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比試現場本就氛圍輕松熱鬧, 長老們也不會特意管束,沈期欺如此“奇葩”的舉動,更像是水滴驟然濺入油鍋, 激起一片又一片嗡嗡的讨論聲來。

有人茫然道:“她那古怪的姿勢是何用意!?什麽棒啊沖呀的……又是什麽?”

“不知。莫非是什麽奇特的咒術口訣?!”

那人機警地猜測:“都說那二人互不順眼,莫非沈期欺此舉是在詛咒柳霜比賽失利?!”

“可我聽說,她們倆最近私底下關系匪淺啊!剛才沈大小姐不還為柳霜出頭麽?!”

衆人感嘆:“這兩人的關系……可真是撲朔迷離啊!”

亂糟糟的流言蜚語之間,柳霜越過黑壓壓的人群,朝沈期欺遠遠地一笑, 烏發被朝陽染得金燦雪亮, 渾身鍍了一層暖光, 熠熠生輝。

沈期欺呆了片刻,眨着眼睛, 雙手慢慢從頭頂拿下來, 捂住了胸口。

師姐要是不黑化就好了。

她縮成一團, 心髒在手掌下怦怦亂撞,莫名的情愫不知所起。

……就這樣一直做個溫柔可人的小白花, 多好啊。

芙洛冷眼看着, 眸子裏閃過一絲怨毒,“還比不比了?”

柳霜回過身, 淡淡道:“五師姐先請。”

芙洛将身側的一支長鞭解下,緊緊握在手中, 威脅似的:“我可不會手軟!”

柳霜雙手揣在袖中,似笑非笑:“還請五師姐手下留情。”

“哼,拿出你的法器!”

“不必了。”柳霜道,“我空手。”

不過是對付一個小小的築基期, 還用不着這麽隆重。

芙洛立刻黑了臉, 鞭子在手裏捏得彎成蚊香, 咯吱作響:“你、你什麽意思?你是看不起我嗎?”

柳霜頗為詫異地瞥她一眼,懶懶道:“師姐多慮了。”我要是拿出來,你也不用站在這兒了。

其他弟子交戰時都會祭出本命法器,以表互相尊重。就柳霜一人選擇空手,簡直就是在昭告天下——我空手都能對付你。

衆人聞言,面面相觑。

“這柳霜今日怎的這麽傲氣啊?”

“估計是瞧着有沈大小姐撐腰吧……”

沈期欺亦是萬分吃驚,原書中女主和芙洛對戰,用的是自己的本命寶劍,練氣期不敵築基,理所應當是輸了,大庭廣衆遭受衆人恥笑、嘲諷,還險些被逐出內門。

幸而秦擎出面為她說話,保駕護航,才讓她免受後來的譏諷。

但也正因如此,柳霜被許多秦擎的愛慕者而孤立,捏造謠言,竟将她形容成水性楊花的婊/子,為衆人所恥。

而如今秦擎和柳霜連朋友也算不上,自然不會為她辯護;她又竟然空手迎戰,難道還是因為自己穿越過來的蝴蝶效應,造成了這一系列變故?!

沈期欺撓了撓頭,心裏十分擔心:師姐,你這副樣子雖然挺帥,但千萬別裝/逼失敗啊!

連中央席上的幾名修士大能都變了臉色。

虛浮道人冷哼一聲,一掌拍響了身側的扶椅把手:“不像話!太不像話!”他自然說的是自己的眼中釘柳霜。

“這柳霜……”他身旁一個衣着華貴的玄衣男子雙手抱胸,若有所思道,“莫非就是之前盛極一時的年少天才?”

那男子看上去不過二三十歲,相貌英俊,不怒自威,看上去年紀輕輕,周身卻流露出一股超越了年齡的成熟和淡然。

虛浮道人一愣,連忙應道:“正是她。”

玄衣男子嘆道:“看她根骨也算是天資絕豔,實在可惜……”

“雲閣主,那柳霜已是必輸無疑了。”虛浮道人尖酸道,“她這一年來始終毫無長進,只怕是平時忙着吃飯睡覺,每日好吃懶做,早已經放棄了修煉。”

身側的水玉真人眉頭一蹙:“師叔,慎言!”她知道虛浮一直對柳霜頗有微詞,沒想到言語竟然能如此刻薄。

依她來看,柳霜上課态度一直都十分認真,比那些個喜歡開小差、講小話的內門弟子好得多,分明不像他口中講的那樣不成器。

虛浮道人不理睬她,問道:“雲閣主,依你看,其他幾位弟子中,有沒有更優秀的?”

這男子正是雲曲閣閣主雲鳴意,他笑了笑,神色了然,聲音清越:“貴派的弟子都乃百裏挑一的好苗子,各有千秋,日後必是修仙界棟梁之材,前程無限啊!”

虛浮道人聽了,虛榮心被滿足,愉悅地拱手道:“過獎,過獎,貴閣弟子也個個都是人中龍鳳,未來可期。”

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

中央席上彌漫着屬于成年人之間的阿谀奉承、推杯換盞,将修仙界迂腐固化的表皮撕開了一角,仙界百家的領袖高層如同一潭死水,上百年未曾動過。

而擂臺之上,兩人已開始不由分說地打将起來。

大抵是因為受了氣,芙洛的攻勢格外狠戾,那鞭子上尖刺銳利,銀芒閃閃,真要被打到了,恐怕得将人刮下一層皮肉還不止。

柳霜雖然雙手空空,但身影閃躲自如,眼看着芙洛的長鞭就要打到身上,竟也被她險險避開。屢次下來,倒是看得人捏出一把冷汗來。

長鞭宛如一道烈焰,呼哧兩聲,破風席卷而來,石破天驚,卻再次擊空了,擂臺上揚起一片塵土。

芙洛見捉不到她,臉色漲紫,恨恨道:“你就只會躲麽?!”

柳霜勾唇笑了笑,她身形靈動,此時閃至芙洛身後,不輕不重地擊出一掌,只聽砰的一聲,掌風有如波紋一般蕩開,激蕩洶湧,将芙洛掀了個趔趄,卻不痛不癢。

兩人來回纏鬥,一人激進如風,一人渾厚如浪,看起來竟也比想象中的精彩許多。

芙洛臉色漸漸難看,她本以為擊敗柳霜是輕輕松松的事情,不出三回合就能解決。但對方每每躲避及時,游刃有餘的模樣,竟讓她生出一股貓逗老鼠的感覺!

雲鳴意雙眼一亮,臉上浮現出贊虛之色:“看似綿軟,實則以柔化剛。好!”

虛浮道人見狀,繃着一張臉,面如土色。

這場比試的焦點不知何時已經變成柳霜,衆人的目光牢牢鎖在她飄然的身姿上,也情不自禁地為她叫起好來:“躲得好!”

“嘿,這招漂亮!”

芙洛呼吸短促,像是有些急了,手中長鞭越發快速淩厲,呼呼刮過,宛如閃電,直攻要害。

柳霜微微錯步,閃身避開,那長鞭上的倒刺正好刮破了兩只衣袖,露出白玉似的纖長手臂來。瞬息之間,她連出幾掌,掌風獵獵,拂起耳邊烏發,黑眸清亮,清越如風。

那幾掌雖不痛不癢,可手法飛快,芙洛急轉身軀,躲得有些狼狽,聽着周圍一圈的喝彩聲,一時間驚怒交集,神色扭曲,眼中掠過一絲暗芒。

柳霜躲閃輕松,為了不洩露實力,便有意裝做疏忽,讓她劃破幾次衣裳,演作頹勢。

電光石火間,她故意露出破綻,芙洛這厮也不是傻的,自然抓準了時機,長鞭裹挾着熱浪,向她白細的頸間掠去。

柳霜向後一翻,假意垂死掙紮,祭出一掌,掌心劃過幾絲黑焰,這一掌看似拼盡全力,其實輕飄飄的,哪怕是普通人也完全可以躲過。

沒想到芙洛向她詭異一笑,瞳孔微縮,竟是躲避不開的模樣,整個人被烈焰擊中,砰地飛了出去,轟然跌出擂臺。

變故橫生,場下一片嘩然。

“五師姐——!”

“芙洛師妹,你沒事吧?!”

“怎麽回事兒啊?!”

衆人連忙一擁而上,裏三層外三層将她包圍。

芙洛跌倒在地,嘔出一口鮮血,陰冷的目光直直看向臺上的柳霜,語氣卻凄然無比:“柳師妹,我知道你恨我……”

柳霜站在原地,微微蹙眉。這一掌她并沒有用太多力氣,芙洛的戲倒演得很足,一副身受重傷、楚楚可憐的模樣,令周圍的人無不動容。

幾名長老瞬間趕去,将芙洛整個人攙扶起來,只剩柳霜一人孤零零地站在臺上。

沈期欺傻了眼,明明書中并沒有這段劇情……怎麽會變成這樣?

她相信柳霜不可能無緣無故傷人,肯定又是芙洛在搞幺蛾子!

“長老,你們快救救芙洛師姐,她都嘔血了!”

“怎麽會傷得如此嚴重……”

有人看向柳霜,率先發難:“我們都看到了,是柳霜将她打成這樣的!”

“她真是心狠手辣,連自己的同門都不放過?!”

柳霜負手而立,冷冷道:“有人自導自演罷了。”

一人義憤填膺:“你還說!要不是你出手如此狠毒,芙洛師姐會傷成這樣?”

芙洛搖了搖頭,臉色蒼白:“師兄,別、別怪柳師妹……”說罷又嘔出一口血來,順着尖尖的下巴滴落在雪白衣裳上。

那人憐惜道:“師妹真是菩薩心腸,可惜那廢人不識好歹。”

“我可以作證,芙洛師姐前幾天與柳霜發生了一些龃龉。”一人小聲道,“那廢人估計是心懷恨意,特意報複也說不定……”

沈期欺聞言大怒,再也忍不住,站起身來:“你放屁!”分明是這群人先撩者賤,還學會倒打一耙了?

“可這就是柳霜的錯!”

沈期欺反駁道:“真的嗎?我不信。我師姐無緣無故打傷她做什麽!”

有人不服道:“誰知道呢,公報私仇吧?”

“就是,這女人可真是小肚雞腸,不就被人說了一兩句而已……”

突然,虛浮道人暴呵一聲:“夠了!”

他看向擂臺上的清傲女子,咄咄逼人:“柳霜,你可知錯?!”

柳霜擡高下颚,眸光冷然:“我沒錯。”

“你沒錯?!”一旁的祁連道人長嘆一聲,“我再三聲明,不可傷人,點到即止!你卻将你師姐打成重傷!”

芙洛狀似虛弱地倚在旁人懷中,眸光裏閃過一絲得意。

眼看場面劍拔弩張,沈期欺三兩步跑上擂臺,毫不猶豫地擋在柳霜身前,正色道,“慢着,你們不如再好好查查!我相信師姐,她不會做這種事情……肯定還有別的原因!”

柳霜吃驚地看向她,眉目柔和了一瞬,心中微熱。

“還查什麽查,人都傷成這樣了!”

周圍一片附和:“就是啊,快老實承認吧!”

所有的矛頭頓時指向柳霜,一時間除了沈期欺,竟沒有人站在她這邊。

虛浮道人拂袖道:“沈期欺,現在可不是你任性的時候!”

沈期欺嗤笑一聲:“任性?我只是實話實說罷了。你們也不動腦子想想,芙洛師姐這麽一個築基期的,怎麽可能會被練氣期打飛?!”

“可芙洛受傷不假,你又怎麽解釋?”有人道。

沈期欺咬緊嘴唇:“誰知道呢,說不定那血是她自己逼出來的。”

芙洛表情一滞:“……你!”

“都閉嘴!”虛浮道人冷冷道,“沈期欺,你有何證據證明芙洛是假裝的?”

“我……”沈期欺張了張嘴,手握成拳,“但也沒有證據證明是柳霜做的啊?!”

阿寶道:“信口雌黃!芙洛師姐受傷便是最好的證據了!依我看吶,她就是看着和芙洛師姐發生了矛盾,借機報複!”

“誰會特意弄傷自己啊?呵,強詞奪理。”

“這廢人可真歹毒!”

水玉道人猶豫一陣,小聲道:“師叔,我看沈期欺說的也有些道理,不如再仔細查查?”

虛浮道人剜她一眼,冷笑道:“水玉,我知道你一向偏心柳霜,現在可不是你婦人心腸的時候!”

芙洛聞言可憐兮兮地望着她,眼波潋滟:“水玉先生……”

水玉嘆了口氣,搖搖頭,不再言語。

風言霜語紮在身上,柳霜也面不改色,長睫下的黑眸淡淡,像是習慣了似的。

沈期欺聽得腦門青筋直跳,還要據理力争一番,突然柳霜将她的手一握,微微搖了搖頭。

她的指尖冰涼細膩,捏着沈期欺纖細的手腕,活生生把人一肚子火氣給滅了。

沈期欺只得硬生生憋了回去,眉眼耷拉下來,剛才盛氣淩人的模樣不見了,變得有些委屈巴巴:“師姐……”

柳霜無意識地伸手往她頭上呼嚕了一下,低聲道:“不必再跟他們争了,他們不會信。”

一個是內門中的明日之星,一個是多年未曾長進的廢物。

有點眼力的人都知道該幫襯誰。

沈期欺情緒低落地垂下頭,左顧右盼,除了自己,真沒有一人願意出來幫柳霜。

她下意識地看向秦擎和盛辭,這兩位男主也坐在原地,一人緊蹙眉頭,一人面露遲疑。

其他門派的弟子更是事不關己,幸災樂禍。

原來大多數人總是願意相信那些親眼看到的東西。

沈期欺突然覺得很冷。這樣無厘頭的事情,女主是怎麽經歷一次又一次的?

祁連道人聲如洪鐘,靈壓襲卷而來,有如波浪翻湧,逼人就範:“柳霜,你還不認錯!”

柳霜站在原地,眸色越發暗沉:“……我沒錯,也沒做過。”

“你沒錯,難道她是自作孽不成?”虛浮道人冷哼道,“你且早些認錯,還能減輕罪罰。”

見大勢已定,柳霜自嘲似的一笑,冷聲道:“要罰便罰,随你們吧。”

祁連道人面色稍霁,與周圍人商讨片刻,宣布結論:“既然如此,即日起,将柳霜送入黑水崖,禁閉三十日!”

芙洛眼中頃刻間迸發出勝利的喜悅,一閃而逝。

衆人的眉眼中閃爍着暢快的惡意,為自己又能多一樁飯桌上的談資而雀躍。

很快便上來兩個修士,要将柳霜帶走。

“師姐……”

沈期欺突然固執起來,下意識地握緊她的手指。

修士過來押人的時候,她怎麽也不肯松開。

柳霜一時間竟然掙脫不得,微微俯下身,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師妹,先放開我。”

沈期欺垂着頭,用力搖了搖。

她心疼。

她實在太弱小了,渺小又無能,恨不得長出三頭六臂,保護女主不要再受到那些傷害。

柳霜無奈地嘆了口氣,輕輕捧起她的臉。

小姑娘的睫毛尖兒長長密密,巴掌大的小臉安靜地置于手掌上,眼圈和鼻子殷紅,眼波氤氲水汽,仿佛受盡了委屈。

柳霜心中突然一片柔軟。

她覺得自己魔怔了,竟然受到蠱惑般地垂下頭,在沈期欺的額上落了一個羽毛似的吻。

沈期欺倏然睜大了眼,眼淚凝在鼻尖上,手上的力氣也忘了維持,就這麽把她松開了。

整個世界仿佛只剩她們兩個人。

柳霜的背影随着那兩人一點點走遠了,消失在光影盡頭。

沈期欺站在原地,捂着發燙的額頭,怔怔的,感覺自己被騙了。

她看見柳霜回過頭,靜靜地笑了笑,像是無言的安撫,淡紅嘴唇張合,一幕幕都像是慢動作。

“無事,等我。”

※※※※※※※※※※※※※※※※※※※※

小虐一下下,差不多該讓她倆開點竅了!(來自親媽的凝視)

謝謝大家感謝大家!!我真的盡量粗/長了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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