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

這話要是在昨晚之前問, 林靜一定會一個白眼就頂回去, 同時噴他：能不能負責案子，楚督察，你心裏沒點數嗎？

但是經過了昨晚的事, 楚明淵心裏怕也是心知肚明自己是個什麽情況。這話看着沖, 其實, 他心裏是不安的吧？

這樣的楚明淵, 有點叫人下不去手。

“你問我？”林靜一把搶過他手裏的鑒定報告, 頭也不擡地說:“我只是個法醫而已。”

楚明淵看着她低垂的眉眼, 心裏一半歡喜，一半失落。

她這個表現，肯定是猜到了什麽, 而且故意露出來給他看的, 其實是想告訴他，她并不是很介意。失落……大概還是期望她能把那句“我相信你”說出來？

但這怎麽可能？

楚明淵收回心念，說：“你看看報告。”

“看到了。”林靜的眉頭皺了起來。

她就是為了張某的鑒定報告來的。

這個張某确實是混血，而且是人狼混血，至少已經四代了。也就是說，至少一百年前，他的祖上就是人妖混血了。

一百多年前？林靜問：“張某的籍貫調查過嗎？”

“調查過。”清脆的女聲響起, 竟然是丁冬。

她走進來，看到林靜，便是甜甜一笑：“林醫生，咱們隊員輪流被停職處分, 隊裏都習慣了，不要緊的。”

她可不是吃驚他們能複職，特別行動隊的隊員，所謂的停職不過就是放假，給休息一陣，有的是理由複職。她吃驚的是，經過了昨晚的事，丁冬還能好好地跟楚明淵一個組合作辦案。

昨晚楚明淵的情況，難道他們完全不懷疑？

Advertisement

還是說，即便懷疑了，他們也還是選擇相信楚明淵？

怎麽看都是後者的可能性更大一點。

林靜假裝同意她的樣子，點頭說：“原來是這樣。”

丁冬嘻嘻一笑，扭頭說：“老大，人都到齊了，就等你了。”

楚明淵點頭，就往外走：“準備開會，林醫生，你也來。”

行，她現在又成林醫生了。

林靜在法醫部停留片刻，把報告都帶上，這才去小會議室。

到了一看，別說丁冬，連高大胖和鳥窩頭都到了。鳥窩頭已經站在最前面的小黑板上，見林靜進來，就開始彙報了。

“□□軍，男，36歲，A市本地人。戶籍系統可查直系親屬是其祖父，全家一直是人族，沒有妖族的跡象。張某居住的筒子樓屬于張家坡巷，裏邊有個張氏祠堂，巷子裏住的幾代人都是本地居民，相互知根知底的。下午我們走訪了張家坡巷的老人，他們都說小時候見過張某的祖上，沒有發現異常，沒見張家出現過人面獠牙的情況。”

“我們出警的兄弟趕到現場的時候，也沒有看到嫌疑人張某出現妖化的現象。被抓回來之後，張某雖然神志不清，鑒定為嚴重暴擊攻擊傾向精神疾病，但是依舊沒有出現妖化現象。所以，目前不能确定張某在行兇的時候，是否妖化，是否被目擊群衆看到。”

他的報告，讓林靜一度陷入沉思。

張某這個案子，她在原著裏見過，這是個引子，還是個無頭案。

被抓之後，張某就瘋了，一直找不到原因。最初，玄學局給他的定位，是長期受他母親逼婚，所以精神分裂了，從此結案。

但是随後，還發生了近20起相似的案子。幾乎每一起案子，都有案發的目擊者看到兇手露出妖怪的特征，但是被抓回玄學局之後，不管用什麽方法，玄學局的人都沒法把兇手的妖怪特征逼出來。

因為原著背景下沒有妖族DNA鑒定技術。

最後，這些案子只能當做人類的兇殺案了解。可随後，就有謠言四起，造成人心惶惶。

說是妖族在拿人族做實驗，把妖族的血液注入人族的身體，想借此妖化人族，讓人族的血脈斷絕。這些案子的兇手，都是妖血實驗的失敗品，所以他們都瘋了，變成嗜殺的機器。

原著裏沒有說混血和兇手發瘋的原因，倒是把謠言的矛頭指向了青丘集團，導致了青丘集團和玄學局的對立，讓楚明淵去碾壓蘇遠夢。

可事實，真的是這樣嗎？

經過楚明淵可能是妖族這件事，林靜已經不會百分百信任原著了。

案件應該一定會發生，但是原因，一定不是原著寫的那樣，僅僅為了促成楚明淵和蘇遠夢的沖突。

因為現在已經确定，張某是人妖混血了，那麽其他的案子，應該也一樣。她要全部記起這些案子，還要想辦法讓玄學局的人，提前去處置，以便鎮定輿論。

“林醫生？”

丁冬的聲音猛地在他面前響起，把林靜喚醒。

“張某的DNA鑒定結果是什麽？真的有妖族血統嗎？”

“有。”林靜沉吟片刻，覺得一時不要說太多信息，免得被追問她從哪知道。

“DNA鑒定顯示，張某确實是個人妖混血，有微小的狼妖血統。我猜，正是這點狼妖血統，讓張某有能力徒手扯掉受害人的四肢。不過，張某的精神還需要進一步鑒定，我覺得，他不是一般的遺傳精神病，也不是長期被逼婚造成的精神分裂，而是受妖族血統的形象，無法控制體內的力量。”

這話說出來，坐在楚明淵後面的丁冬不覺跟高大胖、鳥窩頭交換了個眼神。

“林醫生。”丁冬輕聲問，“這話是什麽意思？”

林靜的聲音平靜得幾近冷酷：“意思是，人妖混血的情況很複雜，很危險，需要特別注意。”

丁冬和高大胖的表情停頓了一秒，兩人看了一眼前邊，不知道該不該問，楚明淵已開口：“怎麽個複雜法？”

話音落下，他又補上一句：“半妖。”

林靜思索了一下，仿佛在斟酌措辭：“半妖是個籠統的說法，基本在人族和妖族裏，人和妖的混血後代都被稱為半妖。但不同的混血情況，導致的結果是不同的。”

“我院收治過很多混血人族的妖怪，燈籠街分屍案的買家，經過他們直系親屬的鑒定确認，他們全都是人妖混血。但嚴格來說，他們身體裏，妖族的血統占絕大多數，人族的血統非常微小。妖族的力量是靠血統來傳承的，這是個出生血統就決定先天力量大小的種族，後期修煉雖然能彌補，但需要非常強的天賦。就像大家都跑一萬米，有些種族從0米開始，有些妖族從500米開始，而有些種族，天生妖力強大，是從9999米開始的。如果妖族血統裏混了人族的血，那就是跑步的時候腿上綁鉛塊，大多數情況下，會讓妖力減弱。”

“但這只是人妖浔混血的一種情況，我院掌握的已知病例裏，并沒有真正的第一代混血，也就是父母一方為人，一方是妖的情況。所以對張某的行為，我還只是猜測……可以的話，我希望，對張某進行診斷，以便了解病情、控制病情。”

話一出口，好幾個人都提出了反對。

“不行！”

“林醫生，太危險了！張某的攻擊性很強！”

“你會受傷的！”

林靜卻搖頭：“我不會。我有信心。”

雖然不能明說，她是個堂堂醫修，打架也是一把好手。但是，有結果之後，他們應該就會相信了吧？

“可是……”

丁冬等人還要勸阻，林靜便又說：“這是第一例人族混妖血的例子，非常珍貴。而且……”

她頓了頓，借機說了出來。

“既然張某的戶籍譜系清楚，DNA鑒定又顯示他至少是第四代混血，那就說明在百年之前，就已經存在人妖混血了。這不會是個例，張某只是第一個發狂的混血者，不會是最後一個。下一個混血者，可能更強、更殘暴、造成更大的傷害，在他出現之前，我作為醫務工作者，必須想好控制的方法。”

“我猜測，張某會發瘋，是因為妖血中蘊含的力量，對普通人族來說過于強大，不能承受。換做人族修仙的知識，就是一個沒有修煉過的人，忽然得到了比金丹期還強大的修為。難以适應，無法控制，所以發瘋。”

“但這既然是血脈引起的病症，就屬于醫療範疇，我就有信心能處理。”

話說到這裏，所有人都明白，她主意已定，是勸不住了。

本來，林靜就是個大佬，自信心和能力成正比，她想做的事，誰能勸得住？

丁冬等人重重地嘆了口氣。

“你可以對張某進行診治。”一直沉默的楚明淵開口，“不過，需要在我的陪同下。”

他的陪同？林靜皺眉，剛要開口，楚明淵又發話了。

“你不同意，就不能去研究，你的科研能力太珍貴了，不能有一絲閃失！”

好吧。林靜憋屈地閉嘴。她從來沒有展現過實力，沒人信，也是沒辦法的事。

楚明淵見她同意了，才繼續說：“兩個問題需要解決。一、張某案子帶來的輿論，人族和妖族之間的矛盾，怎麽壓下去。二，隐藏的人妖混血問題，怎麽發現、處理。”

高大胖第一個開口：“我個人意見，堵不如疏，可以将案情真相放出，以免群衆放松警惕，造成更大的傷害。”

“可以結合張某祖上就存在混血這件事，進行說明。”林靜補充，“混血了至少四代，只出現了一個受害人，說明混血者不會造成大規模殺傷。但，也要借機提醒群衆。”

只是怎麽提醒，她一時還沒想到。

“簡單啊。”丁冬眨巴着大眼睛說，“醫院系統、玄學局各地分局，不都是咱們的網絡嗎？讓玄學局聯合戶籍部門走訪排查，把特征列給他們，讓他們采集可疑人員的血液樣本，送檢一附院，不就行了嗎？”

“可以。”楚明淵同意了，“丁冬，你和天朗把這事形成個方案，今晚就發給我。我負責跟上邊溝通，最遲明天中午，一定要把通告發出來。”

“妖族肯定存在沒加入戶籍，不能排查的情況。”林靜補充，“讓媒體多宣傳宣傳，就說妖族的混血者，容易妖力微弱，勸他們早點到醫院接診。”

丁冬等人皺皺眉，心想：說是可以在通告裏這麽說，但是，他們說了，妖族就會配合嗎？

“會。”林靜篤定地說，“蘇遠夢會做他們的思想工作，放心吧。”

蘇遠夢？楚明淵心裏驀地泛起一陣酸意，眉頭直接就皺起來了。她什麽時候，對蘇遠夢這麽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