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1

看他這樣，高煜慌了：“周洛，你怎麽了？怎麽了？寶貝，嗯？”說着捧起他的臉，給他擦淚，心疼的問：“怎麽了？”

周洛顫抖着嘴唇，因為情緒太激動，他沒說出來，現在他只想獨自一個人靜一靜，推開高煜，站起身，踉跄着回了卧室。

高煜急了，怒問沈岳松：“你又搞什麽？”

沈岳松安撫他：“你看完文件再說……”

高煜窩着一把火，拿過文件，簡單掃了幾眼，眼睛漸漸就紅了起來，他顫抖着手拿着文件質問：“這是……真的？”

“對，真的。”

高煜瞪大了眼睛，一時間腦子裏懵了，久久無言。

懵歸懵，還有一種喜悅感沖刺着他，他的兒子活着！

可過去四年為什麽沒有人告訴他？方慧怎麽能這麽自私？居然讓他和周洛承受了這麽多年喪子之痛！那個女人……

喜悅過後，他心中騰起一股怒火，他要去問那個女人！

沈岳松猜得出他要幹什麽，一把抓住他：“孩子，你先冷靜下來，聽爺爺我說幾句話。”

高煜憤怒到了極點，猩紅着眼：“放開。”

沈岳松沒有放手：“孩子，我知道你生氣，但你先冷靜冷靜，眼下，去看看周洛怎麽樣了……”

高煜沉默了半晌，咬了咬牙，他深吸一口氣：“也是，不差這一時。”

他推門走進卧室的時候，周洛正坐在床邊低聲抽泣。

高煜走過去，心疼的将他輕輕擁在懷裏，聽着周洛壓抑的哭聲，他覺得自己心就跟被撕裂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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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都沒有說話，高煜看得出，周洛的狀态很失控，他需要發洩，但又在極力克制着，所以身子顫抖的不成樣子。

高煜又沉默了半天，終于忍不住，他柔聲道：“想哭，就放聲哭出來，別這樣憋着。”

周洛不說話，依舊悶悶的哭着，聲音裏壓抑的堵的高煜心疼不已。

過了半晌，周洛顫聲道：“高煜，我心裏難受。”

就這麽一句話，叫高煜的淚水決堤，他點點頭，将周洛摟的更緊。

這是周洛這麽多年，第一次在他面前表現出脆弱的一面。

他默默流着淚，說：“別難受，應該高興。”

周洛輕輕回：“嗯。”

兩人再次陷入沉默，屋子裏只有低低的抽泣聲。

周洛其實想說些什麽的，他想說他高興，他欣喜，他吃驚，他吓了一跳……

總之此刻滋味，真的是喜的、甜的、酸的、苦的、昏昏沉沉的、不知所措的……

可喉嚨裏就如同被什麽卡住了，說不出什麽來，只能悶悶的哭着。

等他漸漸安靜下來的時候，高煜坐下，擡手去給他溫柔的擦眼角的淚水。

周洛微微擡眼，對上高煜柔情的目光。

高煜看着他的眼睛，手又慢慢環住他的腰，拉近兩人的距離，慢慢湊上雙唇，去吻他的眼睛。

周洛先是一頓，随後放松下來，回抱住他。

因為周洛的這樣一個動作，高煜的眼淚再一次順着臉頰滑落，而周洛同樣也又哭了起來。

高煜的手在周洛的腰間輕輕摩挲着，這樣的動作中飽含疼惜，他想通過這樣的小動作，來撫平周洛心中的悲傷。

“我們應該高興的。”他哽咽的說。

周洛哭着點點頭。

……

兩個小家夥從外面回來的時候，都累的不想動了，一進家門就都撲向周洛的懷抱。

一人一個擁抱，分開之後，周洛的目光停留在沈嘉豪臉上，他感覺自己的心髒好像要跳出來了。

神情木呆呆的看着沈嘉豪，鼻子一酸，又要哭。

高煜蹲下身，伸手輕柔的握了一下他的手，周洛會意，調整了一下情緒，對沈嘉豪說：“再叫聲爸爸。”

“爸爸。”沈嘉豪可愛的叫道。

周洛激動，眼睛蒙上一層薄薄的水霧，手有點顫抖，很明顯下一刻就要流出淚來，卻還是固執的看着眼前的這個小不點。

這是他的親兒子，周洛凝神的看着他。

小家夥呆萌萌的，有點兒羞澀，指了指肚子：“爸爸，嘉豪餓了，想吃爸爸做的飯。”

“好，爸爸給你做飯。”

“爸爸真好。”沈嘉豪說着湊上前親了一口周洛。

周洛頓時又覺得自己眼眶發熱，連忙眨了眨眼睛，故作輕松：“你和弟弟去玩，爸爸去做飯。”

“好。”

兩個孩子跑去找太爺爺了，坐在沈岳松身邊叽叽喳喳的跟他講今天的所見所聞，雖然話表達的不清不楚，但看到孩子雀躍的樣子，整個屋子裏都明亮了。

這一天沒有人提方慧，直到中秋節這天的中午，方慧給老爺子打了一通視頻電話。

聽着方慧的聲音，高煜再也忍無可忍，将電話直接打爛。

沈岳松嘆口氣，說：“這次的文件是你方姨親自準備的，她在為過去所做的事忏悔，小煜你能不能試着去原諒她……”

高煜冷笑着：“爺爺，如果你站在我和周洛的角度，你會原諒方慧的所作所為嗎？”

“孩子，等你到了一定的年紀，你會發現，仇恨這種東西所帶來的破壞力是很強的，你已經吃過一次它的虧了，別再一次陷入裏面。我知道你方姨做的不對，可這裏面也有我的原因，我是她的幫兇……”

“我知道，所以，你的賬我們以後再算。”高煜哼笑一聲，搖搖頭：“我現在叫你一聲爺爺，你跟我說再多，都沒用的，我的覺悟沒你這麽高。”

沈岳松被噎了一下，緩口氣：“孩子，你方姨已經後悔萬分，而且這四年你也看到了她對嘉豪有多好，同時嘉豪有多喜歡他奶奶你也看到了。再者，你方姨已經把她手下所有錢財轉移到嘉豪名下，這次去澳洲，她就是覺得無臉面對你和周洛，還有就是事情已經這樣了，幸好的是嘉豪健康成長，你們也得以團聚，有些事就過去吧。”

“你說的輕松，可你們有沒有想過周洛的感受？過去四年，我和周洛因失去那個孩子所背負的自責痛苦，以及我們倆明明相愛卻不能走到一起的無奈，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這些誰來替我們買單？你想讓我原諒她，你覺得可能嗎？假如我真的放過她，讓這件事就這麽過去，那怎麽給周洛一個交代？你也站在我們的角度考慮考慮，你和方慧聯合起來坑我，我好失望。”呼一口氣，看着沈岳松繼續說：“我剛進沈家大門的時候，你說你要彌補所有犯的錯誤，你要讓我感受到家的溫暖……”高煜輕笑起來：“家，從你做方慧幫兇的那一刻起，已經很成功的把我推出沈家大門了。”

沈岳松蹙眉：“小煜你……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是你最好有個準備。我說不定會對付你和沈家。”

沈岳松擰眉不語。

高煜說：“我在昨天晚上已經把沈家所有財産轉移到我的帳戶名下，而且，你的那份遺囑，我已經讓律師即日起開始生效，你活着或死了，我都是沈家的主人。現在的你和沈世傑以及方慧只不過是一貧如洗的人。”微微一笑：“在你拿出這份文件之前，你就該有這個覺悟。”

沈岳松被高煜眼睛裏的狠厲怔住了，坐在那久久說不出話來。

“你覺得我很過分嗎？”高煜問。

“不會。”沈岳松正視他：“這一切本來都是你的。”

高煜呵呵一笑：“這只是剛開始，我會一步一步讓你們嘗嘗痛苦的滋味。”

高煜突然的轉變讓沈岳松震驚，一時之間說不上話來。

高煜沉默片刻，瞧着沈岳松的表情，突然心裏抽痛，他穩了穩情緒，嘲笑道：“我還要多感謝過去四年你和方慧對我的栽培，如果沒有你們，我怕是根本沒有這能耐動得了沈家的財産。”

半晌沈岳松問：“你覺得你做的很成功？”

“不成功，大不了魚死網破，我也要為我家周洛讨一口氣。”高煜滿不在乎：“你以為我稀罕那些財産嗎？我只是想讓自己這裏痛快一點。”說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沈岳松無話可說，只能沉默。

他認真的想了一會，說：“無論你做什麽，爺爺都欣然接受，包括你想要我這條老命。”

高煜愣了下，不悅道：“我還要跟我家周洛過下半生，犯不着去跟你們拼命。”

這話聽的沈岳松有點哭笑不得，心裏莫名感到輕松，這個孩子，較真幼稚的可愛……

高煜還想張嘴說什麽，把孩子哄睡了的周洛從卧室走了出來，他禮貌性的對沈岳松微微笑了笑，而後走到高煜面前，輕輕拉了拉他的手：“今天的晚飯，我想了幾道菜，只是沒有食材，你和我去買吧。”

高煜看向周洛，愣了愣：“好。”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家門，走了好一會路，高煜轉頭問他：“買什麽？”

“嗯，看看再說。”

“哦，行。”高煜看着周洛柔和的側臉，心想，真好看。

周洛扭頭看他：“看路，你看我幹嘛？”

高煜嘿嘿一笑：“你好看。”

周洛緋紅了臉，把目光收回，盯着路走着。

走了一會，他悶悶的說：“心裏難受。”

高煜心疼：“我知道，你放心，我一定要讓他們也嘗嘗痛苦的滋味。”

周洛皺眉：“非得這樣？別無他法？”

高煜點頭：“他們太殘忍。”

周洛眉頭皺的更深，沉默了一會，說：“剛剛你說的話我都聽到了。”

“那你有沒有什麽更好的想法，說來聽聽，無論怎麽樣，都要他們為他們所作的付出代價。”

“哦。”周洛眨眨眼，低聲說：“可是你不覺得你做的那些，都太容易了嗎？或者說，其實他們是故意的，為的就是讓你出口氣。”

聽了這話，高煜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怔愣了半晌，才低聲道：“他們……是在逼我恨他們。”

周洛沒回話。

高煜也跟着安靜了下來。

又走了一會，周洛說：“嘉豪很喜歡他奶奶嗎？”

高煜皺了下眉頭：“……嗯。”

周洛點頭：“我有問嘉豪，他也說他喜歡奶奶，而且奶奶對他很好。”

高煜哼笑：“現在看來都是虛情假意。”

周洛搖頭：“是真的。”

“你怎麽知道是真的？”高煜反問。

“和兒子有時候聊天，他會提到他奶奶。”

“他有跟你提方慧？”

“兒子說……說你去工作學習的時候，家裏只有奶奶和玩具陪着他，還說，奶奶不放心把自己獨自放在家裏，即使去工作也會帶着自己，他很喜歡跟着奶奶去見那些叔叔阿姨們。”說到這笑了起來：“因為他們會給兒子買好吃的……”

高煜聽着，臉上沒什麽表情，等周洛說完，他疑問：“你在替方慧求情？”

“沒有，我只是在說兒子告訴我的事情。”

高煜覺得周洛這人讓他心疼的不知所措，他只能很無奈的笑了一下：“她對嘉豪再好，但她為一己私利欺騙我們，讓我們誤以為孩子沒了，這件事簡直是太可惡。”

周洛認同：“嗯，是這樣沒錯。”

“所以，我絕不會原諒她。”

周洛點頭：“嗯，不原諒。”

高煜有點搞不懂了，又笑了一下，看着周洛：“你把我叫出來，我想肯定不只是買菜這麽簡單吧？”

周洛沉吟了一會兒：“其實，我在勸我自己，也想勸一勸你。”

“勸我原諒他們？”

周洛沉默。

“這太難做到了。”高煜覺得有點不可思議，去原諒這樣傷害自己的人，他真的辦不到。

周洛小聲說：“是難做到，而且會很憋屈……但慶幸兒子活着，而且很健康快樂。”

“周洛，你這樣我都找不到合适的詞來形容你了，我覺得你……”高煜想了一下，皺皺眉頭，最終只是嘆了口氣，很是無奈。

話說到這兩人都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