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章六 客棧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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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洗震開段臨拉着他的手。他沒有離席,卻不吃東西,打定主意沉默。他不說話,段臨也不開口,一頓飯吃得食不甘味。
至于住宿,自然是分了兩間房。兩間房緊挨着,距離很短,不至于驚動縛仙索的禁制。縛仙索附着上人體之後變得透明,但段臨仍能感受到它的冰冷觸感,也能感覺到另一端牢牢牽系着的生命——幾乎像是回到了小時候,識海的深處總窩着只小鳥,即使一句話也不說,也知道他在。
段臨很久沒有過這樣的安心。即使這份安心自私、虛假、一廂情願。
他無聲嘆了口氣,從袖中取出一株仙草。這仙草本沒什麽珍貴,但往往掩在大雪之下,找起來費些功夫。段臨将仙草封好,寫了張紙條,略過雲洗不提,只說自己行程有變,歸期不定。他手一松,紙條便化作飛鳥模樣,載着仙草飛入夜色。
段臨遇見雲洗前獨自在雪原上搜尋了六七日,如今也累了。他給燈續好油,正待和衣而睡,門忽然被“砰”的一聲打開了。
雲洗臭着一張臉,站在門口。
“怎麽了?”
“……縛仙索。”雲洗說,“我們在兩個房間,它纏得緊,我不舒服。”
段臨嚴肅起來:“你的意思是,見不到我,你會難受?”
縛仙索竟比他想的還要不自由?
雲洗神色一下變得十分古怪,像是僵硬,又像是惱怒:“亂說什麽!”
段臨先是莫名,回想了一下,覺出不妥來。他似乎該軟聲認個錯,但雲洗反應這麽大,叫他多少有些難受,哄人的話就說不出來了。
他沉默些許,輕聲問:“那怎麽辦?”
“我過來。”雲洗說完,抿抿唇,又加了句,“行不行?”
段臨點點頭,點完覺得過于冷淡了,顯得不情願,就又開口說了句好。
這房間不大,只有一張正經床榻,幸而還有張小榻,是給随從睡的。段臨這些年湊合慣了,也不覺有什麽難以接受。于是不等雲洗吩咐,就自行走到小榻邊,還用了個水系小法術把碰過的被褥洗淨,自覺雖然比不上逍遙宗的衆星捧月,也算是事事以他為先了。
可雲洗的臉色好像更不好看了。
小塌上只有一張薄毯。段臨将毯子鋪好,正要睡下,雲洗卻叫了他的名字。
段臨回頭,雲洗直直将被子朝他扔來:“拿着,我不需要。”
段臨接住了,不知所措地站着。
雲洗不耐煩道:“難道我還會冷嗎?”
“……是不需要,還是因為我……”
“問那麽多幹什麽?”雲洗打斷他,“給你就拿着。要睡快點睡。”
段臨默默不語,良久才低低應了。
他想,雲洗在逍遙宗養尊處優,想必什麽都是獨一份,斷不會用別人用過的東西。是他疏忽了。
雲洗正要将燭火熄滅,忽聽段臨小心翼翼道:“可以不熄嗎?”
“你怕黑?”
“……有一點。”
“睡覺也怕?”雲洗覺得奇怪,“什麽時候的事?”
段臨後悔多嘴了。他不願多談,含混了一句“之前”,就說:“算了,熄也可以,月光就很亮。”
他抗拒的态度太明顯,雲洗驕傲得很,自然不屑逼問。
燈沒有熄,兩人都不再言語。
段臨許久沒與人共寝,說不出的心浮氣躁。他怕打擾雲洗,并不敢亂動,連呼吸都維持得又輕又綿長,卻一直沒有睡意。
不知道過了多久,段臨聽到雲洗哼了一聲,道:“我就說燈太亮。”
段臨不意雲洗這麽久了還在糾結,他身體已經很疲憊了,只沉悶地“嗯”了一聲,不想多說。
卻見雲洗屈指一彈,彈出一個暖黃色的小火球。那光柔和極了,明明不甚亮,四散的光芒卻很均勻,像水波一樣充盈在室內。
小球朝段臨飛來,在半空中裂成數個小點,像無數個星星奔他而來。星星們親昵地繞着段臨轉了一圈,又拔高,安靜地釋放光芒。
雲洗又是一彈,油燈便滅了,暖黃色的火光轉暗,幽幽的,但十分恒定。
像是在對段臨說,睡吧。
段臨不知道自己是何時陷入睡眠的。後半夜,他慣常覺得寒冷,半夢半醒間卷緊了被子,這普通的棉被卻比他佩戴過的任何一塊暖玉都要有效,讓他覺得溫暖。
于是他難得的沒有驚醒,獲得了一晚安眠。
是夜,青元山上,逍遙宗燈火通明。
逍遙宗掌門朱乾背着手,靜靜看着窗外雲霧:“你确定是當初那個小子?”
朱鶴寧站在他身後,面容整肅,規規矩矩答:“是。”
“縛仙索也落到了他身上?”
朱鶴寧:“是。”
朱乾淡淡道:“辦事不利,一會自己去淨門領罰。”而後頓了一頓,才問:“他還是水靈根麽?”
“我沒有與他交手,但雲洗試圖與他結契,沒有成功。”
朱乾颔首:“那便是了。”他微微沉吟,“不能結契,放他跟着也無妨。雲洗的态度呢?”
“雲洗心懷芥蒂,對他不假辭色。對我則多有照拂,應該沒有起疑。”
“嘴上說兩句好話,你就當真了?你要記着,無論如何,雲洗沒有跟你回來。”
朱鶴寧一怔:“掌門是說……”朱鶴寧遲疑片刻,打心底覺得荒唐,“苦等八年無果,還不夠讓那朱雀死心?”
朱乾沉默些許,搖了搖頭。
“不用擔心。不管雲洗心裏是怎麽想的,朱雀骨在我們這裏,只要他還想活着,遲早要回來。”
朱鶴寧:“那現在呢?難道就什麽也不做,放任他們逍遙自在?”
“我們不用出手。”朱乾按了按朱鶴寧的肩,“有人無法占有,又不願放手,當然怨不得其他人憤憤不平。只需要把消息傳出去,會有其他人讓他知道懷璧其罪的滋味。”
“那……如果縛仙索真的解不開,怎麽辦?”
“誰說縛仙索解不開。”朱乾眼裏浮現淡淡的笑意,“縛仙索把兩方綁在一起,有一方不在了,另一邊,自然就重獲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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