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沈期欺眼前似有火樹銀花掠過,不禁雙腿發軟,猝不及防向後倒去。幸而柳霜反應極快地伸出雙手,下意識将她接了個滿懷。

這一抱,柳霜身形一僵,像是受到了什麽刺激一般。

太熱了。

自從她入魔道以後,體溫寒冷如冰,上百年未與正常人這樣貼身接觸,懷中柔軟暖熱的身子竟是如同烙鐵,燙得她心尖兒都燒了起來。

她一時間想推開,又覺得不妥,只能像個雕塑似的楞在原地。

昔日裏叱咤風雲的魔主,此刻竟也有些不知所措。

沈期欺難受得緊,嗚咽了一聲,她身子要矮上一些,整個人軟倒在柳霜懷中,像一只鴻蒙未開的小獸,親昵地蹭了蹭那段雪白的側頸。

溫熱的吐息一下又一下,輕輕掃過頸邊的冰涼皮膚。

柳霜渾身一震,閉了閉眼,伸手箍住沈期欺的細腰,将她帶遠了些,低聲喚道:“沈師妹,醒醒。”

她一邊探入對方的靈海之中,卻發現靈海深處一片混亂無序,幾道破碎的符號浮現在空中,柳霜仔細看去,那些方塊符號更像是一種文字,可惜她并未看懂。

一連喚了好幾聲,沈期欺才漸漸恢複意識。

她緩緩睜開眼睛,視線逐漸清晰,看見柳霜姣好的側臉近在咫尺,竟像是沒睡醒似的又蹭了一下,黏糊糊地說道:“師姐,你身上好冷……”說罷,又伸手将柳霜抱緊了些,仿佛要為她驅寒。

柳霜:“……”她無可奈何地長嘆一口氣,将沈期欺從自己身上硬生生扯了下來,順手捏了捏眼前人的臉頰。

沈期欺被捏疼了,嗷地一聲,整個人彈到了一邊。她驟然清醒過來,看着柳霜端正地立在自己面前,擰着一雙細眉,嘴唇緊緊抿成了直線。

她愣了一會兒,漸漸想起剛才自己幹了些什麽混賬事,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讪讪道:“……剛才得罪了,師姐。”

糟糕了,女主會不會以為自己在調戲她?不會生氣吧?

柳霜側過臉,道:“無礙。”聲音清冷如山中溪泉,叮鈴作響,然而氣息卻有些不穩。

沈期欺仔細一看,竟發現眼前師姐神色平靜,耳根卻隐隐泛紅。

她一怔,心中憋笑:天呀,我不過抱了一下,她就害羞起來了!這女主實在是太可愛了吧!

沈期欺忍住臉上笑意,端端正正地站好,向柳霜說道:“多謝師姐相助。”

柳霜垂下眼:“無妨。”她有些窘迫地移開了目光,輕聲道,“……你剛才究竟是怎麽了?”

她仔細探查了一番沈期欺的身體,沒有找出任何異常,忽然暈倒屬實奇怪。但看沈期欺的神情,也不像是假裝出來的。

沈期欺露出茫然神色,搖了搖頭。

她也不知道方才是發生了什麽,只不過看了一眼魚,就開始頭疼了。現如今什麽也想不起,只記得大腦中轟鳴陣陣,像有無數道神秘聲音在同時說話。

沈期欺只得回答:“可能是昨晚沒有休息好吧。”

柳霜無言,若不是她昨晚用黑鳥探查過,可能就信了這番話。

“不過,這些死魚實在非常蹊跷。”沈期欺道,“師姐怎麽看?”

柳霜道:“或許,是有人将魚不能吃的東西投入了水中。”

兩人平靜對視,心裏早已有了不同答案。

沈期欺颔首,不再多言:“師姐言之有理,我們先回去吧。”

兩人行至山道,一路上竟又看見了許多死去的鳥鹿屍體,風一吹,憾樹暗紅的花葉正旋舞飄落下來,洋洋灑灑地鋪滿山階。

沈期欺面色淡定,心中卻隐隐開始激動起來。

她想起這段劇情了。

在書的前期,女主原本修煉極快,三年便拿下內門弟子中的魁首,後期卻如同傷仲永一般,并不是因為她沒有天賦,而是因為她自身的外挂阻礙了其修煉。

試問哪個爽文女主沒有外挂?女主的外挂自然也不同于常人——她體內流淌着魔域的上古血脈。

魔修的血脈與正道相斥,自然不能修行清禮派的功法,因此她遲遲不能突破練氣後期。

此時的柳霜,并沒有意識到自己與生俱來的宿命,仍有一顆向善的正道之心,直到有不速之客入侵清禮派,這才拉開了她後期堕魔的序幕。

而這些死去的動物屍體,正是那些不速之客——魔域中人留下的手筆,相當于現代游客的“到此一游”,提醒衆人他們要來搞事了。

魔域入侵以後,雖然未對清禮造成太大的傷亡,但卻給柳霜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影響。

因為她遇到了魔域的少主司徒雲,在對方的身上,她嗅到了同類的親切氣息。

她漸漸驚恐地發現,自己對于修魔的渴望,竟然是無法抗拒的……

想到這裏,沈期欺摸了摸下巴,又瞟了一眼身旁的柳霜,心中隐隐有些遺憾。

一想到現在溫柔可愛的小白花師姐,很快就要變成黑心大魔王,實在有點可惜。

而身旁的“小白花”面色淡漠,突然停下了腳步:“我到了,師妹。”

她停在百草園前,轉身面向沈期欺。

沈期欺一愣,看了看眼前樸素的百草園,憶起這裏的确是女主住的地方,便笑着揮了揮:“師姐,明日見。”

柳霜聞言,身形微不可察地一頓,伸手撥開藩籬門,無聲走了進去。

看着清麗淡然的背影逐漸遠去,沈期欺這才收回視線,哼着歌朝自己房裏去了。

……

翌日,沈期欺一夜好夢,精神充足地從床上爬了起來。

今早不用上課,沒有青鳶叫聲擾人,她便睡到了日上三竿的時候才醒。

醒來之後,沈期欺揉了揉肚子,準備去外面找點吃的。

她這具身子已經修煉到築基初期,按理來說,是已經可以辟谷了的。但這大小姐估計是嘴饞,竟也沒有特意修煉辟谷。

沈期欺倒是沒有什麽不滿,人間的美食珍馐那麽多,不親自嘗嘗豈不是可惜了?

她走出庭院,卻看見空中一只飛鳥撲閃着翅膀,竟向自己直直沖來。

沈期欺吓了一跳,連忙閃到一旁,就看見那只鳥殺了個回馬槍,正好落在她的頭頂上,一邊用鳥爪子在她頭上蹦跶了幾下。

沈期欺:“……”她伸出一只手,把頭上的鳥給抓了下來,仔細一看,這似乎是只鴿子啊。

這只白鴿通體雪白,鳥目與鳥足皆為深紅,看上去十分肥美,沈期欺看着看着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感覺有點餓了。

她心道:唉,真想念我媽炖的鴿子湯……

沐浴在她如狼似虎的目光中,白鴿有些不寒而栗地抖了抖翅膀,宛如一只把頭埋在沙子裏的鴕鳥,弱小可憐又無助。

沈期欺見它雙目熠熠,頗有靈性,忍不住笑了一聲:“放心,我不會吃你的。”便準備将它轉了一圈,準備就地放生,卻發現鳥趾一旁似乎系了什麽東西。

她一怔,取下那一團紙條,擡手放開信鴿,便看見那白鳥宛如一簇點燃的火箭,忙不疊地蹿了出去。

沈期欺無言,輕輕将紙條展開,便看見白色的紙面上竟然空無一物,她苦惱地皺起眉頭:“……這是無字天書嗎?”

然而下一秒,紙條上流轉金色光華,竟一個字一個字地浮現出來。

“近日有諸多弟子抱怨,內外門許久未有流通變動。因此,各峰長老協議舉辦一次升學比試,所有內門弟子必須參與,友好切磋,點到即止。獲勝者将張貼于紅榜之上,按照排名從上至下公布。”

“外門弟子若有意願,也可報名參與,勝者獲得一次升入內門的機會。”

“比賽時間為十五日後,望內門弟子細心準備,旗開得勝。”

沈期欺一字一句念了出來,而後恍然大悟:這就跟期中考試差不多嘛,不過就是以比武的方式考核罷了,還搞什麽排行榜……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麽編出來這種槽多無口的東西的。

只不過這“內門弟子必須參與”,實在有些強人所難。她現在什麽功法也不會,就只曉得一個喚火咒、一個清心訣,到時候上臺做什麽?念個咒、縱個火,然後灰溜溜地被打下臺?

想了想那場面,沈期欺的臉不禁皺成了一團。

為了讓自己輸的不是太難看,她感覺是時候惡補一下修仙知識了。

只不過,這知識猶如大海撈針,該如何補起呢?她記起清禮派有一處藏書閣,卻也不清楚到底在哪裏。

沈期欺将紙團捏在手中,邊走邊發呆。前方突然響起一陣吆喝聲,拉回了她的神智。

她擡起頭,發現自己不知不覺竟然逛到了百草園。

沈期欺猶豫一陣,推開了藩籬門,踮腳往園中走去。

園中十分清冷,看不見多少人影,腳下一畝畝藥田碧綠無邊,許多靈草被晨風一吹,輕輕地左右搖曳起來。

那吆喝聲看起來是從裏屋傳來的。

沈期欺往屋裏走去,便聽見一個老頭正喊着:“你今天可是魔怔了,竟然将炎草當做材料扔進爐裏?實在不像話!”

透過紙窗,她便看見柳霜腰背筆直,正盤腿坐在地上,手中拿着一簇草藥,她身邊站着一個虎着臉的布衣老頭,面色青黑。

沈期欺看了一會兒,忍不住喚了一聲:“師姐!”

柳霜似乎聽見了,倏然轉頭,便看見小師妹站在窗邊,探出一個小腦袋來,正朝着自己甜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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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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