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剛下了車不過數分鐘,當李雲疏看到那棟典雅古秀的二層小樓後,原本疑惑猶豫的心情頓時寧靜了下來。他安靜地跟在霍铮的身後,聽這個男人低聲解釋着:“劉老很喜歡茶,也很精于此道,是華夏茶會的理事。”
正說着,兩人一起踏步過了高高的黃木門檻,真正進入了這間古色古香的小樓。在一名身穿青花旗袍的小姐的帶領下,李雲疏穿過一扇骨牙珠玉的雕镂屏風,眼前豁然開朗。
“豫肖閣以經營茶葉為主,這裏的東西都算是上等的,劉老以前也曾在此購買過茶葉。”俊美高大的男人壓低聲音說道,那磁性優雅的聲線在狹長窄小的走廊裏顯得格外低沉:“劉老的眼光很高,但我不希望你有太大壓力。你只要随意看一看便好,幫忙的事不需要太放在心上。”
李雲疏聞言,不由擡首看向霍铮。
由于四處張望的緣故,他比對方落後了半步,而從他現在的角度,只能看見男人堅毅流暢的臉部線條和緊抿着的薄唇。李雲疏微微愣了半晌,然後微笑着搖首道:“我會盡力的,不讓你失望。”
霍铮低吟了一聲,并沒有再回答。他的視線若有似無地從俊雅的青年身上飄過,嘴唇翕動,到了嗓子眼的話卻沒有再說出口。
其實……連霍铮自己都不知道為什麽要開口請對方來這裏。
在這過去的幾天裏,他已經找了幾位茶專家來請教該如何給劉老送上這份賀禮。不提最近霍氏即将與劉氏合作的項目,就是兩家幾十年的老交情也讓霍铮必須得費心去思考這份賀禮。
但是,就如同與劉老相識了幾十年的霍老爺子說的一樣,在整個B市,就算是請了華夏茶會的會長親自挑選茶葉,恐怕都難得能入了劉老的心思。
劉老的愛好奇怪,對于茶葉更是有着超乎常人的偏執。
同一品類的茶種,去年的要,今年的不要。不同品類的茶種,這個要,那個不要。
這可真真是讓霍大少費盡了心思。
或許是病急亂投醫,又或許是死馬當活馬醫,霍铮裝作不經意地垂眸望了李雲疏一眼,目光在青年精致漂亮的眉眼上停留了一瞬,又極快地離開。
或許……
是看着這個人永遠淡定沉着的微笑,就讓他有了一種莫名的信任感吧。
進了二層樓的時候,李雲疏原本以為自己已經習慣了豫肖閣一層那低調奢華的裝飾風格,但是當他真正進入那一間沉澱滄桑的寶物間後,李公子仍舊是忍不住睜大了雙眼,贊嘆了許久。
整間屋子只有三十多平的面積,放置的東西也不多,卻樣樣是精品。東西兩邊的楠木寶物架各六層八行,以間斷相隔的對稱式設計,将整面牆排滿。在寶物架上,從寶相花紋鑲嵌瓷瓶到素三彩紅龍碗,共96樣精巧別致的物件綻放着歲月沉淪的清香。
僅僅是一眼,李公子便認定這些全是真品。
待再走進屋內,引路小姐剛剛退出門外,李雲疏便忍不住上前幾步走到一扇彩畫漆屏風前,怔怔地停住腳步。清雅的鳳眸微微瞪大,李雲疏驚嘆了片刻,終于低聲嘆息道:“沒想到……在這裏還能見到清流激玉琴。”
聽了這話,霍铮不由詫異地問道:“你認識這把琴?”
李雲疏戀戀不舍的目光在那張淺雅素淨的古琴上停留了許久,接着才轉過頭,微笑着看着霍铮,道:“這把琴叫做清流激玉。初彈之時,有如清泉相撞,再彈之時,又如玉石作響。琴聲清脆,回音繞梁,是難得一見的精品。”
一道幽光從霍铮的眼中閃過,他輕輕嗯了一聲,還沒再說話,便聽見李雲疏又“咦”了一聲。再看去,只見李公子已經移步到了一邊,停步在一卷長軸畫卷前,凝眸沉思。
霍大少見狀,也轉了眼看向這幅畫,一邊看着,他一邊低聲道:“這幅畫是豫肖閣的珍藏之一,在珍玩古畫業內似乎挺有名的,好像是叫做……”
“千山盡水圖。”一個清亮的男聲忽然從李雲疏的身後響起,他轉身看去,只見一個大約三十多歲的斯文男人正笑着走了過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銀絲眼鏡,道:“這副千山盡水圖是豫肖閣的珍寶之一,在整間藏寶閣裏也是數得上一二的。”
話畢,那人的目光在李雲疏的身上掃了一眼,然後轉首看向霍铮,笑道:“霍先生,很久不見了。今天來,是想買一副字畫回去給霍老爺子品·賞嗎?”那人刻意在“品賞”兩個字上加重了音調,帶了點戲谑的味道。
霍铮淡淡地掃了他一眼,似乎完全沒在意到對方格外加重的音調,也好像霍老爺子沒有那種牛嚼牡丹的趣味。俊美宛如天神的面容上依舊淡漠冷靜,霍铮道:“我們來買茶。”頓了頓,他又補充道:“你們這最好的茶。”
那人了然地笑了兩聲,說道:“最近好像劉老的七十大壽要到了啊……”
霍铮擡眸睨了他一眼,不再說話。
那男人臉上的笑意更盛,他正準備再說寫什麽,忽然餘光裏便望見那個俊秀漂亮的青年正仔仔細細地盯着那幅畫使勁地瞧,從筆鋒暈染到右上角的兩行提字,一點都沒有分心,好像正在欣賞品鑒一份珍貴至極的寶物。
那人微微愣了一下,問道:“這位先生似乎對這副千山盡水圖很有興趣?”
聞言,李雲疏再賞鑒了那幅畫許久後才轉過身,笑着回答道:“我叫李雲疏。”俊雅的輕笑與青年精致的面容極襯,那笑容讓年輕的男人閃花了眼,過了半晌才聽到李雲疏似乎已經說了幾句話:“……千山盡水應當是取自這幅畫旁邊的兩行提字——‘千山有盡時,百水無絕處’吧。”
聽到這話,那人詫異地愣了一會兒,然後點頭道:“嗯,确實是取自這兩行提字。有什麽問題嗎?”
李雲疏聞言卻是搖了搖頭,然後再次轉過頭,認真地看着那幅畫許久。從畫面上清秀隽永的群山青黛,到山脈間繞行而過的玉帶般的碧水長河,就在那人忍不住想要再發問的時候,李公子深深地嘆了一口氣,道:“這幅畫是贗品。”
那人立即瞪圓了眼睛,驚道:“你說什麽?!”
這時候,就連沉靜冷淡的霍铮都忍不住将驚異的目光投向眼前的青年,他的心中剛剛升起一陣濃濃的懷疑,但是在看到李雲疏鎮定自若的目光後,那種疑慮又不知怎的,轉化為了無需理由的信任。
只見李公子微微搖首,長嘆一聲:“畫是真的,字……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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