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章三十八 毒藤繞指柔

故事要從太子發喪開始說起。

端王此人并不高明,也氣量狹窄,對端王妃裴怡來說他雖然是一個無可挑剔的夫君,卻經受不住門客幕僚多年如一日的出謀劃策,一直在與魏懷恩做對。

這也不能怪他滿心滿眼都是那至高無上的位置,試問哪一位皇子龍孫,甚至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重臣王爺們,誰會不對那位置心動呢?

從前有太子在前面擋着,端王雖然聽從定遠侯嚴維光的計策,幾次三番下死手,但他到底還有些自知之明,嚴維光死後,他也安心在府上平靜了一段時間。

他知道定遠侯不在,憑他很難去和太子和魏懷恩抗衡,所以給魏懷恩使絆子也只是為了保住自己的地位,不願簡單認輸。

但在太子薨逝的消息公布之後,他的心思就又開始蠢蠢欲動。

太子占盡天時地利,他技不如人無話可說,但是榮王年歲尚小,生母身份不高,憑什麽也被父皇默許下場,和他來争搶。

不甘不忿,氣怒難平,他早就知道君父見不上他,但是如果……他是唯一的選擇呢?

他沒把失去胞兄的魏懷恩當作對手,卻垂涎她的勢力。如果能夠把魏懷恩拉進自己的陣營,甚至不用他出手,魏懷恩就能輕松把榮王打壓到土裏。

望樓恰在昨日獻計說:

“奴才或能解王爺心頭憂慮。”

端王自己若是要和魏懷恩修複關系,一朝一夕之間絕不可能,魏懷恩甚至還會直接去助力榮王。

可是有魏安星在,便成為了一個變數。

朝中不乏有因為皇長孫而暗暗同意推端王上位的大臣,原因無他,永和帝身體康健,還有多年才會退位,與其說選端王,不如說是在選魏安星。

一個不滿兩歲的奶娃娃,身上卻是無限的未來和希望。

如果魏安星親近魏懷恩,且在榮王的府上中了算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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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計一出,端王想也沒想就對望樓怒目而視。望樓跪在地上挨了端王擲來的硯臺,額角鮮血流下,卻還是畢恭畢敬地把話說完:

“王爺息怒,奴才絕對沒有傷害小主子的膽量。冬日燒炭若不通風,人吸入過多便會無知無覺暈厥致死。

到時候,奴才會把小殿下藏在通風處,再隔絕暖閣風口。

等到嘉柔殿下也到暖閣休息之後,趁她将近昏迷的時候進去,把睡着的小主子後殿抱出來,誣陷嘉柔殿下暗害小主子。

嘉柔殿下被新風一吹一定會猜出問題所在,還會救人心切和奴才搶奪小主子往外走,除了暖閣處處都是證人,一定會看見奴才和嘉柔殿下的争執。

然後王爺秉公查明實情,還嘉柔殿下清白,再重重感謝她救回小主子的恩情,一定能讓王爺和嘉柔殿下冰釋前嫌,兄妹齊心。

而密室燒炭的糊塗賬大可以暗裏推給榮王,到時一箭雙雕,王爺坐收漁利。”

端王陰冷地看着這個言語中要将魏安星置于險境的內侍,書房中氣氛凝滞,換了其他人早就要伏地求饒。

但望樓雖然滿臉鮮血,依然脊背端直地跪着,似乎胸有成竹一般,只等端王想通。

“此計,不要告知王妃。”

端王最終還是坐回了椅子上,同意了這個計劃。

他雖然疼愛親子,可能在毫不費力的時候交換奪嫡路上決定性的利益,他還是妥協讓步了。甚至還為了要裴怡面對魏安星昏睡的真實急迫,選擇了隐瞞。

“是,奴才一定不會辜負王爺所托,定會盡心保護好小主子。”

望樓緩緩吐出一口氣,行禮後離開了書房。

他故意在裴怡散步的必經之路上的角落等待,在裴怡路過的時候假裝不小心撞見,然後連忙以袖掩面躲到一旁。

裴怡自然看見了他臉上的血跡,甚至親自過來拉開他的袖子關切地問:

“可是王爺不順心,拿你出氣了?”

他做這種事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完全摸透了要如何利用裴怡的菩薩心腸,讓她對自己上心。

“不是,王妃莫要胡亂猜測,是奴才急着辦差,不小心撞到……”

他的每一個動作都在算計之內,先是下意識點頭,又連忙欲蓋彌彰地使勁搖頭,再把袖口從裴怡手中抽出來,故作緊張地退後半步意圖逃離。

“別撒謊了。”

裴怡就像毫無防備的家兔,連步入望樓的連環陷阱之中都無從察覺,她一伸手抓住了望樓故意沒躲開的胳膊,拉着他往自己的院中走。

“王爺的脾氣我又不是不知道,勸過他那麽多次,還是要亂扔東西砸人。你也是,這麽多年還不知道躲着點,破相了可怎麽辦?”

望樓被她按坐在小榻上,府裏只有她一位女主子,讓她從來都不需要拘謹規矩。

“蘭心,把藥箱拿來。”

裴怡用幹淨棉布沾了水,小心地把望樓臉上的血污擦幹淨,很輕很柔,也很認真,所以她看不見棉布之下望樓眼中藏不住的癡迷。

她的溫柔與善良對他們這些下人一視同仁,但是望樓卻在其中發現了不同。

她不會為了他們而去斥責端王和魏安星,因為親疏有別,疏不間親。

他雖然相信裴怡不是因為地位高低,而假惺惺地對他們這些下人仁慈寬厚,如姐如母。

可是被他們一家人明明白白地排斥在外的感覺,讓他無法不去羨慕,去嫉妒,去憎恨那個腦中空空,卻忝居高位的男人。

如果他是端王,他能給她的一定更多更好。他也想得到她的偏愛,得到她沒有理由的偏袒。

想要貼近,他便成為了她的內侍,借着照顧小主子的名義随時能夠見到她。

想要溫柔,他就故意在端王盛怒的時候出現,受了傷之後再讓她瞧見。

但是他想要的越來越多了,他想要她不再對那個男人微笑,想要她夫妻離心,想要她恩斷義絕,想要她只能依靠他。

他知道自己再氣恨也無法與端王比較,但他可以一點一點腐蝕他們之間的情意,直到裴怡再也不會……只是聽到端王的腳步聲就滿心歡喜地沖出院門。

傷口很快就被她處理好,裴怡滿意地點點頭:

“好了,我這手藝能比得上半個軍醫,也是包紮多了才練出來的,看來還不生疏。

今天你不必去看護星兒了,回去好生歇歇,不要沾水。”

他沒有理由再留在她身邊了。

望樓走到她看不到的陰暗處,回頭望了她一眼。

很快的,他很快就可以有理由長久地留在她身邊了。

她那樣疼愛他們的孩子,如果她知道端王有意欺瞞她讓星兒犯險,她會怎樣呢?

他慢慢離開,如同一株寄生在喬木上的毒藤,滿心盤算着如何獨占。為此不惜讓她身邊無人可依。

榮王府。

落水的場面如何混亂暫且不提。

只說望樓故意耽擱了一會才讓魏懷恩搶走了已經吸入毒氣的魏安星,又在拉扯着到湖邊吹風的時候對魏懷恩的落水冷眼旁觀。

他真正的計劃掩藏在波濤之下,既要讓裴怡因為心疼星兒而對端王生怨,又要讓端王拉攏魏懷恩的想法因為她的意外落水而勉強。

最好能讓端王竹籃打水一場空,兩邊都讨不得好,到那時內外交困,他不信暴脾氣的端王還能維持形象多久。

果然,得到消息匆匆趕過來的裴怡跑在最前面,看到昏睡不醒的星兒當場心碎恸哭,連站立都要蘭心扶着。

端王與望樓交換了一個眼神,便裝作焦心又不得不主持大局的兄長模樣,先讓榮王去安撫賓客,再讓侍從速去請太醫來看顧昏迷的魏懷恩和魏安星。

一切事宜先等兩人醒來之後再做打算。

太醫到得很快,裴怡不能去近前,端王也不在房內,所有的焦急和怨氣便只能對着望樓發洩。

望樓跪在她身前,哪怕肩頭被她捶打得生疼,也甘之如饴。

一切都在他的意料之內,現在裴怡下手越重,他就越能在之後得到她的愧疚。那也是一種偏愛,她遲早會因為這一點點的改變而被他擠進她的心中,補上端王的位置。

打吧,打吧。他佯裝受不住疼,抱着她的腰求饒。

實則借機把臉埋在她身上一瞬,只為了嗅聞她的味道。

魏懷恩來之前就得到風聲,知道一定會有陰謀詭計在等着她。但是時至今日,她猜也能猜出這場局絕不會威脅她的性命,只是一方要她這個公主站隊。

所以她毫無畏懼,就當是一場冒險,她也想看看還能有什麽新花樣。

要是被她一眼識破,可就不好玩了。

不過她也不是全無準備,只要有蕭齊在,她就能放心大膽地親身入局。

只不過她想到了端王,想到了榮王,卻不知道有望樓黃雀在後。

本就因為吸了毒氣跌跌撞撞,沖進冰湖之後更是因為缺氧徹底昏了過去。

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夜晚,她識別出了熟悉的帳幔,看來是已經回到了公主府。

“您醒了?”

耳邊傳來蕭齊壓抑着喜悅的聲音,她想轉頭,才發覺身上無力。

“嗯……”

她的聲音因為高熱幹澀得可怕,蕭齊伸手試了試她額上的溫度,又把被子給她裹緊了些。

“您什麽都不必操心,一切有奴才解決。”

他端過來一碗藥,舀起一勺小心吹涼之後送到她唇邊:

“懷恩,先喝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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