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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期托着腮幫子,幽幽嘆息道:“唉……”
“小師妹,你已經嘆了不下幾百遍了!到底有什麽煩心事,說來讓師兄聽聽?”桌旁一位白衣男子勸道。
沈期看了他一眼,搖頭晃腦:“你不懂!”
師兄說:“你非我,怎麽知道我不懂你的憂愁呢?”
沈期緩緩地瞥了他一眼,面如死灰:“我可能命不久矣了。”
師兄不禁瞳孔地震,內心掀起一陣驚濤駭浪,完全呈現在扭曲的面容上:“師、師妹,此話當真?!師傅知道這件事麽?你可不要拿這個開玩笑啊!”
沈期收回視線,她看着美人榻、八仙桌,看着房內與現代八杆子打不着的古色古香的裝潢,心胸無比郁結,忍不住捂臉長嘆了一聲。
還記得幾個小時前,她碼完今日份的更新,安穩地吹着空調喝着冷飲,躺在自家的席夢思大床上。
幾個小時後,她穿了,而且還坑爹地穿進了自己正在連載的小說裏!!!
如果是穿成主角倒是還好,至少後期能長命百歲、日天日地,可她卻穿成了一個又蠢又毒、喜歡迫害女主的炮灰。
這種沖擊力不亞于收到一封癌症晚期病危通知單。
沈期手握成拳,惡狠狠地錘了一下桌子:“早知道少看點快穿文!”
沈期是個全職爽文作者,以大女主爽文出名,一向習慣把女主虐得遍體鱗傷,對人生失去希望,後期情思斬斷,誰也不愛,獨自美麗。
在這本小說中,女主從天之驕子淪為荒唐笑話,接連被身邊的親朋師友背叛唾罵,孤獨一人,最後萬念俱灰地走上入魔的邪道。
多狗血,多酸爽,多龍傲天的套路啊!起點大男主看了也要直呼內行!
但俗話說得好,雪崩時,沒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女主黑化,沒有一個炮灰是不用負責的。
沈期沒想到,自己興奮地一字一字敲出虐女主的文字,有朝一日,竟也成了這場大雪裏的一片小小雪花!
她現在所在的這副身軀,名叫沈期欺,是清禮派掌門的寶貝女兒,女主的小師妹。
她為人驕縱任性,又蠢又毒。這樣一個标準的惡毒女配人設,簡直不要太明顯。
然而沈期欺連女配都算不上,如果把整個小說比作一部電影,那她就是其中的第……十八番。
換而言之,查無此人的炮灰。
但是在本文前期,作為一個惡毒炮灰,她對女主做的那些惡事,足夠讀者恨他恨得牙癢癢。
搶奪女主出獵收獲的成果不說,還習慣性地指使着自己那群追随者去霸淩和孤立女主,甚至将自己做的錯事,全部推到女主身上。
而前期的女主也如同聖母心發作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原諒這個不可理喻的小師妹,讓讀者怒其不争。
現在一想到這位炮灰最後被女主一刀斬首,挂在城牆上風化晾成人幹的結局……沈期整個人都不好了。
早知道當初不應該偷懶,直接把自己的名字拿來給炮灰随便取了!沒辦法,從現在開始她就是沈期欺了。
為了活命,她必須得強行降低存在感,說什麽也不能再招惹女主。
師兄看着對面雙目冒火、表情變幻莫測的沈期,忍不住往門口縮了縮:這小師妹今天怎麽了……行事如此古怪,怕不是得了癔症?!
“師兄!”沈期欺突然喚了他一聲,平靜地沖他抱了抱拳,“我打算從今天開始退出清禮派,咱們山不轉水轉,後會有期!”
師兄睜圓雙眼,嘴巴大得能吞下一只雞,整個人險些從椅子上滑落:“……小師妹,你是認真的嗎?”怎麽剛才還說自己命不久矣,現在突然就提出要走了呢?!
“當然!”
這個世界沒有讓她強制走劇情,沈期欺可不想再跑一遍老路,白白坐在這裏等女主殺過來啊!
沈期欺再三考慮,如果想要保平安,那就盡量離女主遠一點,越遠越好,這樣等到對方黑化的時候,就不會連累自己殃及池魚。
從現在開始遠離女主,那麽她至少能在這個世界安全地蹦跶到九十歲。
雖然沒法修仙成為人上人,長命百歲……但做個平平無奇的普通人,比從事修仙這個高危行業靠譜多了!
更何況,世界那麽大,當個逍遙自在的山賊游俠,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它不香嗎?
沈期欺越想越覺得滿意,連連點頭,豁然從位子上站了起來。
師兄反應過來,連忙攔下她:“師妹,你要去哪?”
“找沈決……”她話一出口,又感覺不對,連忙改口道,“不,找我爹!”
沈決就是清禮派大掌門,也就是原主親生的爹。
她想找到這個親爹,認真商讨一下退出門派的事情。再怎麽樣也是親爹,撒嬌打滾裝傻充愣,磨到對方同意為止。
師兄撲哧一笑,清俊的眉目間寫滿無奈,搖頭道:“師父他正在閉關呢,就算你現在去,他也不會貿然見你的呀。”
沈期欺一愣,掌門閉關?
她旋即一拍大腦,想起在前期的劇情裏,沈期欺的确一直在閉關。
因此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徒弟女主正在遭遇他人的欺負和淩辱。
這樣一看,她現在的确暫時不能去找這掌門親爹了。
因為沈決就是個無情的變态修煉機器,修煉起來一向人畜不分,哪怕是自己捧在手心裏養大的女兒也不能免俗。再三叮囑不能有人去打擾,否則輕則鞭杖五十,重則逐出師門……
沈期欺不禁萎靡起來,緩緩在八仙桌旁坐下,捧腮幽幽道:“唉……”
師兄:“……”得,又開始嘆氣了。大小姐的心思可真是琢磨不透啊!
正當兩人對坐發愁時,外面突然傳來嘈雜的喧鬧聲。
隐隐有人叫了一個名字,師兄側耳聽着,忽然露出戲谑的笑容來:“是小五那群人,一天到晚閑得沒事幹,估計又在刁難柳霜了。”
柳霜!沈期欺精神一振,這不正是本文女主的名字嗎?!
“師妹,要不要去看看?”師兄興味盎然地聽着窗外的動靜,一邊朝沈期笑道,“現在出去,估計能趕上好戲。”
沈期欺心尖一顫,七上八下,突然有一點點小糾結。
一方面,作為惡毒炮灰,她實在很想離女主遠遠的。
另一方面嘛,作為這本書的作者,兼女主的“親媽”,她實在很好奇自己筆下的主人公到底長成一副什麽模樣。
就比如她眼前的二師兄傅清,雖然一肚子壞水,但模樣也勉強稱得上風度翩翩。
而原主嘛,她剛穿過來時也照過鏡子,畢竟是一呼百應的大小姐,唇紅齒白,柳眉粉頰,标準的美人胚子。
柳霜……作為大主角,肯定是要獨一無二、天下無雙的。沈期欺記得自己塑造女主時,恨不得用盡世上最美好的形容詞,掏空肚子裏的文采墨水,天上地下都難尋。
這樣一個谪仙似的人兒,怎麽能不親眼瞧瞧呢?
傅清見沈期猶豫,便笑着拉了她一把:“走吧走吧,出去看看熱鬧!”
半推半就之下,沈期欺懷着濃厚的好奇心跟了出去。
清禮派坐落在一處青峰之上,山清水秀,雲霧環繞,一派祥和美景。誰也不會想到,幾十年後這裏将化為血海。
柳霜成魔後頭一個想到的便是清禮派,她将上下五千多名師生逐一淩遲,青峰夷為平地,從此這裏不再有飛鳥清溪,而是如地獄般的噩夢景象。
——屍骸遍地,血流成河,整整三年,這裏散發出的腥腐屍臭經久不散。
回憶至此,沈期打了個寒戰。
如果真的等到了那一天……希望人沒事。
走出房間,一片迂回曲折的荷塘回廊映入她的眼簾,紅瓦廊柱,玉石鋪地,一眼望去,翠綠的蓮葉無窮無盡,池水倒映出湛藍的天空與耀日,雙色錦鯉在水中甩尾嬉戲。
親眼看見自己寫出的小說化為實景,這場面還真是蠻震撼的。
沈期欺心想:清禮派不愧是修仙界第一大仙門,修築個外景也花大手筆,連地板都散發着金錢的味道……或許這就是鈔能力吧!
回廊中間,伫立着一行白衣人。沈期欺看得眼熟,清禮派的門派校服可不就是白色嗎?
“果然是小五和柳霜。”傅清領着她走了過去。
沈期欺愈走愈近,看見五師姐芙洛雙手抱胸,正一臉無辜地和對面的人說着什麽,而她對面的人背對着沈期,看不見容貌。
那背影清雅脫俗,隐約有溫潤絕塵之氣。
女主連站姿都格外好看,沈期欺看得心癢癢,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
……
柳霜垂眸,嘴唇抿成一條直線,靜靜地聽着幾人聒噪如烏鴉般的訓斥聲。幾縷發絲垂在她的頰邊,襯得秀美的側臉溫婉如玉。
雖然她表面上似乎聽得十分認真,實際上卻在走神。
“我看得明明白白,小姐丢了好久的玉梳分明就在你房裏!”芙洛身旁的侍女阿寶雙手叉腰,趾高氣昂,尖銳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沉思,“快點把東西交出來!”
柳霜沒有回答,只是微微擡了擡眸,清清冷冷的眸光從眼前一行人臉上掠過。
一群狗仗人勢修為低下的廢物罷了,她毫不在意。……只是這些人看上去無比真實,難道這不是個夢境?她真的回到了回去?
柳霜試圖調轉渾身力量,發現四肢百骸通暢無比,丹田內魔元無損,并無任何異常。
以她現在的實力,一根手指便能讓眼前幾人灰飛煙滅。
柳霜瞥了一眼盛氣淩人的一行人,眸色漸漸冷了下來,放在身側的指尖微微蜷縮,向上一擡——
突然,芙洛一改諷刺的神情,聲音一柔:“二師兄、小師妹!”
身後一陣爽朗的笑聲傳來,是傅清的聲音:“兩位師妹在此處聊些什麽呢?快告訴我們。”輕快的腳步聲逐漸接近。
柳霜的身形微不可查地一頓,輕輕放下了手。
她都快忘了,自己還有個小師妹。
這個小師妹,正是她日後血洗清禮派的“罪魁禍首”。
她在青峰上度過那些生不如死的日子,真是拜對方所賜。
沈期欺,這個恃寵而驕的掌門之女,只不過因為看自己不順眼,一而再再而三地慫恿其他人孤立、诽謗她,一步一步将她推至風口浪尖,承受所有人惡意的侮辱。
她半阖雙眼,掩去其中寒意,轉身淡淡招呼道:“二師兄,小師妹。”
傅清笑道:“兩位師妹,有話好好說,可不要再吵架啊。”
而一旁的沈期欺卻睜大雙眼,目不轉睛地盯着柳霜。
“有些誤會罷了。”芙洛婉轉一笑,面朝柳霜,顫聲道,“柳師妹,這件事絕不是她們所說的那樣,你不會做出偷東西這種事的,對嗎?”
說罷,還楚楚可憐地望着傅清與沈期欺,顯得自己多無辜似的。
一隊唱紅臉,一個唱白臉,典型的打一棒再給個棗吃。
柳霜沒有多餘辯駁,只輕聲回答道:“玉梳是師傅送給我的,師姐丢掉的那把玉梳,我并不知情。”
阿寶咄咄逼人道:“你胡說!我親眼看見,你的那把梳子和芙洛小姐的一模一樣!”
場面一時間火藥味十足,傅清饒有興致地摸着下巴,而沈期欺站在一旁,反常地沒有搭腔,但仍然死死盯着柳霜。
柳霜環視周圍一張張道貌岸然的臉,不難猜想背後難辨的人心。
她輕輕眨了一下眼睛,再睜開時,已經能看破其他人內心的真實想法。
只聽芙洛得意洋洋地盤算道:“早見那把玉梳好看得緊,又是二階靈器,只要我死咬說法,玉梳肯定落入我的囊中……反正也不會有人來幫她!”
柳霜又平靜地看向傅清,只聽這位二師兄不懷好意地想:“哈哈哈,這可真是有意思,最好吵得再兇些,撕破臉皮就更妙了!”
她嗤笑一聲:果然不論怎麽解釋,也不會有人幫助自己。
目光轉向最後的沈期欺,柳霜準備看看眼前蛇蠍心腸的女人,心中醞釀的究竟是些什麽惡毒的想法——
“天吶天吶天吶,女主怎麽會這麽好看啊!這眉毛,這眼睛,這鼻子嘴巴……啊我死了,我可以,我真的可以!不愧是我翻遍字典生出來的崽嗚嗚嗚嗚哇……”
柳霜:“……”這都是些什麽胡言亂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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