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長藥道人吆喝道:“沈期欺!”

“哎——”屋檐下的納涼椅上冒出了一只手, 懶洋洋地回應着。

“別老躺着了!”長藥道人拿着一簍子草藥,從屋裏走出來,“你要是沒什麽事兒幹, 就幫我把這些花花草草給料理好了!”

沈期欺打了個哈欠, 長長的睫毛垂下來,臉上寫滿困倦,整個人沒骨頭似的癱在躺椅上。

“師傅,我不想動……沒力氣。”

長藥道人失笑:“你這年輕人, 怎麽一點精氣也沒有。”

“您不知道,前幾日在山下游歷, 吃不好睡不飽的, 每天到處練級打怪, 風餐露宿的……”沈期欺揉了揉臉頰,嘆氣, “看見了不, 我都瘦了一圈!”

她感覺自己能一直這麽葛優躺下去。

長藥道人說:“那不正好,你起來鍛煉鍛煉。”他把竹簍子不由分說地塞進沈期欺懷裏, “快快快,別躺了!”

沈期欺抱怨似的小聲咕哝了一句:“怎麽跟我媽似的呀……”然後以秒速一毫米的速度緩緩地直起腰板。

這時柳霜從她身邊路過, 帶起一陣熏人的暖風。她正提着一桶井水,袖子挽在手臂上,露出一段白藕似的小臂。

沈期欺偏過頭,下意識地朝她伸出一只手:“師姐,你拉我一把。我起不來了……”

柳霜看了看她,沒伸手, 問道:“很困?”

沈期欺坐在原地反應了兩三秒, 才睡眼惺忪地點點頭。

柳霜接過她懷裏的藥簍子:“那你睡, 我幫你。”

沈期欺頓時利索地躺了回去,眯縫着眼睛朝她笑:“嘿嘿嘿,我就知道師姐最好啦——”

一旁的長藥道人雙手叉腰:“小霜,你也別老慣着她呀,讓她做點事情!”

柳霜伸手在沈期欺腦袋上揉了揉:“她這幾天确實沒睡好,還是算了吧。”

沈期欺仰着臉傻笑,被她揉得左搖右晃。

長藥道人搖搖頭,只好瞪了一眼沈期欺:“罷了,随你們吧。”

“師傅,我就睡億小會兒……”沈期欺豎起一根指頭,呢喃着,音量越來越小,最後直接沒聲兒了,不一會兒,呼嚕聲就響了起來。

柳霜給她披上一件衣服,又把不安分的手腳塞進衣服裏,然後拿起簍子走到了田地中間。

長藥道人微微蹙眉,神情有些複雜:“小霜啊……”

“怎麽了,師傅?”柳霜回過頭看他。

“你臉上的毒,”長藥道人打量着她,“還好吧?”

柳霜靜了靜,緩緩點點頭。

長藥道人欲言又止:“那就好……對了,我這兒煉了一副抑毒的丹藥,你先收着。”他從懷中掏出一只銀藍色的小瓶子,小心遞給她。

柳霜目光澄澈,伸出雙手認真接過:“多謝師父。”

長藥道人又看向沈期欺并不老實的睡姿,猶豫道:“你和她……”

柳霜跟着看了過去,沈期欺的睡顏幹淨無辜,不染纖塵,像是全世界最沒有煩惱的那個人。

她的聲音忽而輕柔下來:“小師妹很好。”

長藥道人笑了笑,說:“那便最好不過了。其實她最開始接近你時,我是不大信任的,後來聽說她為你次次出頭,都不像是作假。你性子悶,她又活潑,剛好能幫襯着你些……”

他總覺着柳霜愈發成熟穩重了,眼神不像是個十七八歲的女孩子,清冷得很。身邊也沒有朋友,去哪都孤零零的,除自己以外,旁人難走進她的心。

直到沈期欺來找她,才終于見她身上冒出點人間煙火的氣息來。

柳霜心中觸動,不禁向他深深鞠了一躬。

她知道長藥道人一向将自己視如己出,關心對待,哪怕是臨死前都還念着柳霜的名字,為她洗清冤屈。

她眼眶微熱,輕聲道:“師傅,昨日種種,皆成今我。您于我有知遇之恩,柳霜實在感激不盡。”

長藥道人撫須笑道:“你我有緣,師徒一場,不必言謝了。”又看了看沈期欺,道,“這丫頭醒了之後,留她吃個晚飯再走吧,我正好有些任務交待她。”

柳霜應了下來。

傍晚來臨的時候,沈期欺便被柳霜叫醒了。

晚風撩過屋檐下的六角鈴铛,發出叮鈴的清脆響聲,遠遠地蕩開。

她迷迷糊糊地掀開眼皮,此刻日薄西山,天邊的雲霧燒得一團緋紅,斜斜的影子拖在地上。

朦胧的視線裏,柳霜站在夕陽最後的餘晖裏,眉目被映得微微泛出暖紅,整個人像是有了別樣的溫度。

“師姐。”她模糊不清地嘟囔了一句,伸了個懶腰。

柳霜握住沈期欺的手,輕輕把她從椅子上拽了起來。

“該吃飯了。”

沈期欺啊了一聲,聲音軟綿綿的:“我都要睡飽了。”她揉着眼睛,乖乖地綴在柳霜身後,像個指哪打哪的小尾巴。

晚飯是鲫魚湯,魚肉白嫩,湯濃如牛乳,香味聞着很鮮美,還有一道葷和一道素。東坡肉整齊地砌在白瓷盤裏,顏色紅亮,不膩,菠菜碧綠,入口清甜。

沈期欺眼睛一亮,瞬間感覺自己又餓了。

柳霜是辟谷的,整個飯桌上便只有沈期欺和長藥兩人埋頭苦吃,連說話的功夫都沒有。

柳霜給他倆遞紙,有些無奈:“小心噎着,吃慢些。”

兩人嘴裏塞滿了米飯,說不出話,皆向她豎起一個大拇指以表贊揚。

一頓飯吃了十來分鐘,等到該洗碗的時候,沈期欺主動請纓。

“沈丫頭。”長藥道人走到她身邊,笑道,“小霜的飯菜合不合你的胃口?”

沈期欺仔細搓着盤子,認認真真地回答:“那是自然。我師姐做的飯菜,誰吃了不說一聲好!”

長藥道人笑眯眯地問:“你既然白白吃了我們家小霜的飯,那幫幫忙,總不算過分吧?”

“什麽忙?”沈期欺看着他的表情,總覺得不懷好意,警惕地豎起耳朵,“您直說吧。”

柳霜看了過來,嘆氣道:“師傅……”

長藥道人輕咳兩聲,娓娓道來:“也不是什麽大忙。這幾天我要煉一副丹藥,正好需要幾味特殊材料。小霜平日裏又要照顧藥田,抽不開手,所以就得麻煩麻煩你了。”

沈期欺聞言松了口氣,爽快地點點頭:“行啊,這事兒簡單。您說,都要點什麽材料?”

“需要幾個築基期妖獸的內丹。” 長藥道人說,“也不難找,都在青峰的後山上。”

沈期欺将盤子上的水擦盡,躊躇滿志:“好!包我身上!”

“不過這幾個妖獸的出沒時間不定,有的在白晝,有的在夜晚。”

沈期欺手中動作一頓。

柳霜望向她,微微抿唇:“你的夜盲……”

“師姐別擔心,不打緊。”沈期欺連忙沖她擺擺手,“之前水玉先生不是教了照明咒麽,我正好用着試試。”

柳霜站在原地,眉尖輕蹙,滿臉不贊同之色。

長藥道人也猶豫了:“要不,還是算了罷……”

“別別別,讓我試試吧!”沈期欺急道,“我總不能在你們這兒白吃白喝呀!”

長藥道人哈哈大笑:“你就算白吃白喝一輩子,小霜也不會有意見!”

柳霜瞥了他一眼,背過了身。

沈期欺知道她不樂意,于是甩幹手上的水,踮起腳尖,悄悄溜到柳霜身後,輕輕拽了拽她的衣擺:“師姐——”

柳霜不語。

“師姐,我真的能行……”沈期欺湊到她面前,小聲地說,“給我一次機會,不會有事兒的!我保證完成任務!”

柳霜向左轉,她便閃到左邊。向右轉,她又跳到右邊。

柳霜還要再轉,沈期欺伸手一把摟住她的腰,搖來晃去,可謂非常賴皮。

被她纏得無可奈何,柳霜只好嘆了一聲,道:“好罷。”

沈期欺從她胸前擡起頭,笑彎了眼睛,雙眸明亮:“好師姐,你若是不放心,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柳霜卻沉默片刻,含糊其辭:“我這幾晚有些事情,不方便。”

沈期欺一楞,女主這時候還有事情做?她仔細回想了一下原劇情,在魇境開啓之前,應該沒有新副本要刷了呀?!

柳霜拍拍她的肩膀,溫聲道:“你一個人前去,定要小心。”頓了頓,又道,“別一個人跑得太遠。”

沈期欺也沒有多問,估摸着是什麽私事,便點了點頭:“好。”

……

入夜,後山。

太陽早已隐沒在地平線下方,密林裏黑魆魆的,月光将樹影披上一層清冷的銀光。

沈期欺仰起頭,夜幕遼闊,鑲嵌着一輪擦亮似的銀盤,遠遠地在雲煙中穿梭。

她喃喃道:“圓月啊……”

身邊沒有別人,沈期欺只好自娛自樂,從地上撿了根樹杈當做魔杖,心中默念照明咒,昂着頭,朝着左手一晃,像個驕矜的小女巫似的:“熒光閃爍!”

一團白光從手裏飛了出來,在空中飄飄悠悠地轉了一圈,然後乖乖在她身邊停下,剛好能照亮眼前一塊地方。

光亮驅走了心頭的懼意。後山比起黑水崖還是相對安全的,可以動用法術,危險程度直接下降了好幾個等級。

沈期欺蹲在草叢裏,像一只蟄伏在黑暗中的獵豹,耐心地等待着獵物落網。

她從百草園回來以後,一時睡不着,就來到了後山,決定把長藥發布的支線任務做了。

今天要捕捉的這只妖獸叫做“奎端”,晝伏夜出,很是稀有,只在子時出現。

沈期欺在地上放了一枚青棗,聽說奎端很喜歡啃這個,一聞到味道就忍不住從洞裏跑出來。

幸而奎端沒讓她久等,才耐心地守候了五分鐘,周圍便傳來了沙沙的動靜,地面微微震動着,似乎有什麽要從地下破土而出。

沈期欺聚精會神:來了!

距離青棗不遠的大樹下,突然冒出一個小土堆,土堆越變越大,一路延伸到青棗周圍,從後頭冒出一只黑乎乎的小爪子。

奎端從土洞裏爬到地面上,鼻尖翕動,小心翼翼地爬了過來。這玩意兒長得很像土撥鼠和海豹的混合體,個頭不大,看起來憨憨的,警覺性不是很高。

它在青棗附近轉了一圈,沒發現什麽可疑目标,于是緩緩伸出了爪子——

沈期欺驀然從樹叢裏跳了出來,頂着一頭亂糟糟的樹葉,雙掌合十打出一張禦靈符,“哪裏跑!”

“咕!”奎端尖叫了一聲,兩只胖乎乎的小爪子把青棗往懷裏一揣,瞬間消失在土堆裏。

充盈着淡藍色靈氣的禦靈符陡然失去了目标,萎了。

沈期欺大驚,小家夥反應還挺快,竟然會遁地!

二話不說,她拔腿跟了上去。

奎端本就性情膽怯,沈期欺來勢洶洶的樣子吓得它靈魂出竅,溜得更快了。

一人一獸,一追一趕,一路往更深的密林裏奔去,兩旁的灌木樹叢開始變得更為繁茂,被風一吹,沙沙搖晃起來,像極了一只只張牙舞爪的鬼影。

對于奎端來說,這裏簡直是絕佳的藏身之處。

不到一會兒,沈期欺就因為過于複雜的地形環境而跟丢了目标。

“那麽小一只!竟然能、跑這麽快……”她扶着一棵樹,喘了會兒氣,“卧槽,這是哪兒啊?!”

剛才跟着小土包掠過山丘,一路疾馳,不知不覺都忘記自己到底跑到了哪裏。

小光球左右轉了一圈,除了樹還是樹,景色十分陌生,只有頭頂的圓月好端端地挂在天穹之上。

沈期欺心裏一慌,連忙深呼吸讓自己鎮定下來。

這山上應該是沒有什麽兇獸的,最多就是迷個路,不會有生命危險的。她一邊說服自己,一邊小心翼翼地往前走去。

撥開茂密的草葉,遠方薄霧袅袅,将整座森林籠在一層若有若無的白紗後。

“這該走哪呢……不管了,随便吧!”

沈期欺随便挑了一個方向盲走,不時給自己留個靈氣做标記,以防走了回頭路。

不知道是不是她運氣太好,走了幾十步,突然看見正前方,似乎有一簇火光若隐若現。

沈期欺心中一跳,警惕地走了過去。

現在半夜十二點多,山上燃着燈火,八成不是正常人……估計不是妖獸就是神經病。

她踮起腳尖,繞過地上的碎葉和砂石,盡量避免讓自己發出腳步聲。

奇怪的是,每走近一步,就感覺周圍的空氣越來越冷。

沈期欺搓了搓胳膊,情不自禁打了個寒戰。

雲霧缭繞,燈火近在咫尺,她突然聽到了一些聲音。

四周非常安靜,除了樹木搖曳的沙沙聲,還有潺潺叮咚的流水聲,若有若無。

沈期欺做好心理準備,伸手輕輕撥開了樹叢。

入眼便是一處山泉,那水聲大概是從山泉裏發出來的。岸邊白石上放着一套折疊整齊的白衣,白衣置了一盞供照明用的油燈,正搖曳着殷紅的火光,将寒涼刺骨的泉水染上暖色。

泉水中彌漫着寒霧,但仍然可以将泉中人的模樣隐約看清楚。

那人背對着沈期欺,身形高挑纖細,雪膚烏發,正伸出掬起一小捧水,從頭頂慢慢往下澆落。

晶瑩水珠從錦緞似的長發上滾落,一點點勾勒出腰背柔韌的曲線,輕輕墜入水中,蕩開一圈漣漪。

這樣的景色若不是半夜發生,簡直稱得上香/豔/旖/旎。

沈期欺卻無心欣賞,渾身雞皮疙瘩都冒出來了:“我不會是撞見什麽山精鬼怪半夜出來洗澡了吧?!”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一步。

“咯吱——”聲音在靜谧的山林中分外明顯。

沈期欺頓時頭皮發麻,壞了!我特麽不小心踩到樹枝了!

那女人靜了片刻,忽然從冷泉中站了起來,露出纖瘦的腰肢,她緩緩轉過身,若隐若現的霧氣中,隐約可以看見一雙秋池般的眼眸。

那眸光潋滟勾人,卻隐隐散發着猩紅的赤色。

沈期欺看不清她的臉,咽了一口空氣,此刻只想拔腿絕塵而去。

你不要過來啊!!!

她卻絕望又驚恐地發現自己動不了了,只能站在原地,眼睜睜地欣賞一場美人出/浴圖。

那女子撩起岸邊白石上的衣服,随手披在身上,圓潤赤足踩在泥土間,從雲霧中向她走來。

那一剎那,沈期欺看清了對方的臉。

她的大腦頓時一片空白,說不清自己應該松一口氣,還是應該當場去世。

因為她看見自己溫柔可人的女主,本該在百草園中歇息的柳霜師姐,此時身在此處,渾身只披了一層薄紗,在月色清輝下款款走來。

那薄紗根本起不了什麽遮擋作用,纖腰玉腿若隐若現,反而更有誘惑力了。

沈期欺心頭咯噔一跳,忽然面紅耳熱。

柳霜平日裏清清冷冷,一絲不茍的模樣,像極了高山上的晶瑩白雪,聖潔得讓人不忍玷污。此時半遮半掩,眸光赤紅,眉目流轉間,反而多了一絲不同與往日的韻味,像極了一只顧盼生情、朱唇細眉的海妖,勾人心弦。

沈期欺滿腦子頓時只剩下“非禮勿視”四個大字,匆匆別開雙眼:“師姐,我、我就是路過……”

不對呀,都是女孩子我害羞個啥呢?!

柳霜看着她,忽然一笑,眉目間竟然有股別樣的風情,妖冶又撩人。

沈期欺嘴唇微張,癡癡地望着她:“師姐……”

話音剛落,柳霜便微微俯下身,蔥白食指勾起她的下巴,往前一帶。

嘴唇上溫熱柔軟的東西覆了上來,灼熱悱恻的氣息之間,她甚至能聞到柳霜身上淡淡的清香。

沈期欺腦中最後一根弦斷了,徹底呆住。

※※※※※※※※※※※※※※※※※※※※

小師妹:大事不好!我可能要彎了……

嘿嘿嘿久等啦,昨天沒啥狀态,今天是不是就很粗/長管飽!

最後再次一如既往地非常感謝大家!!!(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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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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