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高一
晚上陸知欣還是沒休息好,第二天醒來大腦昏昏漲漲。
刷牙的時候,她心裏畫着時間表:這場競賽涉及五門課,上午考完最後的二門回這裏,舅舅今天回來,她吃個飯然後再回學校。
想到馬上要離開了,心底微微地松了一口氣。
在父母的眼裏,煙市的親戚就是依靠的象征,她住在這裏比宿舍更讓他們安心,于她而言,是聽到名字就窒息的存在。
陸知欣沒來煙市上學時,過年和爸爸媽媽一起走親戚,舅媽都是熱情相迎,上學期初開始,星期天她來這裏,表現的也十分親和。
不到兩個月,态度大換樣。人啊,有些适合保持不親不疏的關系。
舅媽在電話說得那叫一個好,把這當成自己的家,放假就過來。她第一次來是稀罕事,再次來就是麻煩事。
現在的她,不是客人,是侵入者,是拖油瓶。
清晨的風帶着濕氣,裹雜着白色的霧氣。連天邊的雲都顯得暗沉。
陸知欣走出胡同,瞥見巷口那個人,驚訝從腳底竄到每一根頭發絲。
她屏住了呼吸,還是說腦子實在不清醒,眼前像極了一場幻覺。
“你怎麽又來了?”
餘時州沒騎車,靠着柱子站姿随意,微側着臉。
白色蒼茫的背景裏,他語調理所當然:“等你啊。”
餘時州穿的很單薄,一件休閑的衛衣和黑褲子,衛衣潑了一串黑底的英文字母,帽子拉出兩根長長的黑帶子。
單肩斜挎着包,頭發經過精心打理,噴了發膠固定,每一縷發絲攏的弧度章法謹嚴。
陽光和嚣張,兩個相斥的詞彙,奇跡般的出現在他身上。
陸知欣呆了一會,完全忘了反應。
她溫吞道:“你等我幹什麽啊?”
餘時州挺直腰杆,笑容閃着玩味:“一起去考場啊。”
陸知欣臉微微地紅了一下:“我是問你,為什麽要等我?”
“我不是說了嗎,等你一起去考場啊。”
誰跟你一起啊?要不要這麽自作主張。
陸知欣繃着表情,有些不耐煩:“你不要這樣。”
“我哪樣啊?”
餘時州故意逗她,聲調刻意拉的長長的。他眯了眯眼睛,像是遇到了困惑不已的事情。
微微地低了低頭,一副認真思考的模樣,眼睛黑黑的格外的迷人。
氣息向她靠近,有種說不出的癢意。陸知欣的臉發燙,耳垂變成了粉紅色。
她知道他是故意的,不打算和他詭辯,徑直的朝前走。
餘時州笑得坦蕩,臉上沒有一點不好意思,快走幾步跟上她的步伐。
他反而不依不饒起來:“你還沒回答我呢,我是什麽樣啊?”
被他騷擾的煩了,陸知欣作勢捂住耳朵,當成耳旁風一樣忽略。
“是不是嫌我煩?”
餘時州勾着唇,帶着一抹惡劣:“這樣擋管什麽用,我去給你買幅耳塞。”
陸知欣哼了下,五根蔥白的手指緊緊貼在一起,外界的聲音消去一部分,還能聽個大概,反正是不去看他。
“陸知欣。”
陸知欣聽到他叫她的大名,條件反射地站直,無奈地垂下手。
她撩起頰邊的頭發別在耳後,眼神示意他有事說事。
“你這是暴力我。”
陸知欣:“?”
“冷暴力。”
“家暴。”
餘時州的語氣幽怨,用特別誠懇地眼神看着她,一樁樁控訴他受到的冷落。
陸知欣忽的氣極反笑,原本生出的那幾分愧疚,經過他一番“非常占理”的言論神奇地褪去。
随便他吧。
—
陸知欣去便利店買早餐,餘時州像是一攤倒出來502膠水,粘在衣服上死活也甩不開。
她挑了三明治和一盒牛奶,他跟她拿的一模一樣。
店裏除了他們沒人,收銀臺前的阿姨握着掃碼槍,幾樣東西掃得很快。
餘時州把手中的東西推到了櫃子上,“我們一起結。”
阿姨見他們是一起進來的,以為是對情侶,沒有廢話,舉起掃碼槍對準标簽哼哧哼哧幹活。
壓根沒給陸知欣開口的機會,櫃臺上的東西都混在了一起。她掏出手機,眼睛看了一圈沒找到貼二維碼的地方。
客客氣氣地問:“阿姨,掃碼的地方在哪裏啊?”
收銀員手指按了幾下鍵盤,揮起掃碼槍:“打開付款碼,我掃你的,微信和支付寶都可以。”
陸知欣垂眸敲擊着屏幕,餘時州搶先一步找到付款碼的界面:“掃我的。”
“我不要你付。”
“下次讓你付。”餘時州哄孩子一樣的敷衍語氣。
落在收銀員眼裏,這完全是一出打情罵俏,她一臉姨母笑,感嘆年輕真好。從櫃子的角落扯下一個塑料袋,準備将他們的東西打包到了一起。
“阿姨,給我拿一個塑料袋。”
陸知欣麻溜地揀走她的東西,轉身欲走,突然聽到餘時州說:“阿姨,你這有耳塞嗎?”
“……”
“耳塞?”阿姨重複了一遍,聽上去很意外:“我這不賣,你去別的地方看看。”
“行。”餘時州笑嘻嘻地接過塑料袋。
陸知欣蹬了他一眼,他特別無辜地眨眨眼,漆黑的眼珠子像是嬰兒般懵懂乖巧。
阿姨多嘴問了句:“買耳塞幹什麽,睡覺有人吵?”
“不是,”餘時州聽到這話,懶懶散散地輕笑出聲,喃喃道:“冷暴力。”
“什麽?”他說得小聲,阿姨沒聽清。
餘時州不走心地說道:“堵耳朵。”
走出便利店的門,陸知欣更不想和他說話了。
餘時州話裏的邀功味十足:“剛才我替你問了,這裏不賣耳塞。”
“我沒說我需要。”陸知欣咬重這幾個字,提醒他她沒說過,一切都是他腦補。
“是嗎?”餘時州裝出一副不知道的樣子,天真無邪地開口:“我看你捂着耳朵,以為很需要這個東西呢?”
最後一個“呢”字落下,顯得整句話極為陰陽怪氣。
陸知欣心裏憋着一股悶氣,一晚上不見,餘時州變得厚臉皮不少,大早上的給她不痛快。
她氣沖沖地朝前走,餘時州用不拿塑料袋的那只手捏了下她的臉頰:“生氣了?”
“呀!”
陸知欣拍掉他的手,捂住臉,心跳得猛烈。渾身炙熱,臉上的溫度好像能燙傷人。
餘時州的手背紅了一片,他渾然不覺,回味着掌心碰到過的滑嫩肌膚。
叫的那一聲,他的心都化了。
—
陸知欣以為他把車停到了附近,沒想到是真的沒騎,他和她一起上了公交車。
她換了些零錢,專門用來坐車。投幣時,遲疑了幾秒,放進二份票價。
司機的聲音自帶喇叭的效果:“上來的人往後走啊,後邊有空位。”
陸知欣順着過道往下走,問道:“你的車呢?”
“沒騎。”
“怎麽不騎?”
難得陸知欣會如此關心他,餘時州受寵若驚:“你猜?”
在陸知欣臉色沉下來前,他識時務地開口:“我昨天仔細思考過,公交車低碳環保,還省錢,要多坐。”
一個有考試的高中生思考這些東西?
陸知欣不由地開始往他腦袋被驢踢了的方向想,一個帥得很明顯的智障。
她挨着窗戶坐下,膝蓋上放着書包,打開塑料袋,撕開三明治的袋子喂進嘴裏。戳開酸奶盒,有一搭沒一搭地咬着吸管。
兩腮鼓囊囊,像只進食的小倉鼠,呆萌可愛。
餘時州眼裏的深邃,漸漸地變成了柔軟,凝視着她的一舉一動。
張了張唇,他的神态出現了一抹不易察覺地緊張:“我為什麽不騎車,你心裏不清楚嗎?”
陸知欣對上他的眼睛,莫名其妙地有些心慌意亂:“我清楚什麽?”
餘時州不給她躲閃的時間,聲調輕緩:“因為你不會坐我的車。”
他停頓了一下:“而我想和你多呆一會。”
餘時州從來不是畏畏縮縮的人,他的付出,不需要遮掩,默默付出不是他的風格。
他若是喜歡一樣東西,當下沒有擁有,便會想法設法去得到,即使沿途布滿荊棘,未曾有過放手的念頭。
喜歡一樣東西,尚且如此,喜歡一個人,更加不會輕易放棄。
陸知欣感覺自己此刻的模樣一定像故事書上的惡毒女配:“餘時州,你應該有自己的生活,不要因為我改變。”
她的世界觀裏,付出和回報是對等的,不想接受別人平白無故的好意,她給不起回應。
餘時州臉上漾着笑容,神情散漫,卻也認真:“你現在就是我生活的重心。”
他輕描淡寫地說完後,陸知欣怔了一會,撚下情緒,冷淡道:“那你随便吧。”
她專心地吃着手中的東西,不知不覺袋子見底。
餘時州:“吃飽了嗎?”
陸知欣眼神複雜地看着她,他手中的三明治還沒開動。是早上吃過飯不餓還是不想吃,或者留給她?
她嗯了一聲,沒忍住好奇的心:“你為什麽不吃?”
餘時州一臉無所謂:“忘了。”
“?”陸知欣懷疑他又開始不正經,拿她尋樂子。
漆黑微挑的眼,薄唇下似有若無的笑意。他繼續開口:“我的注意力只允許我集中在一件事情上,剛才只顧着看你吃東西。”
陸知欣一噎,說不出話,也不想去思考他話裏的真假。
她打開一點窗戶,清涼的風灌進來,和車裏互相交換着空氣。
鼻尖充盈着一顧甜膩的味道,來源在他的身上,準備的說是他的頭發上。昨天她就聞到了,只是關注點不在這上面,她嗅了嗅,還有點熟悉。
清甜的香梨味糅合了另一種幹淨清冽的小蒼蘭。
這不是她用的那一款洗發水的味道嗎?
陸知欣沉浸在他給的震撼之中,便有些不自然,眼珠子四處胡亂地轉着。
餘時州動作娴熟地從她手中抽走垃圾袋:“我一會下車扔。”
知道他誤會了,她也沒去解釋。
他們的目光不偏不倚的對上,她微微地垂了垂眼簾,叫人看不出眼底的情緒。
餘時州出其不意地開口:“你中午去哪裏吃飯?”
他眼中閃着期待,表面佯裝平靜,實則內心激動。
陸知欣直截了當地說:“回我舅舅家裏吃。”
“哦。”餘時州的期待落空,眼底飛快地掠過一層失落,面上還是笑的,完美的诠釋了強顏歡笑的含義。
他不會還想和她一起吃飯吧?
陸知欣腦海裏不受控制地想到了昨天,意外的,浮現了一抹說不出的懷念。
或許生活就是這樣,深處煎熬的日子裏,滿腦子都想時間過得再快點,多待一秒都是窒息。
等到真正離開,再也回不去時,那段時光又成為了珍貴的回憶。
千萬分之一的幸運足以填補所有難過。
作者有話要說: 餘時州 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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