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錯綜複雜的家庭關系

深夜親熱的時候被敲門打斷，這種劇情，簡于本來以為只有電視劇裏面才會有，沒想到有一天這種事情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林城的第一反應就是站起來開門，但簡于卻使出吃奶的勁兒把他摁在沙發上亂啃，林城苦笑不得，明知道自己只要稍微使力就能推開他，但偏偏舍不得。

兩人鬧騰了一會兒，門口敲門的人越來越急切，用力得好像要破門而入一般。林城怕敲門的人有什麽急事，翻身把簡于按住，站起去門前看貓眼。門後站着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男人，白白淨淨的，看上去很斯文。他一身西裝，左手拿一部亮着屏幕的手機，還處在撥號狀态。

簡于興趣缺缺，把玩着自己的手機，連看都沒看門一眼，便說：“沒事，開門吧，是認識的人。”

中年男子看見林城開門，露出一臉掩飾不住的錯愕表情，問：“簡于在嗎？”

林城點了點頭，側身讓開一條道請人進來。簡于站在他身後不遠的地方，皮笑肉不笑地問：“舅舅深夜來我的公寓，是有什麽要緊事嗎？”

舅舅？林城有些驚訝，不動聲色地打量起面前的男人。他的确和簡于長得有幾分相似，尤其是嘴唇，也許他們家的人都有一雙豐盈的唇。不過這樣的唇長在簡于臉上會平添幾分漂亮，但長在眼睛和鼻子沒有那麽精致的人臉上，卻顯得有些怪異。

于舅舅皺起眉，晃了晃手上的手機，問：“你怎麽不接電話？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着急，你媽媽病得這麽重，你卻連電話都不接，讓舅舅怎麽說你好？”

簡于的表情有一絲松動，但他的話依舊沒什麽溫度，“媽這次又是因為什麽進的醫院？”

這話說得沒有上下文，林城越聽越糊塗，于舅舅卻更生氣，“你明知道今天是什麽日子，聽我的話，去醫院看看她，不然她的情況會更不好。”

“說得好像你很關心她似的。”簡于的嘴角帶上一抹譏諷的笑，這樣尖刻的模樣，林城從未見過。這和簡于平時的生氣很不一樣，平時他都是自己氣鼓鼓的，這會兒卻好像存心要傷害對方似的，不留情面。

于舅舅面如土色，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恰巧此時電話響起來，他接起來聽了兩句，忽然失聲叫道：“什麽？從醫院跑出去了？”

聽到這話，簡于也無法再裝淡定，拿起鑰匙就推林城出去。于舅舅顧不得再斥責他，急匆匆地跑出去，驅動汽車趕往醫院。

兩輛車一前一後到達醫院，值夜班的護士們看見忽然出現的簡于，又驚詫又臉紅。于心竹原來住的病房裏只剩下一張空床，于姥姥坐在沙發上等他們，簡于一進門，她就過去牽起外孫的手，着急地說：“于于，你媽媽趁我去見主治醫生的時候，偷偷跑掉了，這可怎麽辦！你快回憶一下，這個日子她都會去哪兒？我們已經叫人去你爸墓前找過了，可是沒看見她。你說這、這……”

于姥姥哽咽着說不出話來，簡于安慰了她兩句，保證自己一定會找到于心竹。于姥姥止住淚，擡起頭來，看見跟在簡于身後高高大大的林城，她疑惑地問：“于于，這是你朋友嗎？”

簡于不想過多地解釋林城的身份，便點點頭，轉身對于舅舅說：“我跟我朋友一起去找，我再給舅舅發一些地點，我們分頭行動。”

走出被消毒水氣味包圍的醫院，簡于深呼吸幾次，問林城：“你是不是有很多問題想問？”

準确來說，林城對簡于的一切都很好奇。可就今晚發生的事情而言，他最想知道的還是一個問題：“我還以為你和家裏關系很僵，但是你媽媽不見之後，你的舅舅和姥姥卻好像都指望你能找到她。”

簡于驚訝地微微張開嘴，上下打量林城，“我沒想到你竟然……一下就看出了這個。”

如此詭異的現象背後一定有什麽難言之隐，林城忙說自己只是問問，不回答也沒關系。簡于朝他笑笑，沒有進一步解釋。他坐上車，打開了車上的導航，說：“你往這個地方開吧，這是我爸媽第一次見面的地方，今天是他們的結婚紀念日，也許她會去那兒。”

簡于定位的終點在六環以外，接近河北的地界，現在從這裏趕過去，恐怕得一兩點才能到。林城沒有多問，平穩地驅車前往。簡于斟酌着言辭，緩緩開口：“其實我不是不願意告訴你，只是有很多事情不知道該怎麽開口。你大概也聽說過，我爸是美籍中美混血，他來中國旅游的時候，和我媽媽相愛了。雖然當時雙方父母都不同意這門婚事，但他們倆仍然堅持結婚，婚後常常到處旅行，過了一段相當幸福的生活。我出生以後三個月，媽媽把我交給了姥姥，和爸爸去了青海。”

說到這兒，簡于的表情染上一抹黯然。聽得出來，簡于的媽媽非常愛他的爸爸，這一對夫婦應該都是浪漫多情的性格，喜歡過二人世界，居然把還沒滿1歲的寶寶丢在家裏自己出去玩。雖然簡于對這事肯定沒有印象，但林城還是感到一陣陣的心疼。

“他們往青海很偏僻的地方去，感受那邊的民風。可是有一天晚上，他們住的旅店發生了火災，媽媽被救出來了，爸爸卻因為這個意外喪生。”

曾經也有粉絲扒過，說簡于的父親死得很早，所以他才沒有入美籍。只是林城沒想到，簡于會在還沒有記事時就失去爸爸，也就是說，他從小就生活在單親家庭裏。

“總之，媽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漸漸得了抑郁症，病情變得越來越嚴重。有一段時間，她甚至有很嚴重的自殺傾向。後來因為一些事……她的病情有所好轉。随着我年歲漸長，開始懂事，和她的關系越來越疏遠，和舅舅也相看兩厭。姥姥倒是一直很關心我，姥爺則一向漠視子女，以前還打理打理公司，後來移交給舅舅，就只管修身養性了。”

三言兩語解釋完家裏的情況，簡于陷入了沉默之中。他把車窗降下，任由夜晚的涼風拂過面頰，冷靜一會兒後，忽然笑了起來，“就是這樣，自從我開始獨立賺錢以後，就搬出了家裏，舅舅也不常回家。時不時我回去看姥姥，卻不怎麽見得着媽媽。”

從簡于省略掉的話來看，他在一些細節上還是有所隐瞞。聽他的語氣，似乎在小時候，他和媽媽的關系還不是那麽僵。

林城在路邊緩緩停車，伸出雙臂緊緊地摟住了簡于。後者反倒沒什麽憂愁的情緒，輕笑了兩聲，拍拍林城的背，說：“我是沒父母管的孩子，你要對我很好很好才行。”

“我會的。”在不知道這些事以前，他就已經打定主意要對簡于好了。

随着目的地漸進，周圍的一些建築地名開始在導航儀上顯現出來。這附近村鎮很多，也有一些京郊的旅游景點，看來簡于的父母的确是喜歡到處游玩的人。

即将到達目的地時，林城遠遠看見幾臺射電天文觀測用天線，前方是一望無際的玉米地，中間只有幾條碎石小路。他們在玉米地前停車，徒步從小路走了進去。

“這裏是國家天文臺的一個觀測站，是不是既質樸又荒涼？也就只有我爸媽那樣文藝的人喜歡來這種地方。”簡于的語氣中有些自嘲的意味。以林城的身高，微微低頭時剛好能撞進簡于仰望天空的雙眼，那裏面分明盛着喜愛與着迷。

林城沒有拆穿簡于的心口不一，而是把話題引回他們這次的主要目的，“這裏占地廣闊，我們得趕緊找你的媽媽。”

兩人在玉米地裏一片一片地搜索過去，遲遲沒有看見女人的身影。寥寥的有兩三個攝影愛好者在深夜拍攝星軌，都裹得非常嚴實。京郊風大，林城擔心簡于也會冷，便把自己的外套脫下來披在他身上，穿着短袖繼續找。

在一臺龐大的射電望遠鏡天線下，林城瞥見一個穿着病號服的女人正席地而坐，抱膝呆呆地望向天空。他趕快把簡于叫過來辨認，簡于遠遠地望了一眼，并未走近，而是拿起手機說：“我叫舅舅過來接她。”

他把兩層外套都脫下來給林城，讓他去給于心竹披上。此刻的情景說不出的奇怪，母子倆隔得遠遠的，林城作為一個陌生人卻要上去照顧簡于的媽媽。可于心竹似乎也不懼怕陌生人，林城替她披上外套以後，她一動不動，連個眼神都沒給。

林城退回來，跟簡于一起遠遠地看着她。漫漫星空下，這裏就好像末日電影裏被人類文明遺棄的基地一般，望遠鏡疏疏落落地立在玉米地裏，星光下有一種蒼茫的美感，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和這片星空。

如果不是簡于冷得有些發起抖來，林城恐怕還會一直沉浸在這樣的美景中。他環顧四周，看見攝影愛好者們都遠遠地專心拍攝，便放下心來，走到簡于身後，像勺子一樣抱住他，讓他整個人都能靠在自己懷裏取暖。

簡于本來波瀾不驚的臉上浮現出了一絲笑意，他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往後一靠，枕在林城的肩膀上看起星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