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喇叭裏喊要登機了孔秋才從洗手間裏出來。邀請方給他們訂的是頭等艙,孔秋在飛機起飛後就放下椅背躺了下來,牧野自然是躺在他的身邊。

“布魯呢?你把他送到哪去了?”牧野挑開話頭。

孔秋的心窩一陣難受,不怎麽精神地回道:“我把他寄養在小張的父母家了。”

看了眼孔秋,牧野微笑:“想他了?”

遲疑了兩秒,孔秋點點頭:“嗯,想他了。撿到布魯之後我們就沒有分開過。”以為承認會很丢臉,可說出來後卻發現自己更想了。

思緒立刻陷入回憶,孔秋的視線越過牧野低低地說:“在我最痛苦的時候我遇到了布魯,因為他,我才可以很快從痛苦中走出來。布魯帶給我的歡樂也許沒有任何人可以超越了。他雖然只是只貓,可我從來沒有把他當成一只貓。他不是我的寵物,他是我的家人。”

牧野的笑很溫柔,他給孔秋拉好毯子,柔聲說:“看得出你和布魯很親密,我很羨慕,也有點嫉妒。”

“牧野?”孔秋突然有點緊張,生怕牧野說出什麽讓他招架不住的話。

牧野笑笑,口吻略有些遺憾地說:“我有很多朋友,卻沒有一個可以和我很親密,可以讓我對他無所不說,完全不設防的人。小時候家裏養過一只狗,後來丢了,我哭了很久,從那之後我就再也不養寵物了。但是看到你和布魯在一起的樣子,我又忍不住想養一只。每天回到家的時候,有一只小動物出來迎接你,那種感覺很好。我的房子很大,可人氣卻太單薄。”

孔秋不自覺地安慰:“你會遇到可以和他很親密的人的,不管是人,還是寵物。”

牧野的笑很溫柔,他張了張嘴,最後卻沒說什麽,只道:“下了飛機可能會有應酬,抓緊時間休息吧。”

“嗯。”

調整好姿勢,孔秋臉朝窗戶閉上了眼睛。不知道布魯現在在做什麽?有沒有和那些貓起沖突?小張的爸媽能不能照顧好他?孔秋一點睡意都沒有,滿腦滿心想的都是布魯。還有牧野,這個時候他如果還不明白對方的心思,他就真是白癡了。拉高毯子,孔秋在心裏嘆了口氣,找機會說清楚吧。

牧野不時看一眼孔秋,直到對方的呼吸平穩了,他臉上的微笑才淡去。蓋好毯子,他嘆了口氣。他喜歡孔秋,孔秋沒來公司之前他就知道他了。孔秋來到公司,兩人雖然沒有怎麽多接觸過,但他能感覺得出孔秋和他是一類人。他不喜歡女人,只喜歡男人,在那麽多人中,他一眼就看到了孔秋,憂郁的、溫柔的、美麗的……

“哎……”嘆了口氣,牧野扭頭,如果他在孔秋一進公司的時候就去找他,那他會是孔秋最難過時遇到的第一個人,而不是那只貓吧。和別人不同,他的情敵不是女人,而是一只寵物。想到這次和朋友強烈要求的德國之行,牧野給自己打氣,這次沒有布魯在身邊搗亂,他一定要抓住機會。

飛機飛行了将近12個小時終于落地了,躺得渾身僵硬的孔秋一下飛機就揉起了太陽穴,真是太久沒有坐過長途飛機了,腦袋裏嗡嗡嗡的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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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仲尼,很難受?”一人遞給孔秋一瓶水。

孔秋接過灌下幾口,點點頭:“嗯,頭疼。”

“牧總,孔老師,接我們的人來了。”小張站在前面喊。牧野和孔秋立刻大步走過去。用英語和對方寒暄了幾句,三人出了機場上了來接他們的車。果然被牧野說中了,對方直接把他們拉到了酒店。

現在S市已經是淩晨3點多了,孔秋雖然睡了一路但還是想找一張床爬上去。而德國現在的時間是晚上8點,主辦方為了迎接他們邀請了很多人。牧野和孔秋不得不到房間裏換了衣服,下來應酬。

牧野和主辦方很相熟,頭疼的孔秋跟在牧野身邊只管保持微笑,和對方說一兩句話就行。這個時候孔秋是感激牧野的,他最不擅長的就是應酬。手裏拿着一杯香槟,孔秋忍着打哈欠的欲望,不時地看看角落裏的落地鐘表。等他可以回去睡覺的時候小張的父母應該起床了吧,上年紀的人睡眠時間都很少。不知道布魯今晚有沒有好好吃飯,小張的父母有沒有按照他寫的來喂布魯。

“仲尼。”

“啊。”

胡思亂想的孔秋馬上回神,牧野一臉關心地問:“累了吧,要不要先回去?”

“還好。”孔秋笑笑,“我們是主客,中途離開可不行。沒事,別管我。不過我拖累你了,我不擅長這些。”

牧野的笑立刻變得溫柔:“怎麽會?我認識的仲尼一直是這個樣子,如果你變得擅長了我會以為你是別人假扮的。”

“呵呵。”

見孔秋确實沒有在強撐,牧野帶他到用餐區拿食物,順便和幾位圈內的同行閑聊幾句。挑選桌子上的食物,孔秋又想到布魯身上去了,這個蝦布魯可能會愛吃,這牛肉有點生,布魯應該不會喜歡。

“仲尼,我過去和找一位朋友,你在這邊休息。”

“好。”

已經充分認識到牧野交友廣泛的孔秋看到牧野朝一個略胖的德國男人走去後,他就捧着盤子去角落了,沒有看到牧野被一個很高的男人狠狠撞了一下,在摔倒前他被對方抱住了。時間已是11月,德國已經冷了,要不然他更想去陽臺吹吹風。

揉着被撞疼的肩膀,牧野從對方的懷裏退出來。對方低頭看着他,淡淡地說了句:“抱歉。”

“沒什麽。”擡頭,發現對方比他高了足足一個頭,而看到對方的眼睛時,牧野愣了──藍色,比最藍的天還要藍的顏色,藍得純粹。想到最近常常見到一雙藍眼睛,牧野有片刻的怔忡。

對方冷淡地看了他一會兒,很沒禮貌地大步走了。牧野皺皺眉頭,沒有追上去指責對方的無禮,揉着肩膀去找自己的朋友。

“Hi,野,沒事吧。”

“沒事。”和對方輕輕相擁,牧野轉頭尋找對方的身影,看到那人在食物區,他問:“約翰,那人是誰?”

約翰低聲說:“那個人的身份很神秘,大老板提起他都是一副很敬畏的樣子,應該是大有來頭。這次的藝術節是他贊助的。”

“哦。”不甚感興趣地轉過身,牧野的臉上恢複慣有的禮貌笑容,“約翰,半年沒見你的精神看上去還是那麽好。”

“哈哈,野,你呢,找到男朋友了嗎?”

牧野聳聳肩:“找到喜歡的了,不過追求的過程會很艱難。”

“哈,是今天和你一起來的那個攝影師吧。野,約翰的眼睛總是很準的,那個人身上的氣味很幹淨,值得你去出手。”

“約翰,你的鼻子還是那麽靈啊。”

“哈哈哈,珍妮就喜歡我的鼻子。”

兩人在一起相談甚歡,牧野沒有發現一雙藍色的眼睛充滿危險地注意着他。

11點,接風宴終于結束了,孔秋拖着雙腿回到酒店的房間,一進屋,他就趴在床上起不來了。

“仲尼,明早不用早起,你可以睡到10點鐘。”

孔秋踢掉鞋,聲音發啞地說:“你也快去休息吧,你今天比我累。”

“倒也還好,就是見到老朋友後說太多話了。”牧野捂住嘴打個哈欠,然後道:“我去睡了,晚安。”

“晚安。”

給孔秋關上門,牧野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間。把行李箱裏的衣服拿出來,從衣櫃裏拿出酒店提供的浴袍,牧野進了浴室。一個男人從孔秋的房間經過,停了幾秒鐘後又向前走了幾步停在了牧野的房間門口。站了大約兩分鐘,男人又走了幾步停在了牧野隔壁的另一間房間門口。他從口袋裏掏出房卡,開門進去。

躺在床上,孔秋盯着手機的時間翻來翻去。眼睛很酸,頭也很疼,但如果不打這個電話他根本不可能睡着。好不容易德國的時間過了12點,孔秋迫不及待地撥通了國內的一個電話。

會不會還沒起床?在等待電話接通時孔秋心裏很愧疚。還好,電話響了五聲對方就接通了。

“喂?”

孔秋馬上說:“阿姨,對不起這麽早打電話。打擾您休息了吧。”

對方爽朗地說:“沒有,剛買菜回來,我們平時6點鐘就起來了。”

“啊,那就好。阿姨,我想問問布魯他……”

“喵嗷!”

話筒裏傳來了一聲清脆的貓叫,孔秋的心髒瞬間被人捏住了。

“布魯!”

“布魯他可乖了,一點都不鬧,我把他給你抱過來啊。”

“謝謝阿姨。”

雙手握住電話,孔秋一點都不覺得頭疼了。

“喵,喵,喵嗷……”

“布魯,布魯……”

“喵……”

孔秋的眼眶紅了:“布魯,我很想你,很想。”

“喵……”聲音低了幾度。似乎也在說很想對方。

“孔老師,我想跟您說件事,布魯得吃貓糧,不能吃人吃的食物。”小張的媽媽抱着布魯在電話裏說。

“喵嗷嗷!!”

“布魯,不可以沒有禮貌。”話是教訓,可孔秋臉上的笑能醉死人,聽到布魯的聲音他就安心了。

“阿姨,布魯不吃貓糧和罐頭,如果不給他吃飯的話他會絕食,我已經試過了。您放心吧,就按照我給您寫的那些來喂他就是了。只是他上廁所比較麻煩,得人抱着他。”

“不會。布魯不讓人抱他上廁所,他自己上。正巧我家有個衛生間不是座便器,他完全沒問題。我就是擔心他吃多了咱們人吃的食物對他不好。”

“我會定時帶他去檢查。布魯愛吃的我都寫下來了,您照着給他吃就行了。他說好養也不好養,要麻煩阿姨您費心了。”

“不麻煩不麻煩,布魯是我見過的最乖的貓了。”

“喵嗷嗷!”某只貓急了。

“呵呵,還沒見過會和主人說話的貓呢,我不搭話了,你們說,我去做早飯。”

“好。”

聽到腳步聲的離去,孔秋立刻在電話裏低聲問:“布魯,還習慣嗎?”

“喵。”沒精神。

“對不起。”心髒縮緊,愧疚無比。

“喵……”

“這邊的事做完了我就回去。”

“喵。”

“布魯……”

“喵……”

“我,很想你。”

“喵嗚……”

“很想。”

“嗚……”

“對不起。”

“喵。”

把房間所有的燈都關掉,只開了一盞臺燈,孔秋一手拿着電話一手脫了衣服鑽進被窩。沒有布魯在身邊,哪怕房間裏開着空調也覺得冷。

“布魯,後腿好點了嗎?”

“喵。”

“天冷了,在家呆着,不要出去。”

“喵。”

“……”

眼皮撐不住了,孔秋閉上眼睛:“布魯……”

“喵喵……”秋秋。

為什麽總是在分開之後才會發現自己有多在乎對方呢?孔秋摸摸自己的嘴唇,心窩酸痛。

“布魯,我很想你。”

“喵喵。”

“你等我。”

“喵!”

“布魯……我困了。”

“喵喵……”貓叫聲一聲比一聲低,一聲比一聲悠揚,十分鐘後,孔秋的眼睛完全閉上了。在布魯的叫聲中,孔秋睡意沉沉,手一松,電話掉了。

聽不到孔秋的聲音了,布魯看了眼廚房,在沒有人注意時切斷電話。爬起來,慢慢滑下沙發,布魯開始自己的每日康複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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