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蠱毒

傅昀之委下身子，伸手探了探喻靈潇頸部的脈，他看似平靜的面容下似乎按捺着強烈的不安與恐慌，“這藥于她無用，她中了蠱毒，必須先将毒解了。”傅昀之将喻靈潇從華一一身上扶到自己懷裏，他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微蜷的手越握越緊。

再松開時他的雙手慢慢攀上喻靈潇的領口，然後慢慢拉開喻靈潇左肩的衣服，露出血肉模糊的傷口，華一一當即驚呼了一聲，傅昀之修長的指節不由一抖。

“傷口如何？與我詳細描述一下。”

傅昀之果然還是看不到的，可華一一也沒問他看不到又是怎麽知道喻靈潇傷在左肩，還是強忍着心口的不适如實道，“好像有東西，在她的肉裏面鑽來鑽去的……”她下意識吞了吞口水，身體往後縮，“一共五個傷口，都在流血……是黑血，咦？……她胳膊怎麽黑了……”華一一順着喻靈潇的胳膊往下看，越看越吓了一跳，“手，手也黑了。”

傅昀之一言不發，原本平滑的眉頭越蹙越緊，他本想小心翼翼替喻靈潇把衣服褪下可也不知是本身就不擅長此事還是心神不寧，又擔心會無意觸碰到喻靈潇的傷口，最後索性嘩啦一聲将左臂的袖子完全撕開，露出已經完全被黑色籠罩且趨于腐壞的手臂。

傅昀之出手迅速的封住喻靈潇幾處大穴，勉強先減緩蠱毒蔓延。

他很不想承認，但眼下這般蠱毒侵蝕了整條手臂的情況，斷掉喻靈潇這條胳膊是最好的辦法。

可是不到走投無路，他又絕不能這麽做。

“可否幫我弄點水……”他對已經失神的華一一道，轉而想到這裏是幻境，別華一一水沒找到又把自己弄丢了，便又改口，“罷了，姑娘稍許回避一下吧。”

“……哦。”

華一一當真識趣的走遠了點，但礙于害怕始終還保持着轉頭就能看到這邊兩人的距離。傅昀之背對着華一一，卻又能将她的動向掌握的一清二楚。

便是這時傅昀之微微垂眸，他的周身漸漸湧現一股似有若無的清靈之氣，再睜開眼時，那眸中已然有了另一番乾坤。

他看着喻靈潇的臉，細致到每一縷被冷汗浸透的發絲，流連忘返般貪婪的打量，最後帶着難言的沉重再次閉上。

喻靈潇自打來了巫族後總休息不好，要麽睡不着，要不就做一夜的夢，這遭倒是睡死了。

也不知道過了幾個時辰亦或是幾天，她才被劇烈的疼痛感再次喚醒。

林中被女人痛苦的呼喊聲驚起一片飛鳥，喻靈潇只覺得有千萬只小蟲子在她的左臂中游走、齧咬着她的血肉。只是她什麽也看不清，她的眼底蘊藏着一層水霧，反射着青白色的強光，刺的她根本睜不開眼。

“幫我，幫我……”她搖頭低喊，身體裏的每一根神經都在瘋狂的叫嚣，提醒她已經是極限了。她寧願不要這只手了，也不想被活活痛死。

可是沒有人應她，折磨仍在繼續，并無休止的沖刺着她的底線。她感覺到那些東西在自己的血肉中穿梭，無孔不入又極為粗暴的填充着每一個角落。

忽而有那麽一瞬間，她麻木的失去所有觸覺，可轉瞬極端的疼痛又滅頂而來，如此反反複複，也不知多少次。

喻靈潇最終徹底失去了意識，她沉浸在汗水中，臉色發白，呼吸薄弱的就像已經死去。

周邊恢複平靜，傅昀之吐出一口綿長的氣息，他将喻靈潇接在懷裏，回頭發現先前還驚愕不已的華一一早就撐不住睡着了。

他暫且放下喻靈潇，起身走向華一一，天已微亮，男人明亮的雙眸映着日光卻分外冷清，他在華一一的跟前蹲下身去。

“方才之事，你什麽也沒看到。”傅昀之輕聲道來，好像在念一句咒語，手心捏起一抹瑩光，盤旋着沒入華一一的眉心。

華一一沒醒，反而睡得更沉了，她擡手撓了撓後頸，然後微微側身做起了另一個夢。

傅昀之沒再說話，只是看了她一會，直到心中有所确定才放下心。

喻靈潇重獲知覺時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神清氣爽，記憶中受傷的肩頭也十分靈活舒适，仿佛噩夢中的生不如死便只是一場噩夢而已。

但事實上她的醒來并非本意，若不是被人強行拉起來逃命，她大概還要再睡幾個時辰才算滿足。

天還是黑的，比她昏迷前還早些時辰，這讓喻靈潇意識到自己應該已經昏睡了一天，亦或是更多天。

“你總算醒了，快起來！”華一一如釋重負般的扯起一個難看的笑容，她分明害怕極了。

天不是很冷，但空氣中濕氣很重，陰森森的，夾雜着血腥味的濕氣讓人渾身不舒服。

初醒的喻靈潇慢慢回神，她左右打量卻沒看到傅昀之的人影。

據華一一口齒極不清晰的闡述，喻靈潇知道傅昀之去給他們找水了，不過那已經是半個多時辰前的事情，那會兒周圍的氣息還不像此刻這般詭異。

而對于傅昀之一個瞎子為什麽會這麽自告奮勇，喻靈潇看一看華一一的狀态便能心領神會。

“我……”

喻靈潇在華一一再次開口時比了個禁聲的手勢，她的身體雖然意外的、不可思議的好，但是心神卻相當不寧。她根本無暇思考在自己昏迷時發生過什麽事情，但她很有預感，遲遲未歸的傅昀之應該遇上麻煩了，而且就在距離她們并不很遠的地方。

華一一閉上嘴，喻靈潇垂眸凝神靜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