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溫酌言

暴雨傾盆。

這座城市在冬季本沒有多少雨水,今年反常,已經下了三天。穿幾件衣服都不頂用,雨水像摻了鋒利的冰碴子,被風卷到臉上,脖子上,喉嚨都要被軋破。他的确覺得自己的嗓子已經破了,張着嘴卻發不出聲音,眼睛也睜不開。左腿膝蓋以下痛到沒知覺,十有八九是斷了,這幾人中有兩個拿的是金屬管。

“他娘的,有兩下子。”

“差不多得了,別踹肚子,我操……讓你別踹!”

“剛不是挺熊的麽,起來啊……嘿我說你這人打架挺變态的,不錯啊。”

“我說,停了……都停!人不動了,楊子,快打電話。”

……

好像在深海裏浮沉,水壓把五髒六腑都擠破,鐵鏽味與海水一起順着鼻端灌入氣管,整個世界是猩紅色,睜眼或是閉眼沒有任何區別,又或許根本也沒睜開。

……

“李沁禾,眼睛長在你臉上,你自己看在眼裏,你兒子要殺我,他那是要打死我。 ”

“我供他吃穿,送他進附中,他要殺我?”

……

“身體發育?一個正常男孩子,會在做春夢時候叫他親爹?”

“他有病,該送他去治病,你這是自欺欺人!”

……

“他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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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是我爸,爸爸什麽時候打罵過我們?他都不舍得跟你吵架!”

“我不上什麽附中,我也不愛花錢,媽,我今後一樣能養你。”

……

“言言不會有錯,就算是錯了,也是爸爸的錯。”

……

胸腔炸開,血肉淋漓。他等待解脫,然而眼前畫面一閃,眼前又有了色彩——“賤貨!”“婊子!”一幫人摔了東西,撕破一個女人的衣服,皮膚黝黑的壯漢趁機用手襲擊女人豐滿的胸部。聶寒山來了——“啪嗒”一下,世界又暗下來,聶寒山背後有一只鬼,青面獠牙的惡鬼。

那只鬼又回來了。

他是被吓醒的,醒後還清楚記得那只惡鬼把青紫的指甲嵌入聶寒山的脖子裏。床櫃上有臺燈和幾本睡前看的書,擡手就揮過去,将要觸及時又猛地收住。轉頭便借微弱的光感看見熟睡的聶寒山,繼而大腦出現短暫的空白。

等他回過神,人已經壓了上去。

很難描述那時候的心情,意識裏想對這個男人撒嬌,白天在辦公室那一幕沒辦法不打動人——換任何人都會被聶寒山打動,他為他出頭,不問任何緣由地袒護他。很滑稽,做了噩夢以後就想去抱他,依賴會産生瘾。

只是做出來的又是另一回事。

做完以後聶寒山差不多睡死了過去,溫酌言給他清理完身體,又翻箱倒櫃,大概是張阿姨動過,很多東西并非依照記憶中的位置擺放,越是找不見越加煩躁起來。響動過大,後來吵醒聶寒山,問他找什麽東西,他說找藥。

安靜片刻,聽見動靜,然後一只手從身後探出來,摸到櫃子下層最深處,拖出他的藥箱:“不是在這?”

溫酌言冷靜下來,抱着藥盒噤聲片刻,“聶哥你去睡。”

聶寒山看起來也有些迷糊,摸索着回了床上。溫酌言從藥箱最底層翻出糖盒,取了一粒,又聽見聶寒山的聲音。

“昨天真是你先動的手?”

一記寒冰打在心窩子裏,溫酌言說不出話。

聶寒山道:“聊聊?”

溫酌言沒動,也沒開燈,他能聽見聶寒山的呼吸聲,那聲音是有溫度的。

不知道蹲了多久,腿開始發酸了,他才動了動嘴唇:“聶哥,你爸媽感情好不好?”

聶寒山道:“以前一塊兒揍我時候感情最好。”

溫酌言笑起來:“真好。”

聶寒山笑道:“挨揍還好?”

溫酌言不答,探入被窩裏搜尋到聶寒山的手,握住:“我爸媽是包辦婚姻,不說恩愛,但……相敬如賓。”

聶寒山輕輕應了一聲,勾了勾他的手指。

“後來我爸去世,才一年,我媽就嫁了個畜生……我生氣,半個學期都留學校,不回家。”裹在掌心裏的手反将他握緊,溫酌言低頭,把臉埋下去,“我也是個畜生,半學期不見她一面,直到那次暑假才撞見她被打,那畜生太狠了,她身上全是傷……”

聶寒山翻了身,掌心蓋上他後腦勺:“不報警?”

溫酌言道:“我捅了他一刀。”

抱住他的人身體一僵。

溫酌言喉嚨發緊,他覺得恐懼。

一覺醒來卧室仍半黑,隐約能看見窗簾背後的一點光,看起來天剛亮,身邊已經空了。扁桃體腫得很大,口水吞咽都略顯困難,體內好像裝了個風箱,呼吸也是燙的。溫酌言知道情況不太妙,便把手伸到床頭去摸手機。

一聲響,卧室門被推開,聶寒山邊穿外套邊進來,“醒來就穿衣服,送你去醫院。”

溫酌言發懵。

聶寒山沒管他,從衣櫃裏翻出T裇和長褲往床上扔,然後又嫌他慢,拿起T裇坐過來:“手伸直。”

溫酌言眯着眼亂摸。

聶寒山咋舌:“小時候沒讓大人給穿過衣服?笨的。”

溫酌言沒接,實在沒力氣,再者,他有些怕他。

被聶寒山提留着出門,堅持沒讓他背。從電梯出來,走出單元樓大門,看見小孩在對面籃球場上打球,愣了一下:“幾點了?”開口才發現喉嚨已經啞得像個老婦人。

聶寒山摸出手機給他看。吓了一跳,已經晚上七點鐘。

到醫院測完體溫,四十一度,聶寒山忙進忙出,等他吊好點滴便一直在旁邊打電話,那架勢好像随時可能帶他換醫院。後來舒意也過來了一趟,笑聶寒山沒見識,“我上學那會兒燒到四十一度過,只要不是肺炎就好。”

聶寒山是真沒見過四十一度,嘴上沒說,但溫酌言感覺他真以為他要燒死了。

檢查下來沒肺炎,傷口也沒感染,不過兩個人都不敢怠慢,溫酌言有什麽感覺随時報告,聶寒山也一分鐘不敢合眼。兩瓶針水下來降到三十九度,聶寒山臉色好了些:“三點鐘量體溫都才三十七,我就睡了個覺。”

病房裏另外兩個床位上都有人,鄰床的老頭大概是胃痛,一直哼哼。

溫酌言從被窩裏伸出手去摸他的掌心:“聶哥。”

手背上還有針頭,聶寒山小心将其塞回被子裏,抽出手往他眼睛上一貼:“再睡一會兒。”

溫酌言不再多說,出院也是不敢提的。

照聶寒山的要求,一共住三天院,上八樓開的單人病房,溫酌言長這麽大頭一次進。公司那頭也一連請三天假,聶寒山直接給楚骁打的電話,未免有些難看。但難看也罷,溫酌言不去多想,這時候能取悅聶寒山的就是聽話。

三天假期連帶周末兩個休息日,聽起來似乎嚴重,吳映姍打來電話問候徒弟,聽他精神不差,便多聊了兩句。

“她辭職沒告訴你?不說鮮花水果的,也該打電話問候一句不是?”

溫酌言道:“估計一時半會兒緩不過來吧。”

吳映姍道:“早緩過來了,家裏到處吵着要錢呢,讨不到就威脅報警找媒體,還折騰到楚總這兒。”

溫酌言沒想到這一出:“找媒體對方惠惠有什麽好處?”

吳映姍道:“男方有家室她早清楚,能鬧到什麽好處?鑽進錢眼子裏了。”

溫酌言沉默,見他不願多說,吳映姍岔開話題:“聽說那原配帶的人裏有西城區的混子,你進出留個心眼。”

溫酌言微怔,那邊又七七八八說了別的,旁敲側擊問及聶寒山,可想而知,那天的一句弟弟把之前就有的關系戶傳聞坐得更實。

挂了電話,溫酌言又給聶寒山打,剛撥通便聽見鈴聲在病房外響起來。聶寒山推門而入,手上提了保溫桶和新鮮水果,邊按手機邊朝他笑:“一個人無聊?”

溫酌言搖頭:“吃過了嗎?”

“去邢阿姨那兒吃的。”把東西放到床頭,往椅子上一坐,“親自給你熬的粥,我說我來都不行。”

溫酌言把桌板滑過來,接了保溫桶往上邊一放,熱氣撲了滿臉,還是燙的。聶寒山伸手來掀了上層,下邊還有一份,一碗皮蛋瘦肉,一碗銀耳雪梨。

坐椅子到底不舒服,聶寒山從他床頭拿了本雜志,起身到後邊沙發上坐下,腿一跷就看起來,再也不說話。溫酌言偏頭看他,險些就把想說的事給忘了。

直到對方擡頭,将他抓個正着:“沒胃口?”

溫酌言搖頭,勺子在粥裏攪一圈:“吳姐說那幫人裏有混子,你這些天留點神。”

聶寒山目光一頓:“混不到我們頭上。”

人在笑,笑裏卻夾雜些許蔑視和狡黠。

說了廢話,吳映姍知道的事,沒理由聶寒山不知道。

大概是聶寒山通的氣,晚上盛敏華和許博提着慰問品過來了。

許博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上哪發財了你?手上縫針發個燒就住套間,還賴三天?”

溫酌言道:“開開眼,不是沒住過麽?跟聶哥借的錢。”

許博說這腦袋是給燒糊塗了,盛敏華也在旁邊起哄。

陪他一直到九點多鐘,第二天下午又過來,人手一臺iPad,玩球球大作戰,幾把下來溫酌言瞌睡連天,三人又關了燈看鬼片。許博膽小,音樂稍微瘆人一點就往溫酌言被窩裏爬,然後被盛敏華拖住腿硬生生拽出來,剛巧屏幕裏冒出一只綠瑩瑩的手,吓得一悶頭又往溫酌言身上撲。溫酌言讓他一腦袋撞得差點沒把心髒給吐出來,咳了十多分鐘再看屏幕,男主剛跳樓,腦漿子迸了一地。

把人交到盛、許兩人手上,聶寒山便開始神出鬼沒,再露面是禮拜六早晨,來接他出院,順便帶了個消息,說要回家一趟。

“少則三天,長了不好說。”

溫酌言道:“這麽嚴重?”

聶寒山笑笑:“堂嫂要讓我堂兄淨身出戶,一家人鬧到大伯家裏,把人給傷了。順便看能不能處理一下家裏排水的事,鄰居家的污水總往院子裏排,嚷嚷大半年了,瞅着我不在就欺負老人家。”

說走就走,當晚的飛機。

張阿姨大概是讓叮囑過了,一日三餐變着花樣來,直将他當母豬喂。刑母也常來電話問候,間或炖湯請保姆送過來。可惜溫酌言人不争氣,受傷以後掉了五斤肉,一個禮拜的營養餐沒補回來不說,還有繼續下降的趨勢。張阿姨恨鐵不成鋼:“管吃不管長,跟我那小外孫一副德行!”舒意和曹曉靈來探望,聽後嫉妒得牙癢癢。

旁人看來如此,個中緣由只有溫酌言清楚,東西确實吃下去了,但大多又給吐了出來。胃裏像是閉了閘,東西很難留下,然而白天還得上班,便又去買葡萄糖來撐。如此一直持續到開學,等手上的線拆了,日常鍛煉重新搬上日程,胃口才漸趨恢複。

第一件事就是帶了些刑母能吃的東西過去探望,以及答謝這些日子來的挂念和照顧。

新學期統共三門課,其中一門還是社會調研,一個禮拜算下來只有不到一半的時間在教室。考研的開始沖刺,考公務員的也逐漸成自習室常客,剩下一幫奔就業的随時校內校外兩地跑,許博做了三個月的後期,離開電視臺去互聯網行業攪合,直接在外租了房。學生會那頭的工作交接早已經結束,孟淵不去實習,一直籌備着跟人搞工作室,連課上都罕見人影。因為禮拜三早上八點有課,溫酌言原計劃禮拜二都住學校,然而如今寝室電網不通,沒半個人影,便也只好回聶寒山那裏,上六點的鬧鐘。

聶寒山老家那頭事态愈演愈熱,他從這頭又請律師過去,離婚官司和鄰裏官司齊頭并進,忙得脫不開身,一共打來過三次電話,他身邊總有人,溫酌言打過去也講不了多久。兩人很少有短信和微信往來,溫酌言想聽聲音,感覺踏實,其實講的時間不長也沒關系,睡前聽對方說幾句話也是好的,但打得多了,就好像給人另添麻煩。

歸期一拖再拖。

這麽大一套房子扔到溫酌言手上,晚上關了燈,仿佛說話都有回音。要說比寝室多出的那麽一點人氣,大概就是視線所及全是聶寒山用過的東西。溫酌言晚上睡不着,淩晨三點鑽到衣帽間裏整理衣服,淩晨五點又起來翻藥盒裏的糖,健身室裏的運動器材讓他擦得反光。

回過神來天就亮了。

然後去廚房煎蛋,煮茶,盛敏華一通電話打過來,問去不去聽講座。

“什麽講座?”

盛敏華道:“你都不看公告牌的?”

溫酌言道:“不在新傳樓?”

盛敏華道:“圖書館,生命在于學習啊小二同志。”

開學以來都沒去看過書,班群裏也很少發講座通知。經盛敏華一說,才知道是某知名省報主編賀肖來辦講座,今天下午兩點,在圖書館報告廳。

到學校正門外開始飄雨花,溫酌言沒帶傘,一路小跑進去。報告廳外聚了不少人,大多是主辦部門的幹事。找不見盛敏華的影子,溫酌言一頭紮進門,窸窣的噪音裹雜着難以名狀的異味直往人面上撲,險些沒給嗆岔氣。再一看,從第二排到最後一排都塞得嚴絲合縫,少部分人起起坐坐,正更換座位,再加幾桶爆米花就能趕上漫威首映現場。

翻出手機看時間,兩點差十分,院裏這一屆新生精神可嘉。

溫酌言又環顧一周,看得眼花缭亂,便走到第一排靠門邊的位置給盛敏華打電話。

關機。

掐斷電話剛好看見一個穿白襯衫的青年人走來第一排坐下,往桌上攤開筆記,抽下封皮上的筆放手邊。溫酌言輕輕一敲桌面:“同學,請問還有空座沒有?”

白襯衫似乎沒留神,被吓一跳的樣子,兩人都有些尴尬。溫酌言剛想道歉,聽見走道上有人喊自己名字,擡頭往那邊一瞟,孟淵挺着個小肚腩站在第五排靠邊位置朝他招手。

沖白襯衫說了句抱歉,溫酌言跑過去,附近是幾位之前跟孟淵共事的主席團人員,都是熟面孔。同一幫人打過招呼,溫酌言才去回答孟淵的問題。

“就他那不靠譜的,你也不跟我打聲招呼。”

熱情沒的說,把位置一讓,自己去第一排找主辦部門的幹事騰座位去了。

這下溫酌言也不方便再走,坐下來與孟淵這幫老部下閑扯。沒說幾句就見主辦部門的部長上臺作前言致辭,千般感謝,萬般榮幸,然後一個半禿的男人在雷湧般的掌聲下徐徐登臺。

賀肖在業內算是小有名氣,溫酌言大二那年跟學長去做過他的校刊專訪,還當面請教過新聞稿寫作,不得不說名不虛傳,清晰的邏輯和精準有力的言辭使學長一度淪為其迷弟,況且人風度翩翩,态度謙和有禮,溫酌言也對其不乏好感——不過當時似乎還沒禿成這樣。

毛發雖說少了,能力倒不見折損。才過去半個鐘頭溫酌言就瞥見前排一位男生筆記寫了滿滿一頁,身邊同伴張群大概也見了,湊近溫酌言道:“要說怎麽誰都喜歡新生,咱們不得不服老。”

溫酌言忍住笑,點頭一豎拇指。

到答疑環節,前排那位果然積極,手快搖酸了也不放棄。時間還早,本以為答疑結束還有新內容,後來發現人已經在整理講稿,又當要收尾了,不少人開始收拾東西。溫酌言沒動作,手機忽然震起來,翻出一看是盛敏華。直接挂斷,打開微信發了個問號過去。

[操,幫解總跑腿回來堵車,手機他媽沒電,你到了吧?]

解思最近做課題,前些天就去了鄰省搞社會調研,人不在學校。

溫酌言說到了,又配合着看他吐完一路上的幾多曲折,收起手機一擡頭,發現投影幕前的人換了。身材細挑,白淨清秀的面孔,戴一副細邊眼鏡,不就是剛剛讓他吓一跳的那位?一問才知道是賀肖的徒弟。沒嘉賓的情況下,第一排一般都由主辦部門的幹事坐,況且那還是開場前,加上這人皮面嫩,不怪他認錯。

比起賀肖,當徒弟的所講內容乏味了些,前後排已經有人開始看時間,只有幾個姑娘在找角度拍照。溫酌言興致闌珊,熬到收尾,孟淵從第一排貓着身子挪過來,往他腿邊一蹲,壓着嗓門道:“待會兒一起吃飯去。”

溫酌言笑道:“請客?”

孟淵一笑,說約了賀主編的徒弟,講的是名字,溫酌言心髒登時停下一拍,抓住人又問一遍。

孟淵道:“師林,你剛沒聽介紹?”

說已經訂好餐,直接去萬達。孟淵這頭加上溫酌言一共六個人,師林自己開的車,孟淵拖上溫酌言去蹭,其餘人自行叫出租。

一上車便做介紹:“溫酌言,我室友,鐵哥們兒。”

溫酌言道:“師先生。”

師林一笑,點了點頭,原以為還會再說點什麽,不想這就算完了。

孟淵自己占的副駕駛座,溫酌言獨自坐後排,聽孟淵變着法子搭讪。師林心不在焉,中途點了根煙抽上,問兩人抽不抽,溫酌言婉拒,孟淵接來跟着點上了。溫酌言把車窗搖低,感覺路有些長。

車是好車,但人不愛惜,已經顯舊。扶手箱裏除開兩盒黃鶴樓再無其他,後視鏡被翻平,一枚同心結墜下來,跟着車身搖晃。

估計是準備不夠充分,孟淵一直沒摸準話題,游擊戰連打幾圈也沒吊起對方興致。師林一根煙沒抽完,摘下來直接摁滅在儀表盤上的煙灰缸裏。雙手握住方向盤猛地一個右轉彎,車上另兩人防不勝防,齊刷刷往左邊倒,還沒穩住心率,一腳油門再沖出去,眼看要撞上一輛出租,又踩剎車穩住。

車速恢複正常,溫酌言擡頭,見那枚同心結搖得跟擺鐘似的,還沒從驚吓裏回過神。

孟淵啞巴了,好長時間沒再開口,只有溫酌言出了聲。

“前邊錦和路口左轉可以岔過去,已經改道了,地圖大概沒更新上。”

師林沒回話,幾分鐘後車轉上江錦南路,溫酌言一路語音導航,好在這個時間段路況不差,最終談得上順利抵達。車位一如既往吃緊,溫酌言看勢頭不對,便提前下車,站在旁邊指揮他倒庫。

剛下車孟淵就開始接電話,顯然是坐出租的四人來催了。

溫酌言與師林并排,笑道:“師先生很久沒來這邊了吧?”

師林一愣,也意識到是臺階,點了點頭:“月底才回市裏,變化挺大。”

溫酌言道:“沒事就修路造橋的,一年一個樣,孟淵前些天還說去老城區撸串找不到新府大排檔,一排商鋪都給推了。”

孟淵挂斷電話追上來:“對,這不是坑人麽,三更半夜趕過去就見一堆石灰粉。”

師林嘴角一牽:“六七十年代的房子,早該推了,現在是要建商城?”

大概因為話題起得恰到好處,師林十分給面子,從地下停車庫乘電梯到商場六樓這麽一會,說的話比來時一路加起來的還多些。

吃的是粵菜,排場不大,能看出孟淵旨在與人結交。師林那陣脾氣約莫已經過去,在飯桌上還算合群,言談間聽出是在本市讀的研,做了兩年自由撰稿人,又去北京參與某新報辦報,得賀肖賞識,決定回市發展。

有人道:“回家好啊,也方便照顧家人,我就挺念家的。”

師林道:“能照顧好自己就算不錯的了。”

溫酌言道:“師先生好車好房的,還自謙?”

孟淵道:“就是,讓我們這幫窮學生怎麽辦?”

師林笑道:“房就別說了,車是別人送的,好些年沒動過了,在北京折騰不起來,油費都是一筆開銷。”

孟淵連連點頭:“那是那是,要不怎麽說二線有二線的好處。”

師林笑笑,起身盛排骨湯,湯盆離溫酌言比較近,讓他起身接了過去。

“欸,不湊一起還沒發現,”有人忽然道,“小二和林哥眼睛挺像。”

溫酌言拿勺的手略一停頓,擡頭望師林,對方恰好也在打量他,“像嗎?”

“都高顏值嘛,你瞅誰都長得像?”張群道。

那人道:“高顏值又不是都長一樣,臉盲吧你!”

一幫人議論起來,誇師林的同時順便把溫酌言捧上天,周遭喧嘩像一滴水,落到染布上,水花暈染開,整個世界模糊不清。兩位正主只是笑,看得出師林心情不錯,溫酌言把盛好湯的碗遞過去,還聽他道了聲謝。

酒水下肚,孟淵開始跑衛生間,溫非得拉上溫酌言一起。有人笑罵:“上廁所還牽個伴兒,孟大姑娘芳齡幾何?”

溫酌言只喝了茶,尿意是有,所以起身陪他去了。再把孟淵給拖回來,桌上的人都已經停筷,溫酌言又叫來一壺熱茶讓孟淵和另外幾個有醉意的人喝。師林點了支煙在一旁看,然後道:“我叫車吧。”

溫酌言立即道謝,話剛脫口,手機響起來,放下茶壺把手探到褲兜裏摸,發現和師林做了同一個動作。不過後者動作更快,在他之前掏出來接上了。

溫酌言尴尬抽手。

一行人只有孟淵醉得厲害,沒人需要駕車,倒也不難辦。溫酌言讓師林先走,自己跟張群在路邊等出租送孟淵。車不好攔,大多老遠見到醉鬼就開過去了,只好掏手機叫。孟淵又吐又鬧,一路折騰,到了租房兩人合力剝去他外套把人塞進被窩,又在床邊守了半個鐘頭,總算才睡過去。

孟淵家裏條件不錯,一個人租的也是套間,家具一應俱全。張群忙完就去冰箱裏翻果汁零食,溫酌言也沒吃飽,幹脆找了面條去廚房下了兩碗,沒什麽調料,兩人卻吃得神清氣爽。

打開電視,張群往沙發上一癱,嗑着瓜子打嗝,“你覺得師林這人如何?”

溫酌言笑道:“什麽如何,你介紹對象?”

張群失笑,悶頭嗑了一把瓜子皮,往垃圾桶裏一抛,一個漫天花雨,難得還能全中。

坐了十多分鐘,溫酌言起身穿外套,張群一愣:“屁股還沒坐熱呢,你不累的?”

“困了。”溫酌言往卧室瞥一眼,“這人睡着以後基本上就沒事了,你也早些回。”

這麽一說,張群也不想留了。兩人一起将茶幾上的垃圾清理幹淨,給孟淵鎖好門,一并下了樓。

溫酌言沒撒謊,才十點多鐘人就困到不行了,有點想念聶寒山的那個衣帽間。

下樓連地鐵站都沒去,直接攔的士,上車就睡了過去,窗戶忘記關上,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就被頭痛刺醒。地方還沒到,計價器卻跑到了四十六塊。感覺鼻子發堵,從身上翻了紙巾擤,擤不出東西,太陽穴突突跳個不停。

大概意識到他開始看路,司機幾個轉彎繞回正道,不出十分鐘就在小區門口停下。

身上就剩五十塊現金,找零以後跟小學生沒什麽兩樣。

溫酌言拿着那幾塊錢在電梯裏折紙,折完兩只愛心放進口袋,拿着第三張錢按了密碼鎖開門,在玄關處換了鞋,繞過隔斷,準備直接往卧室走,結果腳沒邁出去,人傻眼了。

足足愣了十秒,才道:“怎麽不開燈?”

第一反應是聶寒山家裏出事了。

聶寒山穿的是那件粉紫T裇,浸了汗,一塊濕一塊幹。人坐在沙發上吸煙,長腿上套的一條卡其色休閑褲,褲腳還沾有泥,腳板子卻是光着的,盛了半缸子灰的玻璃煙灰缸就在腳邊,地上零零散散全是煙頭。

嘴上還咬着一根剛點燃不久的煙,眯着眼看了他一會,動了動手指:“過來,我抱抱。”

溫酌言笑了一下,走過去騎到他大腿上:“這樣?”

嘴堵上來,才意識到這人也是沾了酒的。

煙酒味道混合着往他嘴裏鑽,聶寒山不是第一次在他面前醉,但這樣的味道是頭一次給他嘗,太突然了,記憶與現實兩只齒輪嗡嗡地轉動,“咔嚓”一聲,缺口咬合,溫酌言有些懵。

不過片刻,神智重歸清明。他伸手去推,卻被聶寒山鎖緊下颌,舌尖讓對方一咬,緊跟着是近乎兇狠的裹纏。溫酌言忍住痛沒推開,雙手漸漸挪到他背後,掌心貼着他緊繃的背肌慢慢往下推撫,一下比一下輕。

聶寒山手上力道放緩,吻也跟着缱绻了一陣,待他想把舌頭退出去,溫酌言又去纏,不想放在下颌上的手忽然收力,痛得他眼睛一陣模糊,再一眨眼,那張臉已經挪動到他耳畔:“言言。”

溫酌言艱難地應了一聲。

聶寒山銜住他耳垂,一咬:“你是不是喜歡你爸?”

牙尖像是帶了尖刺,麻藥順着刺孔注入皮脂內,腦袋都是昏的。

“第一任是個設計師,長你十歲,第二任我見過,劉醫生,長你十三歲,再然後是我,長你八歲。”聶寒山道,“巧合?”

煙一直沒掐,聶寒山圈着他的腰,滾燙的火星子就在他身後,好似他一點頭,就會烙進他骨骼深處。

楊凡炜夫婦,離婚,官司,律師,聶寒山表兄夫婦,離婚,官司,律師。

溫酌言不動不說話,也欽佩自己此時此刻仍然冷靜到令人發指。短短幾秒內,将腦海中搜尋到的相關詞彙打亂、重組,答案揭曉。

再開口,聲音不受控制地發抖:“王堯是不是說,我邊喊着爸爸邊發情,像只下賤的狗?”

“你知道我為什麽回來。”聶寒山沉聲道。

溫酌言覺得好笑,他不明白為什麽一個人身寒徹骨還會覺得好笑。

他确實也笑了起來:“我沒騙過你,聶哥。”

聶寒山道:“所以,你騙了別人?”

溫酌言喉結一滾,聲音也放輕,“我和別人沒有感情。”

電視背景牆上有塊時鐘,溫酌言跟着秒針數過三十秒,然後聶寒山把臉從他耳邊移開,手撤離,作勢要起身,他只好跟着從他腿上站起來。煙頭往地上一扔,聶寒山轉身走向卧室,一聲巨響,門沖着客廳砸上,溫酌言感覺像是迎面被抽了一記耳光。

溫酌言如夢初醒。

站在原地又數了三百秒,他蹲下身,把地板上的煙頭撿起,放到煙灰缸裏摁滅。去廚房找來掃帚和撮箕,掃光地上的煙頭和煙灰,又拖淨地板,将煙灰缸放回茶幾上——挨着玻璃面上那朵水晶玫瑰,聶寒山習慣的位置,他往往坐在沙發正中央,跷着腿,只要伸手就能把煙灰彈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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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快穿:清冷宿主被瘋批壁咚強制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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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雙男主、強制愛、病嬌偏執、雙強虐渣、甜撩寵、1V1雙潔】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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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

耽美 魚危
270.3萬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