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故居

錢多多和柳青玫出去之後, 褚宸才驚覺，整間辦公室只剩下自己和小主播了。

他手心一麻，就開始不停地出汗。

宿昔見他不說話, 只好開口道：“褚總還有什麽要吩咐的嗎？”

“嗯？”

褚宸慌張的應了一聲, 反應過來後趕緊坐直身體，輕咳掩飾尴尬, “不是什麽吩咐, 是建議, 褚氏不是黑心工廠，不會壓榨手下的藝人，你不用剛簽約就開始工作。”

他見宿昔沒什麽反應, 又加了一句，“我讓他們出去沒別的意思, 只是不想讓你受到柳青玫的影響……”

宿昔想了好一會兒才明白他的意思，柳青玫不斷向自己推薦工作，褚宸大概是怕她本來想要休息，但是在柳青玫的攻勢下, 迫不得已接下工作。

她輕笑了一下，還真是個好老板。

“玫姐很好, 而且我自己也想快點開始工作，這半個月的假，就先存放在褚總那裏吧，等我哪天累了, 再和你拿回來。”

褚宸愣了愣, 抿着唇嗯了一聲，他隐隐覺得自己的耳朵，莫名其妙的開始發熱。

事情解決, 兩人一時之間陷入沉默。

褚宸偷瞄了宿昔好幾次，在腦袋裏瘋狂尋找話題。

宿昔本來打算和他告別，回家和宿家夫婦商量一下，全家要不要搬進公司分配的公寓。

結果鬼使神差的問道：“褚總，你知道哪裏有賣紙錢的嗎？”

“啊？”

褚宸沒繃住，眉毛高高翹起，聲音也跟着拔高了三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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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

宿昔被他吓得縮了下肩膀，難道這個時代都不興燒紙錢了？

“不不，我只是一時驚訝，你買紙錢做什麽？”

宿昔擰眉，不知道怎麽說。

褚宸見她問難，趕緊補充道：“你不想說沒關系，這是你的隐私，你接下來有什麽事嗎？要是沒有的話……不如我帶你去買紙錢？”

宿昔驚訝：“我是沒什麽事情，倒是褚總你不忙嗎？”

“咳，”褚宸扯了扯領帶，“褚氏不會因為我休息兩三個小時，就出現問題。”

宿昔覺得也對，而且她代入了一下，褚宸現在的身份，就是班主。

她上一世也會照顧新進戲班子的人，經常帶他們上街置辦貨物，也算是分內之事。

“那就謝謝褚總了。”

“我們褚氏一向都很關心員工的需求。”

褚宸一本正經道，只可惜他起身的瞬間，不争氣的偷笑了兩次。

宿昔點頭表示了解，褚宸果然是個好老板，明明之前對自己還抱有成見，沒想到一旦被歸到他的羽翼之下，他就會毫無條件的護着自己的員工。

如果小兔還在，一定會大聲告訴她，褚宸作為一個現代社會的總裁，他的行為已經超出一個正常老板的範圍了！你清醒一點！他絕對不是把你當成普通員工啊！

褚宸和宿昔一打開辦公室的門，錢多多和柳青玫兩人還保持着偷聽的姿勢。

四人兩兩對視，略顯尴尬。

錢多多率先反應過來，他拉了一把柳青玫，又若無其事的對着褚宸道：“褚總，您和宿昔姐要出去嗎？我這就去開車。”

“不用。”褚宸毫不留情的拒絕，他偷瞄了宿昔一眼，這是小主播的私事，不需要其他人知道。

柳青玫偷偷啧了一聲，錢多多也太沒眼力價了，老板明顯是想過二人世界嘛！

她臉上堆滿笑容，直接退後一步，給褚宸和宿昔讓出一條路來：“小昔那我明天再聯系你。”

“好，玫姐、錢助理明天見。”

宿昔強打起精神露出個笑容，和兩人打了招呼才和褚宸往樓下走。

和上來的時候一樣，宿昔一路上承受着褚氏所有員工的目光，甚至更加熱烈。

褚宸皺了皺眉，下意識将她擋在身後。

宿昔本來還在想和小兔的過往，結果眼前被一大片陰影擋住，她一擡眼就看到褚宸寬厚的後背。

她愣了一下，下意識道：“褚總，你擋我光了。”

褚宸：……

一直支着耳朵的褚氏員工們，紛紛對自家總裁投去憐憫的目光。

如果肩膀抖動的沒有那麽劇烈，嘴角上翹的沒有那麽嚴重的話，倒真的像真心實意的為褚宸擔心。

褚宸面無表情、目不斜視的向旁邊挪了一步，“抱歉……”

宿昔又在盤算一會兒要買多少紙錢，已經不知道神游到什麽地方去了。

兩人一路沉默的走到停車場。

宿昔意識到眼前的景物快速倒退的時候，才反應過來她已經坐在車上了。

“褚總，咱們現在這是往哪裏走？”

車窗外的景色已經漸漸脫離了城市中心，大片的田地，和郊外也不太一樣。

宿昔忍不住提出疑問。

褚宸瞥了一眼坐在副駕駛座上的人，抿了抿唇道：“現在城市禁止燒紙錢，我帶你去的壽材店在隔壁鄉下，那裏風景不錯，買完之後你可以直接找個地方燒。”

宿昔驚訝的不是禁止燒紙錢，而是驚訝褚宸居然對這些這麽熟悉。

褚宸輕笑：“那裏是我奶奶的故居，我每年都會去。”

宿昔立刻就明白了其中的意思，她擰了下眉，“抱歉……”

“沒關系，我奶奶離開很久了，我對她的記憶都有些模糊了。”

褚宸淺笑着安慰她。

他是被奶奶帶大的，小學之前都住在鄉下，之後才被父母接回城裏。

父母想把奶奶也接回城裏，可是老太太很固執，堅稱自己離開，爺爺的靈魂就會找不到家，所以即便他再舍不得奶奶，也只能在寒暑假的時候，才回到鄉下去看望她。

但是他也沒能去幾次，回城的第三年，奶奶在寒冬離開了。

他已經記不起，當時聽到消息的自己是什麽感覺，只知道那是第一次哭到昏厥，之後就是渾渾噩噩的跟着大人們，準備奶奶的喪事。

奶奶最後和他從未見過的爺爺合葬在了一起。

起初他的父母還會每年帶着他，回來打理兩個老人的墳墓，但是他升上初二那一年，褚氏發生了危機，父母忙于工作完全忘了要去祭拜老人。

褚宸想到這忍不住嘆了口氣，那時候他還不懂事，和父母大吵一架，獨自回到了鄉下。

也是這一次，他和父母之前産生了隔閡，聚少離多外加互相不理解，直到現在他和父母的感情都不算太好。

其實随着年齡的增長，他對奶奶的記憶已經越來越模糊了，只記得奶奶每到午睡的時候，就會打開咿呀作響的老收音機，聽着一出出京劇。

就像幼鳥記憶一樣，褚宸第一次聽到宿昔的聲音，記憶就閃回到了過去，整個人都被溫馨、放松包裹住。

宿昔有些晃神：“時間真的會沖淡對逝去之人的記憶嗎？”

“會。”

宿昔低垂的睫毛顫了顫。

“但是她曾經給過你的溫暖，永遠不會被時間搶走。”

宿昔鼻子一酸，眼前一片模糊。

褚宸不知道是誰離開了，但是宿昔不說，他也不會問。

他扯了兩張紙巾塞到宿昔手裏，一言不發的繼續前進。

正值夏末秋初，天氣依舊炎熱，田裏的農作物茂盛蔥郁。

褚宸、宿昔兩人一路奔馳在鄉間小路，兩側的農田裏偶爾有人穿梭其中，大部分人靠在陰涼的樹下，吃着家人送來的午飯。

褚宸愣了一下，這才想起已經中午了。

“你餓不餓？要不要先吃點東西？”

宿昔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

她現在沒什麽胃口，但是也不好讓褚宸陪着自己挨餓。

“我也不餓。”

褚宸剛說完，他的肚子就發出咕嚕一聲巨響。

宿昔目光轉移到他的肚子上，褚宸臉一紅，下意識吸氣收腹。

“我、我……”

宿昔噗嗤一聲笑了出來：“褚總我還好餓，要不咱們還是先吃些東西吧。”

“……好。”

褚宸覺得自己耳朵都開始發熱了，他偷偷用拳頭錘了一下自己的肚子，也太不争氣了！

景色飛馳，最後褚宸帶着宿昔，停在一個低矮的圍牆外。

吱呀的大門推開，入目便是寬敞的庭院和正對面的老房子，幾個屋子并排而建，紅牆黑瓦上沾染着歲月和人間煙火。

庭院左側，粗壯的柳樹靠着自然光雨生長，柳條輕垂，随風擺動，投射出一大片陰涼。

“這是我奶奶家。”

褚宸嘴角微微上揚，語氣也跟着輕松起來。

其實不單單是他，看到熟悉的景色和氣息，宿昔也放松了不少。

她不斷的打量着四周，發現庭院右側角落，還有一片菜地和花田，綠油油的農作物和五顏六色的不知名小花蓬勃生長。

“很漂亮的院子。”

“那是我春天種下的，鄰居家的嬸嬸偶爾會幫我來看看。”

褚宸注意到她的目光，忍不住炫耀似的解釋道。

“你先進去休息一下，我去和隔壁嬸嬸要點米回來，一會兒我給你炒個青菜，咱倆就先将就一下，”

褚宸邊說邊脫掉西裝外套，随後又挽起襯衫袖子。

“村裏沒有飯店，等晚上我再去抓條魚，給你加個菜，我們這邊的魚特別鮮美……”

他越說越興奮，對上宿昔眼神的瞬間頓了一下，臉微微發熱，他不自在的扯了扯領口。

宿昔的目光，随着他的動作動了動，沒了襯衫領子的遮擋，喉結處的黑痣更加明顯。

她被褚宸放松的态度感染，沉重的心情好了不少，她輕輕笑了一下：“麻煩褚總了。”

褚宸嘴角的弧度大了一些：“在這就別叫我褚總了，叫我……”

他想了一會兒，愣是沒找到合适的稱呼，他輕輕啧了一下，幹脆把西裝外套往宿昔手裏一塞，“你先幫我拿進去吧，我到隔壁嬸嬸家一趟。”

話音未落，他就匆匆走了出去。

宿昔捧着沉甸甸的外套，愣了會兒神，不知道怎麽就想起來在舊日的時候，褚宸上一秒還對自己橫眉冷對，下一秒碰到熟人又變得面無表情。

再看看他回到熟悉的環境，輕松又話痨的模樣。

她輕笑着低聲道：“小兔你看……這兩副面孔都不夠褚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