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天空之城(九)
下大雪的那一天,剛好也是宗原他們搬房子的那一天,因為大部分人都在地道裏幹活,所以也沒什麽人幫忙,倒是他們原來的鄰居阿提,帶着幾個半大孩子過來幫了把手。
他們現在要搬進去的那一棟屋子,裏頭原本就有一些生活用品,所以大部分東西他們都不帶,就是把一些水和食物之類的搬過去,還有衣服和一些自己的鍋碗瓢盆之類的,其他東西還是先擱在原來那個屋頂,木板門一鎖,等以後空閑了再過來慢慢收拾。
如今他們住的房子是很古老的那種一室居,牆壁泛黃,看起來像是八十年代的建築,原來的屋主把它布置得還算舒适。這好多年沒住人了,灰塵積得老厚,還好如今下雪了,他們弄一些雪花放在屋子裏融了,把房間稍微打掃了一下。
再來就是把廚房裏的爐子搬到房間裏頭去,他們以後不幹活的時候,就是在房間裏活動了,客廳廚房什麽的,基本上也就是個擺設。爐子放在屋裏頭,晚上冷得不行了,還能點把火烤烤,順便還能燒點熱水,兩不浪費。
他們自己做了一個鐵皮管子,排氣用的,用一根木棍做芯,先把鐵皮敲圓了,然後在外頭繞上廢棄布料什麽的,再把木棍抽出來。幾節管子曲曲折折地接在一起,在房間的玻璃窗上割個洞,管子往外面一穿,縫隙堵上,就算是完工了。雖然不太好看,但是能通氣就行了。
大雪一來,人們就更迫切得收集起木柴來了,他們架了不少鋼筋橋,把這一片地區都搜羅遍了,凡是能燒火的,都往自己家裏堆,宗原他們也不例外。
他們清理這棟房子的時候,搬上來的那些桌子凳子櫃子,現在好多都在宗原他們那套房子的客廳裏堆着呢,等沒柴燒的時候,就劈一兩樣。
原本住在這一棟屋子裏的,好像是一對老夫妻,老頭老太太挺愛幹淨的,櫃子裏抽屜裏,東西一樣一樣的,都碼得整整齊齊,宗原他們翻了翻老頭子的衣服,冬裝棉襖也有不少,就是短,穿在身上差一大截。
但是現在他們也顧不得那許多了,石頭城畢竟地處南方,冬天也不大冷,這兩年他們沒怎麽買冬裝,帶出來的那就更少了。
衣櫃底下有幾個紙盒子,分別是放內衣內褲襪子這些東西的,其中一個放着兩雙手套兩頂帽子,擺放地十分整齊,看得出來主人在的時候是十分愛護的。
宗原拿出那兩幅手套試了試,老頭那副還将就,老太太那副就太小了,他那雙大手,根本擠都擠不進去。
“咋還沒洗完呢?”宗原看了看蹲在一邊正洗頭的阿道,剛剛打掃完房間他就一直蹲那兒了,都老半天了。
“那個……”阿道蹲在地上撅着屁股,把腦袋湊到盆子裏,一邊抓繞一邊小聲說了句什麽。
“什麽?”宗原沒聽清楚。
“我第一次去你家的時候,也是用的這種洗發水。”
宗原看向地板上的那個白色塑料瓶子,老牌子了,以前許多人都用,都是一些已經淡出視線許多年的東西,如今再見到,竟然是有幾分陌生了。
“別泡那麽長時間水,小心着涼。”宗原扯了一條幹毛巾過去幫他擦頭發:“洗完了吧?”
“恩。”阿道應了一聲,然後把自己的那頭長發擰了擰,從地上站了起來。
“咱過兩天再找找呗,多找點洗發水出來屯着。”阿道挺喜歡這種洗發水的,跟H省這兩年生産出來的不一樣,有股子香味,H省那邊生産的洗發水,跟軍用物資似地,一點花樣都沒有。
“你好意思跟那些女人去搶啊?”
宗原一邊擦着頭發一邊笑話他,他就坐在床沿,阿道原本也是坐那兒的,後來爬到床上去一躺,把腦袋擱在宗原膝蓋上,頭發順着床沿垂下去,還滴着水呢。
“那咱就偷偷的。”阿道閉着眼睛讓宗原伺候。
“也就是這一棟被咱看上了,所以他們才沒來搜刮,別的地方八成早被翻過了。”女人對于這些東西都執著得很,宗原不覺得這會兒還有剩的。
“哼,你不去拉倒,我自個兒去。”阿道賭氣道。
“去就去呗,自個兒把頭發擦擦,水都熱了,該擦澡了。”宗原把阿道的腦袋從自己大腿上挪了下去,站起來把爐子上的水壺提了下來,今天下大雪,他們也奢侈了一把,收集了一些雪花燒起了爐子,打算好好擦個澡。
“我幫你擦。”阿道翻身從床上坐了起來。
“擦你的頭發去吧,別把水滴床上。”
宗原先就着熱水洗了一下手,難得又用上了香皂,他決定把自己那雙手好好洗洗,宗原的雙手原本長得還算好看,雖然也不像有些人那樣白皙細膩什麽的,但是起碼也是修長帥氣的。關節不大不小,既不像女人那般細致也不會太過粗糙,指甲也是顆顆飽滿,看起來十分有光澤很健康。
如今呢?宗原已經很久沒有關心過這個問題了,就是這兩天手上開了幾個口子,大概是因為空氣太過幹燥的關系,有些地方的皮膚都硬化了,裂開之後露出裏面粉色的新肉,看起來怪滲人的。
打上香皂洗過幾道,盆子裏的水都有些變了顏色,但是那些指甲縫裏的泥土還是洗不掉,宗原想了想,去浴室裏拿了一把牙刷出來刷了起來。這牙刷已經放了好多年,塑料絲都硬化了,一邊刷一點掉,宗原有些沮喪,才洗個手呢,這就得換上一盆水了嗎?
“你洗那麽幹淨是要幹嘛?”阿道把頭發擦得半幹,已經趴在床上看他老半天了。
“也是。”宗原說着丢了牙刷,今時不同往日,許多年前,指甲縫裏頭有污垢,是一件多麽失禮的事情啊。
“我幫你擦背吧。”
“行。”
宗原有些洩氣,坐在小馬紮上任憑阿道去折騰。
他們相互擦了背,又就着熱水各自搓洗了一番,爐子一直燒着,熱水換了兩次,等洗完了澡,整個人好像都活過來了一樣,那清爽的勁兒就甭提了。
被子是放在爐子邊烤過的,這會兒又軟又暖,他倆懶洋洋地躺在床上,屋外白花花的大雪紛紛揚揚地飄着,時不時還可以聽到呼呼的風聲,雪花也被吹着打起了卷兒,眼看天色就要暗了。
“怎麽都裂開了?”阿道捏着宗原的手,有些心疼。
“枯樹皮似地,有什麽好看的。”
“我看有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抹抹的。”阿道說着就在房間裏翻找了起來,這屋子裏總共就四個抽屜,放電視的桌子上三個,床頭櫃一個,三兩下就翻遍了,收獲還是有的,大寶SOD蜜一瓶。
“這還能用嗎?”阿道拿着瓶子翻來覆去地看,瓶子外頭貼着的那張紙都有些發黴了,也不曉得到底放了多久。
“嘿嘿,還有這東西呢。”宗原一見到這瓶子,頓時就樂了。
“我幫你抹點。”阿道倒了些乳液在自己手心,湊到自己鼻子跟前聞了聞,大概是覺得沒問題,這才拉過宗原的手慢慢搓揉起來。
“別揉了,再揉就該脫皮了。”
“是該換層皮了,我說你明天是不是把那雙手套戴上。”
“別,那老頭子知道了該心疼壞了。”那兩副手套帽子,一看就是人家的寶貝疙瘩,他要戴着去上工,心裏也怪不舒坦的,再說那厚厚的皮手套,戴着幹活也不利索。
“要不我讓哪個阿姨幫咱用布料做一雙?”
“甭給人添亂,現在誰也不輕松,除了做飯什麽的,她們現在還幫忙運土呢,一天下來要幹好多活兒。”像宗原這種體質的有時候都覺得十分辛苦,更別說是那些女人了,這時候還哪好意思為了這種小事去麻煩人家。
“看來就只有一個辦法了。”阿道吸了吸鼻子。
“啥辦法?”
“我自己給你做。”
“呲,別吹了。”宗原伸手就把阿道那一頭半幹的長發揉成雞窩。
“真的,一會兒就給你做。”
“少折騰那些沒用的,早點睡。”
“你先睡。”阿道說着又下了床。
這人還真幹,宗原還以為他說着玩的呢,結果他說着就找出老太太的那些行頭,認認真真地玩起針線剪刀來了。宗原勸他也沒用,這一弄就到深夜,宗原睡得迷迷糊糊的,好幾次醒來都發現燈還亮着呢。
第二天淩晨,宗原醒過來的時候發現床頭櫃上果然放着一雙棉布手套,用的是老太太的一塊灰色褂子上的布料,用剩下的布料就擱在一邊。這手套還弄了兩層,軟軟的也不顯臃腫,按着宗原的尺寸做的,雖然針腳不怎麽整齊,看起來很一般,但是戴着挺合适的。
宗原捧着阿道的腦門親了親,對方慢騰騰地睜開眼睛:“戴着舒服嗎?”
“不錯。”宗原把床上的小青年拖了起來,幫他一件一件地穿上衣服,然後兩個人關了門,一塊兒上工去了。
一上屋頂,冷風就呼呼地往他們身上招呼,大雪是停了,視線可及的地方,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來昨晚那雪下得可是夠大的。
地道那邊的進展還算是穩定,雖然到現在還沒有打通,但是如今下雪了,大家不愁沒水喝,這邊的一片建築物開發了之後,又有了不少木柴,所以現在大家也就不再像從前那麽着急了。
上工之前先去吃飯,果子都的人現在基本上就吃兩頓,上工前一頓上工後一頓,其他時間有些家裏有小孩的,也時常會在自己家弄點,但是總體來說,這裏大部分人家都不算寬裕,吃兩頓是正常的。
菜色也簡單,窩頭配雞湯,大概就只是殺了一只雞,煮了一大鍋湯,這時間宗原他們吃完了,一會兒還有一撥人幹完活出來吃飯的,兩撥人就都指着這一鍋雞湯下窩頭呢,他們也沒好意思多吃。
如今天氣冷了,也不想前陣子一樣還可以吃上各種素菜,最多也就是吃點土豆白菜什麽的,還有一些夏季裏曬的菜幹。這一大鍋雞湯裏頭,還加了不少料,湯湯水水裏頭,還能吃上一兩片土豆蘿蔔,運氣好的話,也能吃上塊把子雞肉。
宗原和阿道兩個人幹掉七個大窩頭,宗原吃三個阿道吃四個,吃飽了就背着背簍往地道深處走,這條地道也已經被挖得很長了,但是因為比較寬敞,不像上次那條一樣需要貓着腰,走起來還挺快的。
走了二十分鐘,前面過來兩個背着一簍子土石的男人,面帶疲色,他們向宗原和阿道招招手,宗原他們就把自己的簍子跟他們換了,然後背着土石往回走,而那兩個人則帶着空簍子依舊回到地道深處。
因為地道太長,背着土石行走并不是一件輕松的事,如果每一次都讓一個人獨自背着簍子走完整條地道的話,一天下來,幹活的人辛苦不說,效率也未必高。所以他們就想出了這麽一個換背簍的辦法,說白了,就是把地道分成幾段,每個人只在自己的那一段地方裏面來回,出來的時候是背着土石的,回去的時候的空背簍,空背簍的那一段,人就可以得到休息,體力也在一定程度上得到恢複。
但是實行起來的時候,并沒有分那麽清楚,地道裏來來去去的人很多,往外面運土石的人,如果累了,遇到往裏走的人,就讓他們接了自己肩膀上的簍子,如果不累,繼續往前走,一會兒還會遇見別的人。
所以咋一看的話,是有些雜亂無章,如果這裏面有人不夠自覺,也是很容易渾水摸魚的,但是宗原他們在這裏和這些人幹了這麽久的活,還沒發現果子都有這樣的人。
快到八點的時候,宗原他們走到地道的盡頭,把那兩個負責挖掘的人換了下來,現在負責挖掘的人維持在四五個左右。換班時間是不固定的,就有一個大概,被安排上挖掘工作的,大部分都是身強力壯的男人,所以多做一會兒,對他們本身來說,壓力也并不大,而且地道很長,有時候時間沒辦法算得那麽準,這都是很正常的。
宗原手上戴着阿道給他做的那雙手套,抓着鐵鍬一下一下地往牆壁上鑿,這一段的土質很硬,鑿起來很費力,硬也有硬的好處,那就是不怎麽需要擔心坍塌。
鑿了大概一個多鐘頭之後宗原出了一身汗,為了早點把地道挖出來,最前面那個挖掘的人,總是要保持最好的體力,他感覺有些累了之後,邊上一個漢子馬上接過鐵鍬幹了起來,宗原着拿起他的鐵鏟給地上的幾個背簍裝土。
邊上,阿道正用一把小鏟子努力把兩邊多餘的泥土削掉,把地道大概整成一個拱形,都說拱形承重能力最強。
宗原鏟了半個多鐘頭土之後,又接過阿道的家夥整起牆壁來了,這個活兒也累,舉着胳膊還得使力,不多久手就酸了,就往背簍裏鏟土的活兒最輕松。
他們就這麽換着幹,大約幹上兩三個鐘頭左右就會有人過來替他們的班,然後再運一會兒土,等到下一批人上工了,他們再背一簍子土出去,就可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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