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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時候真好啊,快樂到只想長大。
現在,終于夢寐以求地長大了……那然後呢?」——初蘿随筆
–
今天這個立冬實在太熱鬧,果然不會就這麽輕易結束。
其實,初蘿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但真正聽到消息,一時之間,還是有點難以很快反應過來。
她試圖想要牽起唇角,憋出一個笑,未果,表情頓時變得有些滑稽。
剛好,初柘也沒有回頭的打算,倒也不必再勉強自己。
他只是有點局促不安,碎碎念似的繼續說:“本來是打算等你高考完再說……但是爸爸想來想去,覺得你念高中還是需要大人來照顧一下。那個阿姨很喜歡下廚,做菜很好吃的。”
初蘿:“……”
這下,她是真忍不住笑了起來。
大人難道都是這麽道貌岸然的嗎?
如果真的覺得自己需要照顧,去學校住宿,其實是更快捷的方案,還省去了和“新家人”的磨合。
況且,如果真覺得自己需要家人,做爸爸的,也早就該有所表示才對。
說來說去,不過是好聽的借口罷了。
但初蘿并沒有什麽怨怼之心。
初柘已經為這個家犧牲了很多,她心裏很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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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受害者,爸爸也是受害者。
選擇逃避本來也沒有什麽錯,是人之常情。
所以,初蘿只是掐着手心,深吸了一口氣,用尋常口吻低聲作答:“嗯,知道了。”
幾句話功夫,兩人已經走到房門外。
初柘正在摸家門鑰匙,聽她出聲,動作頓了頓。
他回過頭,表情頗有點難以置信。
“蘿蘿?你這是……答應了?”
初蘿啼笑皆非,随手拍了拍衣服上的雪,嘟囔:“爸,我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了。”
她不可能阻止任何人奔向更好的未來。
哪怕那個人是她爸爸。
初柘苦笑一聲,打開門,讓開身位,示意初蘿先進去,“……你媽媽的事情,我還以為你會恨我。”
暖氣從房間裏吹出來。
瞬間吹散寒意。
初蘿脫了鞋,垂着眼,搖頭,“我沒有恨過任何人啊,爸爸。”
恨這個字太沉重,她背負不動。
……
洗過熱水澡。
渾身上下徹底暖和起來。
初蘿躺到床上,從旁邊拉來被子裹住自己,舒服地喟嘆一聲。
好累啊。
感覺完全提不起勁兒,腦海裏一片混亂。
不想寫作業了。
她用被子蒙住臉,在“少交兩科作業明天挨罵”和“起床把剩下的練習題補完”中掙紮了半天,依舊沒能做出選擇。
正此時,手機在枕邊一連震動了幾下。
初蘿摸了兩下,把手機拿過來。
再從被子裏露出一雙眼睛,解鎖屏幕。
江熾:【睡了沒?】
江熾:【你圍巾落我家了。】
初蘿輕輕“啊”了一聲。
應該是因為走得急,圍巾挂在江熾家玄關挂鈎上,忘了拿走。
怪不得剛剛脖子涼飕飕的。
想了想,她打字回複:【沒關系,我明天早上去拿好了。】
江熾:【你在自己卧室嗎?】
“……”
初蘿不懂他為什麽追問這個。
不過,她心情不好,能和人說幾句廢話,也不賴。
初蘿:【在啊。】
江熾:【那你到窗邊去。】
初蘿一骨碌坐起來,不明所以地望向窗戶方向。
外面,雪好像停了,一片漆黑。
連空氣流動都好像是靜谧無聲的,唯有一縷慘白月光,在老遠老遠的天際。
不過片刻,窗外傳來一點點動靜。
“噠。”
“噠。”
像是某種物體,在輕輕敲擊着玻璃。
初蘿一下就聽出來是什麽聲音,跳下床,赤着腳,三兩步跑過去,拉開玻璃窗。
果然,上面挂下來一根繩子。
繩子尾端挂着一個大號硬紙袋,随着繩子晃動,不受控制地磕在玻璃上。
初蘿抓住繩子,腦袋探出去,眯着眼往上面看。
這疊拼別墅建造時就有設計,上下兩戶各占兩層,但房型和排布卻并不完全相同。初蘿的卧室在二樓,正上方三樓是江熾的書房,四樓則是他們家的儲藏室。
此刻,江熾人就在上一層書房裏。
少年一只手撐着窗臺沿,另一只手拽着繩子一端,低頭看着初蘿,仿佛在等她趕緊把放下去的紙袋拿走。
黑暗中,兩人的表情皆是不甚分明。
唯有一雙眼睛,在房間光線的映射下,炯炯有神,燦若繁星。
初蘿怔了一下,收回視線,兀自去解繩子上的結扣。
動作看起來十分熟練。
很快,那個紙袋被她拿下來,抱在自己懷中。
“唰——”
上方,江熾将繩子收了回去。
人也縮回窗內,再看不見了。
……
紙袋塞得滿滿當當。
最上面是初蘿落在江熾家的圍巾。
把圍巾拿掉,底下就是剛剛江熾買回來的糖果零食,拆封的、沒拆封的,一起全給了她。
最底層,還放了幾顆折紙星星。
初蘿把紙袋翻過來,用力抖了抖。
紙星星全部散在被子上。
她拿起一顆,對着頂燈端詳起來。
半晌,确定這是來自江熾的手筆。
因為星星一角收口處有膠水的痕跡。
只有他會因為懶得把紙折進去,直接拿膠水粘上。
看着略顯粗糙狂放。
平心而論,江熾一直屬于全能型人才,作為一個運動員,運動神經發達,常年外出集訓,但成績卻不差。
長相優越,性格也好。
家庭條件還好。
這個人的存在,就像是用來給所有普通人當對照組,讓人自慚形穢的。
幸好,在折星星這個簡單手工折紙技術上,初蘿還算能勉強勝過江熾,也避免了讓她更讨厭他幾分。
大約在兩人六年級那會兒,折星星這項活動在班內女生中盛行。
初蘿不可免俗,研究了幾天,買了紙和星星罐,偷偷加入了這項活動。
當時,兩人關系還很親密。
畢竟是青梅竹馬嘛。
初蘿是想折一罐送給江熾,當做畢業禮物。剛好這段時間裏,江熾人在外面訓練,并不在北岱。
她把星星紙拿到江熾書房,每周末都去蹭林英做的點心。
一邊曬太陽、一邊疊星星,十分惬意。
結果,江熾提前兩天回來,在書房裏翻出她的星星玻璃罐,研究了一會兒,就不小心失手打碎了。
初蘿知道之後,氣得好幾天沒理他。
幾天後,也是這樣一個晚上,卧室窗戶玻璃也是這樣被敲響。
“篤。”
“篤。”
聲音聽起來更重、更悶一些。
當時,初蘿也是從這樣一根繩子上,收到了一個新的星星罐。甚至,連原本罐子裏面還空着的小半截,也被裝滿了紙星星。
她倒出來,翻看了一會兒。發現那些被補足的星星,好像都是用膠水粘住封的口。
這不是慣常折法。
一般都是把紙尾端卡到上一層裏。
這樣按出五角星形狀不會散架。
初蘿沒多想,抱着罐子,跑去了樓上。
江熾正在補前些日子落下的作業,聽到她“咚咚咚”的腳步聲,眼睛都沒擡一下,随口調侃道:“喲,是初蘿啊,好久沒見了。”
初蘿把那把星星拿出來,捧到他眼睛底下。
“阿熾,這是你折的嗎?”
“……”
江熾沒作聲。
初蘿不依不饒,又問一遍。
終于,他不情不願地“嗯”了一聲。
初蘿笑起來,“謝謝你啊!但是你怎麽能拿膠水粘呢?這樣時間久了就會散開,而且兩只角都會顯得有點厚……”
說着說着,她又想到這本就是打算送給他的,漸漸收了聲。
江熾輕笑,擡頭,輕描淡寫地瞟她一眼。
“差不多得了啊,少得寸進尺。”
聞言,初蘿嘟了嘟嘴,小聲嘟囔:“哪有得寸進尺,我這是在教你诶……”
江熾:“我是男生,要學這個幹什麽?”
初蘿:“那你是男生,怎麽還折了這麽些呢。折紙而已,哪有什麽男女之分啊!”
江熾瞪她,“還不是因為打破了罐子,聽說某人整天不高興,想着彌補一下,順便安慰安慰她嗎?放心吧,肯定沒下次了。”
……
那回,他說沒下次了。
距今過去多久了?
初蘿掰着手指算了算,差不多已經有四年了。
從上次到下次,隔了四年。
但在他們倆的相處中,四年,卻也只不過占據了不到二分之一的時間。
不過,江熾居然還能把當時剩下的星星紙找出來。
初蘿低低笑了一聲,手指輕輕擺弄着床上那幾只紙星星,有一下沒一下的,似是在沉吟什麽。
江熾……應該是聽到了吧。
她想。
畢竟,初柘說話的時候,兩人人就在樓梯上。
如果當時林英他們就發現了她落下了圍巾,肯定會讓江熾給她送下來的。可能是他追出來的時候,聽到了他們父女倆的交談。
江熾是想安慰她吧。
他不是說過麽,星星就是用來安慰她的。
膠水粘的也一樣。
初蘿嘆了口氣,把那幾顆紙星星小心翼翼地收好。
接着,再将整張臉都埋進了枕頭裏。
她并不想讓江熾可憐自己。
可是,扪心自問,內心深處,初蘿依舊還是覺得感謝,覺得溫暖,覺得五髒六腑都被安撫妥帖,心髒不再簌簌地往外冒血,也不再那麽低落難受。
江熾這個讨人厭的家夥。
沒人能讨厭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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