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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州,平安街
傍晚時分,路上行人匆匆,少年站在鎖着門的小餐館門口一陣躊躇,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隐約可見蒼白的肌膚和緊抿的唇,一舉一動都洩露了他此時忐忑局促的心情。
一只手從粗魯的從身後推了過來,簡沐一個踉跄差點摔倒,轉過頭看着旁邊的人,張了張唇似乎想要生氣,但是一遲疑卻又洩了氣。他怯弱習慣了,也不擅長和人打交道,連質問的話都不知道該怎麽說。
推他的人是堂哥簡棟,見狀眼中劃過一起輕蔑,不耐煩的催促道:“小沐,磨蹭什麽呢,小叔走了以後這店就沒人打理了吧,白浪費了這麽好的地段。我爸好心說幫你經營,你又推辭說什麽這店邪門、鬧鬼,既然這樣咱們就進去看看是真是假啊。”
他這話裏,滿滿都是對商鋪的惋惜,但是對于突逢意外的小叔,也就是簡沐的父親,卻沒有絲毫的在乎。
簡沐的臉色“唰”的一下就白了,再也忍不住大聲反駁:“堂哥,我爸只是失蹤了,他會回來了!”
“你都找了半年還不死心啊。”簡棟滿臉譏诮,“行了,開門吧,要真是裏面鬧鬼的話我回去就勸我爸放棄,畢竟咱們這一支簡家旁系血脈,也就出了你爸這麽一位人物,現在他失蹤了,有問題的話還真不好解決。你也是,小叔的玄術天賦是白點沒繼承,白長了一張酷似那位天師的面孔。”
那位天師指的是簡家嫡系曾經出過的一位傳奇,真真正正的天師,統領道統玄門的主宰,他在時,是整個玄門最輝煌的時代,他隕落,自此世間不再有天師。
簡棟想着,看向少年時目光愈發憎惡,覺得他玷污了自己心目中的偶像。
少年被這樣羞辱,臉色更白的難看,卻也不再與他辯駁。父親失蹤後他足足尋了半年,卻渺無音訊,而這個時候表面上的風平浪靜也徹底被打破。
那些貪婪的親戚如鬣狗一般蜂擁而至,争奪着父親留下的家産,玄術淺薄剛剛入門的姑姑貪婪的看上了父親的玄寶、大肆斂財的大伯看上了這座處于市中心的餐館,簡沐自幼在父親的庇佑下長大,鮮少與人交際,這個時候更是弱小的完全沒有反抗能力。
即便如此,他還是要留下父親經營的小餐館!
簡沐想着,臉上一派堅毅,骨子裏那點硬氣悄然湧上來,他拿出鑰匙打開破舊的門鎖,大門往上一提,一股陳舊潮濕的氣息撲面而來,隐約間似乎還夾雜着一股陰冷的氣息,冰的滲進骨縫裏。
他的感知很敏銳,簡棟卻像是毫無所覺,大大咧咧的推着他走了進去,打開燈,興致勃勃的左看右看,滿臉不屑,“哪有什麽鬼,分明就是有人裝神弄鬼。”
大門“嘭”的一聲自己關上了,簡沐的身體猛地一抖,他突然有一種被人窺視的感覺,那雙眼睛藏在暗處,無論他怎麽躲都躲不開對方的視線,少年頓時覺得毛骨悚然。
“不對……這裏真的不對……比上次來還要可怕!”少年滿臉慌張,上一次是父親失蹤以後,他來這裏給工人們結工資,當時就覺得非常的不舒服,從那以後就落下了心理陰影,這次要不是被簡棟逼着,怎麽也不敢再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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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你演個戲倒是還挺逼真。”簡棟被他失态的樣子吓了一跳,随即又緩過來,大大咧咧的往旁邊的吧臺上拍了一把,毫不在意的說:“鬼在哪呢,出來讓我看看啊。”
莫說是沒鬼,就算有也不怕,他沒有不會玄術,身上卻有小姑姑贈予的護身符,一般小鬼哪敢近身?這次來小餐館,就算奉姑姑的命,徹底摧毀簡沐的內心,方便他們順利接手簡沐的父親、他的小叔留下的那些遺産。
他說的肆無忌憚,但這仿佛是一個fg。
頭頂的吊燈像是失靈了一般開始忽明忽暗,一陣陰風卷進來到處肆虐,簡棟下意識的一轉頭,卻正對上一張七竅流血的鬼臉,頓時呼吸一窒,與此同時冰冷的鬼手扼住的他的喉嚨,脖頸上的護身符不堪重負自我焚燒,完全沒有氣到保護的作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剛才還毫不在乎的少年發瘋似的尖叫,慌亂的在餐館內到處亂跑,一把将前面的簡沐撞倒在地,随後又被桌椅絆倒,腿腳發軟爬都爬不起來。
簡沐來不及反應,身體被撞到了一側的吧臺上,腦袋湊巧嗑在一個尖銳的物體上頓時鮮血直流,他跌坐在地,口袋裏自己與父親的合照悄然落在手邊上,嗅着滿腔的血腥味大腦一片混沌,模糊的視線內看到的是逐漸朝自己靠攏的一群青面獠牙的惡鬼,頓時心生絕望。
……難道還沒找到父親,就要死在這裏了嗎?
少年艱難的動了動手指試圖去碰觸旁邊的照片,意識卻開始漸漸模糊,瀕死之際,他回憶起這一生,在父親的教導下禁止接觸玄術,禁止和同齡人玩耍,禁止生氣、耍脾氣,他的人生似乎早早的就被磨平了棱角,才走到了今天這一步。
內心深處,似乎有一道聲音在悄然擴大,他不想死,也不能死,不能死的這麽窩囊,連死亡都變成一種笑料談資,他的人生不是這樣的!
他沒有注意到,貪婪的厲鬼将手伸向他時,指尖稍一碰觸到他的身體,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沒有實質的鬼手竟在瞬間被烈火吞噬!
簡沐現在完全被內心深處的不甘所籠罩,強烈的欲望給了他全新的力量,就在這時大腦深處突然發出一聲輕響,像是打破了一層結界,緊接着一段綿長的記憶如走花觀花般的在他腦海中浮現!
不多時,少年再次睜開眼睛,神采已然不同。
他站起來,随手抹了一把額頭的鮮血,拿起旁邊的紙巾慢條斯理的擦起來,動作優雅而閑适。
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簡棟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簡沐?”
失靈的吊燈恢複了正常,清晰的照出簡沐此時的模樣,他本就生的極為好看,白皙的臉頰和臉上的鮮血形成詭異的妖冶,少年臉上再也不見半分怯懦,他的唇角含笑,黑白分明的狐貍眼朝腳邊的照片微微一掃,勾魂攝魄,說:“真難為你了,煞費苦心将我養廢。”
他在笑,黑眸潋滟,聲音輕柔甜膩如蜜,卻透着一股令人膽寒的狠戾。
……這、這還是簡沐嗎?簡棟的身體在不住的發抖,腿軟的走不動,他就努力的往外跑,眼前這件事不僅不敢深究,甚至連看少年一眼的力氣皆無。
這倒地是不是簡沐?
是他,也非他,因為這個時候的他已經全然覺醒了前世的記憶,也就是那位傳奇一般的存在簡天師,從這一刻起被刻意養廢的懦弱少年簡沐再也消失不見,站在這塊土地上的人,是那個令人、鬼、妖、神共懼的簡大魔王。
他微微擡眼,掃過四周虎視眈眈卻不敢輕易靠近的惡鬼們,唇角的笑容不變,突然一伸手,肉眼無法捕捉的速度,距離最近的惡鬼甚至來不及慘叫便已經被他抓在手裏,煉化成透明的球體。
簡沐吃下去,品了品味,不滿的“啧”了一聲:“這小鬼修為太差吃起來和喝白開水沒區別,算了,吃補品沒那麽多講究。”
四周騷動更甚,這一舉動徹底吓破了小鬼們的膽子,他們一哄而散四處逃竄,比起剛才慘叫着逃命的簡棟還要熱鬧。偏偏在鎖龍陣內根本可進不可出,緊接着一道道火焰似的光芒射過來,毫無反抗之力便被徹底煉化。
簡棟趴在地上瑟瑟發抖,不僅腿軟連胳膊肘都軟了,他的臉色發白冷汗頻頻落下,惡鬼們被煉化的慘烈場面一幕一幕呈現在眼前。
而始作俑者的少年卻在啖鬼之後發生了明顯的變化,他蒼白的面容漸漸恢複了血色,雙頰在營養的滋潤下泛着紅暈,狹長的狐貍眼美的勾魂攝魄,當真是色如春花。
但,簡棟卻絲毫沒有欣賞美色的心情,他已經被這個玉面羅剎吓破了膽!
而這玉面羅剎吃飽喝足,也抽出空來關注一下簡棟了,他走上前,用腳擡起簡棟的下巴,微微挑眉,“堂哥真是客氣,五體投地這種大禮我就收下了。”
簡棟下意識的随着他的動作仰起頭來,對上那張似笑非笑的芙蓉時不由得驚豔怔楞,随即回過神來頓時羞憤欲死,偏偏又不敢反抗,只能咬着牙問:“你、你不是簡沐,你是誰!”
簡沐坦然:“我是你祖宗。”
“你!”簡棟敢怒不敢言。
簡沐彎腰,拍了拍他的臉蛋,笑了笑,輕飄飄的說:“別怕,我不會動你的,你今天可是功臣。回去吧,告訴他們,将從我這裏拿走的東西十倍還回來,再将碰了我的東西的部位都切下來,這事就算了結了。”
他沒有說反向的結果,因為沒有必要,如果那些人沒有抓住這個機會的話,那他會用實際動作來解決,威脅是無趣且無用的行為。
少年用一張美的極致的面孔,輕飄飄的說出陰冷狠戾的話,聽得簡棟身體一抖,随後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頓時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
“……你放過我?”
簡沐朝他挑眉。
簡棟生怕他反悔,爆發出前所未有的潛力跳起來就往外面沖,整個人直愣愣的和大門撞在了一起發出“嘭”的響聲,他卻完全不敢停下,連滾帶爬的逃了出來。
簡沐起身,小餐館經過一場“惡戰”滿目狼藉,他突然有點後悔沒讓簡棟收拾完再滾,這麽想着視線就落在了吧臺上的魚缸上。
那魚缸看起來不大,一角還沾染着他額頭的血跡,正是害他頭破血流的罪魁禍首,但是從一開始無論是簡棟還是那群厲鬼都沒注意到它,因為它和裏面的東西,就是鎖龍陣的陣眼。
少年頓時一揚眉,走了過來,敲敲玻璃,“我的血味道如何?”
“大補。”
虛弱的聲音帶着低低的嘆息從魚缸裏傳出來,緊接着一條魚游上來,他的外形酷似鯉魚,身上卻布滿了宛若咒語的特殊花紋,魚身在水中散發着銀色鱗光,魚身兩側是一對白羽翅。
“文鳐魚?”簡沐詫異,“我還以為飛魚已經絕種了。”
“說是滅族也不為過。”文鳐魚說:“我是這世間最後一條文鳐魚,但我的仇家卻沒有讓我死,而且将我鎮壓在這裏,日複一日年複一年。”
将一個開智的妖困在鎖龍陣裏,形形色色的人從他的身旁路過,卻不會有人注意到他的求救,他将永遠困在這種孤寂絕望中,遠遠要比死亡還慘烈的多。
在魚缸的上面飄起來一個透明的少年魂魄,只是身上布滿了鎖鏈無法掙脫,蒼白的面容使得俊美的五官越發驚心動魄,他蹙着眉頭,薄唇微動氣若游絲,“人類,救救我。”
任誰見此情形,能夠不動容。
簡沐卻戲谑一笑,說:“可以啊,那你以身相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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