走。”

陳庭月點點頭,“好。”

說完,轉身朝趙離人走去。

趙離人見他過來了,用木棍撐着起來,一瘸一拐的迎了上來。沒問陳庭月幹嘛去了,而是問道:“哥,你還難受着,有事兒讓我去,你歇着。”

看着滿眼都是他的趙離人,陳庭月心裏驀然一酸,今生,他們或許就緣盡于此了。但也更加鑒定了要送他進京的念頭。

本就是天之驕子,天潢貴胄,決不能因為那些小人奸人,就此混沌一生。

本就是一遇風雲便化龍的金鱗。拼死,他也要讓他得到他該有的。

深呼了口起,陳庭月嘴角揚起一抹笑,低聲道:“剛才我聽到那個生意人要到京城去作生意。如今我們這樣,定是走不到京城的。等死也是死,死在路上也是死。就拼一把,搭他的車,走官道,說不定老天有眼,放我們一馬,一旦到了進城,就沒人敢對你行兇了。”

趙離人想都沒想,低聲道:“我聽你的。”反正跟他哥在一塊兒,就算是死,也沒關系。

陳庭月不知他心裏所想。聽他這麽說,苦笑了下。趙離人如果知道他騙了他,不知該有多生氣呢。

暗嘆了口氣,算了,想那麽多幹嘛,他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個未知數呢。哪裏還顧得上他生氣?

反正......這一世,是偷來的,能把自己想做的事做了,也算是得償所願吧。

如今只盼着他能安全進京了。

将心裏亂七八糟的想法悉數深埋心底,陳庭月主動牽起趙離人的手,朝已經修正好的馬車走去。

心裏思緒萬千,想囑咐點兒什麽,卻發現什麽都說不出口。索性也不說了。

到了車前,陳庭月趁趙離人不備,用盡全身力氣,朝他後腦砸了一下,‘嘭’的一下,趙離人就暈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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