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夏至

天已經幾乎全黑了，一點昏黃的光透過窗子落在茶幾上。屋子裏很安靜，卓石睡得很熟。葉思存看着卓石的睡臉有點心疼。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一點吸引了卓石，讓他這麽多年都對他這麽用心。當初李月松一言不發就走了，葉思存也難過，恨不得沖到李月松家裏去，把他從他嘴裏問出個說法，然後痛揍他一頓。

可是葉思存并沒有這樣的執着。葉思存可以在學習上、工作上付出全力，但是在愛情上他不敢，他相信李月松的離開一定有他的理由，這個理由或許是像卓石說的那樣，壓根對葉思存沒有想法，或許是其他的什麽。但是不管是什麽，李月松的離開是事實。葉思存就算自己難過地死掉，也不願意去挽留一個不願意留下的人。

而卓石又是哪裏來的決心呢？不管葉思存說得多麽決絕，卓石都一次次回頭。而正是卓石的認真，才讓葉思存不敢有半點馬虎。

葉思存又不是石頭，卓石這麽待他，已經有不少次葉思存有跟卓石在一起的念頭一閃而過了。可僅僅是一閃而過。如今卓石追到北京來，葉思存真怕自己一個心血來潮跟卓石在一起了。如果換做是別人，在一起也就在一起了，可是卓石不是別人，可能一個沖動兩個人就連兄弟都沒得做了，而且葉思存現在仍舊沒有信心面對李月松，三個人還是幹幹淨淨的關系比較好。

天色不早了，葉思存沒有叫醒卓石的打算，想直接把他抱回房間睡覺去。

卓石雖然減肥了不少，但是一米九的高個不是虛的。葉思存艱難地把雙手伸到卓石身下，用了吃奶的勁才把他抱離沙發，可是剛邁出第一步就把卓石扔到了地上。

卓石一下撞到地上，猛地醒過來，扛起葉思存就往樓下跑。動作連貫速度極快，把葉思存都給搞懵了，還以為自己一下把卓石給摔傻了。一邊捶着卓石的肩膀一邊大喊：“卓石，我是葉思存啊！卓石！你清醒點，地球沒毀滅！”

卓石跑到一樓才清醒過來。他站在一樓的花壇裏愣了一分鐘，把聒噪的葉思存放下來，扶着葉思存的肩膀問：“你沒事吧？”

葉思存一臉懵逼地盯着卓石吼：“你才沒事吧？！一聲不響把我從五樓扛下來，想吓死我啊？”

卓石摸了摸自己腦門，緩了緩說：“我突然被摔了一下，還以為地震了。”

葉思存有點心虛，語氣緩和了些道：“我想把你抱到床上去睡來着，結果……”葉思存偷偷瞥了一眼卓石繼續說：“誰讓你那麽重的。”

卓石哈哈大笑。

葉思存很受傷，兩個人一邊往樓上走，葉思存一邊說：“為什麽我抱你兩步都走不了，你抱我跟捏小雞仔似的？”

卓石上下打量葉思存一番說：“你本來就跟小雞仔似的。”

“睜眼說瞎話。”葉思存曲起胳膊給卓石看他的肱二頭肌。一臉驕傲地說：“我一直都有鍛煉，我感覺現在跟史泰龍不相上下。”

卓石不屑一笑說：“你的長發倒是跟史泰龍挺像的，可是史泰龍也不紮小辮啊。”

葉思存生氣道：“看來不讓你嘗嘗我的拳頭，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厲害。”

葉思存吼了一嗓子跟卓石在樓梯上打鬧起來，葉思存小胳膊小腿的哪裏是卓石的對手，三兩下就單手被卓石打橫抱起，夾在腋下往樓上運。

葉思存生怕卓石一個不小心把他從樓梯上摔下去，毀了他的花容月貌，緊緊抓住卓石的衣服，嘴上卻不饒人：“卓石有種你放我下來我們找個寬敞的地方打，你讓我着不了地，不讓我出手，算什麽英雄好漢？”

“別扯這些沒用的了。”卓石把葉思存放下來，指着關緊的屋門說：“你是英雄好漢，你看看這怎麽辦？”

剛剛兩個人急匆匆跑下樓，沒帶鑰匙沒帶手機，門自動給鎖上了。

“你不是力氣大嗎？你撞開呗。”葉思存說着風涼話。

“有這說話的閑工夫還不如去鄰居家借個手機找開鎖公司。”卓石說。葉思存就是不喜歡你卓石的實際。開黃腔挺厲害，開玩笑就完全不行。就算有時候葉思存有點被卓石打動，也被卓石的實際給打回原形了。

“無趣。”葉思存翻了個白眼。去敲鄰居的門。

在等開鎖公司的時間裏，兩個人在樓道裏談起卓石的公司。卓石說現在正在逐漸步入正軌，只是父親不怎麽管，什麽事都壓在卓石身上。很多顧客看卓石年輕，常常不信任。卓石常常壓不住場面，年紀輕，就只能用誠心來打動別人。

“那你一直這樣跑來跑去也不是辦法啊。”葉思存沉默了一會兒，“其實你不用一直在這裏陪着我的，你就放心回去吧。等我找到了工作，會把租房的錢還給你的。”

卓石聽到葉思存這麽說，恨不得把他從五樓摔下去，摔死這個白眼狼。卓石也不是不知道，雖然兩人相處的時間并不長，但是卓石為葉思存花的每一分錢葉思存都記下來。有次卓石趁葉思存不在，去他屋子裏翻找，看看能不能發現什麽小秘密，結果在葉思存的畫冊背面發現葉思存記的清清楚楚的賬目。

具體的錢數詳細到兩人每餐飯的價格，而卓石做了幾次衛生，做了幾頓飯也都記得清清楚楚。卓石看到賬目的時候百感交集，心裏想，我為你做的每一件事你都記好，換成人民幣來還我，那我為你付出的心思，你拿什麽還？我确實是生意人，可不是任何事情都拿來當生意做的。

世界上怎麽會有這麽不近人情的人？

可是後來卓石還是假裝沒看到，如果真的要當成生意來做，那有葉思存陪着，就算是賺到了。

“不是跟你說過了嗎？只要你找到工作了，我就回去。”卓石不耐煩，“你要想趕我走，就趕緊找工作。”

葉思存很想跟卓石說，你不要繼續在我身上浪費精力了，我們之間不可能有結果的。可是盯着卓石半晌也說不出口，自從卓石來北京救了葉思存之後，葉思存總覺得愧對卓石，所以出去面試也盡量早回來，能有空給卓石做飯，就讓他歇會兒。晚上能多陪卓石一會兒，就多陪一會兒。

越是這樣，兩個人越是糾纏不清，葉思存也越是不敢提及兩個人感情的事情，卓石幾乎祈求般留在葉思存身邊，讓葉思存任何毛病都挑不出來，也沒有任何理由趕他走。

葉思存想讓卓石明白，他會因為愧疚對一個人好，但是不會因為愧疚愛上一個人。每每想至此，葉思存就恨，恨卓石不把兄弟情放在眼裏，滿心想的都是龌龊的事。

而葉思存是很珍惜跟卓石之間的兄弟情的。

葉思存沒辦法，只能更努力地投簡歷。葉思存也不知道是自己不出彩還是應屆畢業生太多了，總是找不到合心意的工作。

葉思存每天早出晚歸，做着無用功。卓石也是早出晚歸，做着公司裏的事情。

卓石仍舊睡得很少，回家後在沙發上喝個水的功夫也能睡着。

這天葉思存回家早，已經在家做好了飯。過了端午之後，天氣突然暖起來。

兩個人一起吃了飯，葉思存去洗碗，卓石就在沙發上打起了呼嚕。葉思存洗好碗，也窩在沙發上，把電視聲音調低。卓石愛出汗，一集動漫還沒看完，卓石胸前已經濕了。

葉思存找到空調遙控器開了冷風，聽到滴滴兩聲，卓石的呼嚕停了一下又響起來。

茶幾上卓石的手機突然亮了一下，是條短信，上面分明寫着李月松的名字。葉思存瞥了一眼，告誡自己不要犯賤。還是拿卓石的大拇指去驗證了指紋，解開手機。

“你到底還回不回來？不回來我訂婚不請你了。”李月松發來的短信內容，一如高中時的說話語氣。

李月松在葉思存心裏放了很多年了，葉思存總覺得李月松不會再在心裏驚起太大的波瀾。反正他要結婚的事情，在之前就已經聽說過了，當時卓石和李月松兩人合起來的打擊讓葉思存難過了一陣，但是這次聽到這樣的消息，也不會有太大的感覺。

應該是對李月松免疫了吧？葉思存有點小得意地想。

既然解鎖了卓石的手機，葉思存就忍不住想去李月松的朋友圈看看。葉思存為了忘記葉思存，把李月松的任何聯系方式都删掉了，所有消息都只能從卓石這裏獲得。

朋友圈裏果然有李月松的照片。是李月松和女朋友一起出去玩拍的中規中矩的照片。

葉思存只覺得有人在他心口狠狠打了一拳，整個胸腔都嗡嗡共振。

在葉思存記憶中，李月松還是高中時的模樣。而這張照片是李月松的近照。他成熟了很多，但是眼鼻口并未脫離高時候的模樣。跟葉思存想象中的李月松長大的模樣有一些差距，但是給葉思存的感覺并未改變。

葉思存一直覺得自己已經放下李月松了，應該在得知他要結婚的消息的時候，就已經完全把李月松放下了。可是在看到李月松的照片的時候，葉思存心裏只有一個感覺——如果是為了這個人的話，我放棄夢想，放棄拼搏，放棄自由也甘之如饴。所有我現在視如生命的，在他面前都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