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048

超市分店不遠處的閑适茶樓裏。

平子掌心半托起下巴, 意有所指地往超市分店的方向飛快瞥了一眼，嘴裏小聲嘟囔着：“掌櫃的，好歹今日樓掌櫃的新鋪開張, 你當真不打算過去給她撐撐場子呀？”

他才不會說是因為他很饞那碗會員專屬的銀耳茉莉粥。

嗯對，絕對不是因為這個。

宋藏慢條斯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繼而擡起眼眸, 望向超市門口排起的隊伍長龍, 喉嚨裏輕輕笑出一聲。

“樓掌櫃今時不同往日，即使沒有我去, 也不必擔心門店生意冷清了。”

平子扯扯嘴角, 表面上擺出一副“您說的都對”的表情, 心裏卻在默默吐槽着：那掌櫃的你還非要在今日拉着我大老遠跑來這茶樓裏喝茶，心裏放不下樓掌櫃就直說嘛。

哪知下一秒，宋藏便微微眯起了眼，手中折扇一合，站起身來：“走吧, 過去。”

“掌櫃的你終于願意帶我去喝茉莉......啊呸，你終于想通了？”平子話說到一半，忽地意識到自己怎麽将內心想法也一并暴露了出來, 趕緊改口。

他順勢擡起頭來, 一眼看見宋直和林媛媛兩人正在往超市的方向靠攏，恍然大悟。

“得, 原來還是過去撐場子的。”

看清牌匾上刻着的“淡月超市”四字後，宋直和林媛媛的臉色皆是一變，原因卻是各不相同。

宋直皺眉看向林媛媛，表情古怪道：“媛媛，你之前不是說絕對不會是她開的麽？”

林媛媛更是氣得連話都說不利索。

“我哪兒知道她現在本事有這麽大了。”

她停頓片刻, 忽然發覺自己這話變相是等于在誇樓淡月，忙搖搖頭，咬牙切齒道。

“肯定是她受了別人的恩惠，不然當初咱們去渠漢街那次，二表哥和林家林公子怎麽都會出面幫她，如今她能在尹南橋這種地方開店，指不定是在暗地裏做了什麽見不得人的勾當呢。”

宋直回想起先前自己讓自家小厮去尹南橋點淡月超市的外賣時，小厮帶回的那句“樓淡月說她不稀罕您給出的五兩銀子”，如今聽林媛媛這麽一說，竟真覺得她的話有幾分道理。

不過數月前，樓淡月還是個需要拿着張紙婚書跋山涉水來投靠他的小乞丐，如今卻活得風生水起，好不快活。連五兩銀子都不放在眼裏，若說背後沒什麽依靠，他是斷然不肯相信的。

然而幾乎已經淪落到一無所有的樓淡月能靠什麽得到別人的倚仗，答案自然是不言而喻。

宋直臉色微變，一拂長袖，冷聲道：“走，我們過去。”

林媛媛“啊”了一聲：“過去？過去做什麽。”

宋直抿唇：“當然是照你說的，湊熱鬧。”

兩人剛走近超市分店門口，就聽樓淡月正在殷切向其他食客介紹些什麽。

為了此次開張，樓淡月特意将超市空間裏的貨架升級後新增的那些東西盡數帶了過來，為的就是在最短時間內将分店的人氣擡到同渠漢街一樣的水平。

此時樓淡月正指着一個白玉盤，蛋黃酥挨個擺在上面，個頭喜人：“此物名為蛋黃酥，是用油皮和蛋黃烹制而成，酥香不膩，僅需七文一個。”

她轉而想介紹另一邊的芝士棒，餘光瞥見兩個身影，含笑的表情忽地冷了下來。

她倒是忘了宋直的府邸也在尹南橋這邊。

看兩人那架勢，擺明了又是沖着超市來的。開店第一天就打上照面，着實晦氣得很。

走得近了，饒是宋直也不由得感慨起超市分店的規模氣派。

這間超市顯然是樓淡月精心修整過的，無論是店鋪大小還是內部裝潢，都要比渠漢街那家超市好上不少。

比起寅州城那些富裕人家，這兩家超市合在一起或許還算不得什麽。

但若是再加上一個“僅僅是樓淡月數月時間打造起來的”這一前提，那便足以令人吃驚不已。

照這個态勢發展下去，說不準哪天挂着“淡月”二字招牌的商鋪就能開遍全寅州城。

宋直皺眉掃過超市裏林旭、蘇素、秦之婉等一衆人物，直覺若是有這些人的幫忙，這天肯定不會太過遙遠。

可樓淡月哪裏來的資格同這些人結交？

宋直腦海裏不由自主地浮現出宋藏的模樣來，下意識地握緊了拳頭。

肯定是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眼看着依附他不成，轉而就勾搭上了宋藏。

畢竟除了宋藏以外，還有誰能有這樣的本事？

對，一定是他想的這樣。

但他們二人之間好歹有過婚約，即使他如今已經娶了林媛媛為妻，但若是念着舊情，将樓淡月納來做妾也不是不行，只要樓淡月名下的超市能算他一份......

想到這裏，宋直帶着林媛媛往超市內走。然而還在一邊排隊的客人先不樂意了：“新來的，不知道這裏是在排隊麽？”

“就算你是宋家的宋小公子，好歹也要講究個先來後到吧？”

宋直扭頭看向那些人，鼻子裏哼出一聲來：“我爹可是同這家掌櫃的爹有過不小的交情，這隊有什麽好排的。”

樓淡月的嗤笑聲随即毫不留情地響起：“哦？是哪門子的交情，我這個做女兒的怎麽不知。”

許是這臉被打得太快，宋直臉色有些許的難看，轉念想到自己的目的，又盡量和和氣氣道：“當然是世交的交情咯，兩位長輩還為我們立下過婚約，莫非淡月你如今眼看着發達了，就将這些過往都忘記了？”

此言一出，樓淡月還能不明白宋直心裏打的是什麽如意算盤，不就是看她現在過得舒坦，也想湊過來分一杯羹麽。

不過那聲“淡月”喊的還真是膈應人。

真虧宋直能當着林媛媛的面神色自若地叫出口。

樓淡月挑一挑眉，目光落在林媛媛親昵挽着宋直的臂彎上，跟着溫溫笑起來：“宋公子這話說的可真是奇怪，若我們二人之間真的有過婚約，那為何如今站在你身邊的人是林姑娘？”

她頓了兩秒，指尖漫不經心地将鬓間碎發別至耳後，繼續道：“再說了，僅憑宋公子一張嘴說我們之間有過婚約，我就要承認的話，那我也憑我一張嘴，說宋家的家業都是我的，宋公子是給還是不給呢。”

她話裏的弦外之音不難琢磨，口說無憑，宋直得拿出證據來。

可唯一能作為證據的婚書早就在他和林媛媛文定之日當着所有人的面被樓淡月撕成碎片了，如今上哪兒去找別的證據。

早知道那天就攔着樓淡月不撕了。宋直咬咬牙：“我看是你想翻臉不認人吧。”

“宋公子誤會了，我怎麽可能會是那種人呢。”

一聽這話，宋直微愣，随即以為樓淡月肯定還念着舊情，還有挽留的餘地，喜道：“既然如此，雖說我現在已經娶了媛媛，不過要納你為妾也......”

樓淡月不等宋直說完，就立刻打斷他的話：“其實我一直覺得，人再怎麽不要臉，好歹也是有點羞恥心的，直到見到宋公子你，我才知道人不要臉到一定程度，或許就不能稱之為人了，那自然也就談不上‘翻臉不認人’這種說法。”

“我若是沒聽錯的話，剛剛宋公子你是說了想納我為妾這種話吧？”樓淡月擡眼，笑意不減，語氣卻驟然冷了下去。

“哎，明明給姑奶奶我提鞋都不配，你究竟是哪裏來的自信說出這話的呀。”

她說罷，連個眼神都不給宋直，轉身往超市裏走。

“今天姑奶奶新店開張，圖個吉利，不想跟你一般見識，自己從哪兒來回哪兒去，否則的話，休怪姑奶奶我不客氣。”

“樓淡月！”宋直氣得面色鐵青，“你非針對我宋家不可？”

樓淡月回首，一句“是又如何”差點脫口而出，腦海裏忽然浮現出宋藏的臉來。

等等，要真這麽回答的話，豈不是把宋藏也包含進去了？

她眨巴幾下眼睛，話鋒一轉，“宋公子此言差矣，我從始至終針對的，僅有宋家你一人和林姑娘而已。”

不遠處，平子早已聽得目瞪口呆，樓掌櫃什麽時候變得這麽伶牙俐齒了。

他結巴道:“掌，掌櫃的，咱們還過去麽？”

宋藏搖着折扇，眼尾微微上挑，顯然一副心情很好的模樣。

“自是不用去了，走吧，我們也該回客棧了。”

要說整個過程下來，最崩潰的還要數林媛媛自己。

她怎麽也沒想到，宋直和樓淡月之間竟然真的有過婚約，而宋直不知道從何時起，還動了要納樓淡月為妾的心思。

剛一回到宋府，忍了一路的林媛媛便再也繃不住，甩開宋直的手大聲質問道：“夫君，你之前不是和我說根本不認識樓淡月的麽，那剛剛你口中的婚事究竟是真是假？”

宋直被樓淡月毫不留情罵了一通，心情本就不佳，被林媛媛這麽一問，更是徹底失去耐心：“你煩不煩啊。”

“你說我煩？”林媛媛滿臉不可置信，一張還算嬌美的臉在此時變得無比扭曲，“宋直，你什麽意思！”

宋直撇撇嘴，擺明了不想再和林媛媛多說，嘴裏小聲嘀咕着：“早知道就不該娶你。”說罷，直接扭頭進了裏屋。

好在宋直和林媛媛的出現并沒有打亂樓淡月的節奏，恰恰相反，這場鬧劇反而引來更多人流，短短一個時辰內，樓淡月用馬車運到分店來的貨品就賣了個精光。

無奈之下，樓淡月只好向還未買到吃食的食客欠身道歉，承諾第二日會多帶些吃食過來，便關了分店。趁着時間還早，又逛回到渠漢街。

李玉依舊在超市裏忙活，雖說今日大部分的食客都去了尹南橋，不過上門的食客依舊不見減少，靠李玉一人還差點忙不過來。

她剛給一位食客結完帳，擡頭看見樓淡月，眼睛微微一亮：“樓姑娘，你怎麽回來了，不是去尹南橋幫孫大哥了麽？”

“尹南橋的生意太好，東西賣光過後我就回來了。”樓淡月邊說邊走到超市的飲料立架面前，自顧自地捧起一碗酸奶，走到自己的搖搖椅上躺好開始享受。

“這麽快？”李玉話裏盡是掩飾不住的喜悅，超市分店能這麽順利地開張，她自然是替樓淡月高興的，“沒出什麽岔子就好。”

樓淡月擡擡眉，回想起宋直和林媛媛到分店來鬧的那麽一遭，動動嘴唇，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

罷了，那兩人也算不上什麽岔子，只希望他們能夠識趣點，今後莫要趁她不在的時候去分店找孫勝的麻煩就行。

她目光落在空空如也的圓臺上，輕輕“诶”了一聲：“今日的花兒都賣完了？”

“賣完了，”李玉應完話，忽然想起什麽，又道，“樓姑娘，你說奇怪不奇怪，那小姑娘今日還是拿着塊碎銀兩來買花，我都打算好按你的意思只送她一朵百合花了，結果她說，那位大哥哥改了主意，買的玫瑰花都要拿走，讓我幫她把玫瑰花包好。”

李玉撇撇嘴，看上去像是有點生氣：“我還當那人對樓姑娘你的感情有多專一呢，結果轉頭就買玫瑰花送給別人。”

她暗暗嘆了口氣，心裏默道：果然還是宋掌櫃好，至少看得出來是一心一意對樓姑娘的，偏偏跟個悶葫蘆似的，老是不捅開那扇窗戶紙，真是急死個人。

樓淡月自然不知道李玉的內心想法這麽豐富，見李玉一副替自己打抱不平的模樣，暗笑着想這是不是就是所謂的“皇上不急太監急”。

她神色自若地舀起一勺酸奶喝下，慢悠悠道：“這有何不可，總歸那人從未現過身，心儀誰是他的自由，若是他真能靠咱們超市的玫瑰花讓那位姑娘動心，咱們這不也算是成全了一樁美事。”

再說，她是絕對不可能喜歡上那人的。

一直給她送花不過是在做無用功，早點換個送花對象對誰都好。

李玉見樓淡月一臉滿不在意的表情，也不好再說什麽，轉而試探着問：“樓姑娘，話雖如此，難道你心中就沒有哪位愛慕的男子麽？”

猝不及防聽到這個問題，樓淡月喝酸奶的動作一頓，差點被酸奶嗆到。

她忙将酸奶碗擺到一邊，弓着身子咳嗽不止。

李玉吓了一跳，忙過去幫她撫背：“樓姑娘你別激動呀。”

樓淡月咳了好半天才勉強平複下來，她瞄李玉一眼，表情有些一言難盡：“你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李玉支支吾吾着：“就是好奇究竟誰能夠那麽幸運，能讓樓姑娘這樣的女子放在心裏。”

樓淡月抿抿唇，不知想起了誰，眼睫微微一顫。

“有......自是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