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你是,那只守在他骨灰邊的小怪物
在此之前,無論是琴納村的小啞巴蘇涅,還是神域的神之子蘇涅,都從未想過世界之外有那麽一本書,一本名為《冠冕》的小說,可以随意地處決他們的人生,善者被扭曲為惡者,和平被轉化為戰争——他也從沒想過,自己會被綁上刑架,生生受烈火灼燒之苦而死。
如果不是這樣,小啞巴蘇涅估計一輩子都只是個小啞巴,生活在貧苦的琴納村內,最美好的生活,也只能如羅恩穆爾所說,成為聖羅蘭學院的學徒,進而結業後做一名解決各種雞毛蒜皮小事的法師,将夥食從難得的霜獸肉升級為正常首都人的食物。
但幾千年過去了,蘇涅還活着,‘書’為他定下的死亡非但沒能讓他死去,反而讓他陷入了一種近乎長生的苦悶境地,仿佛自搬石頭砸腳,由他這個在‘書’中只值幾行描述的小人物将‘書’送入概念的毀滅。
當然,‘書’也給他的靈魂留下了近似永恒的灼傷。
蘇涅只覺得渾身的溫度高得不可思議,內髒卻冷得很,像是有某種看不見的東西在裏面攪動,将泛至四肢的痛楚越攪越深刻。他幾乎感覺不到雙腿的存在了,蘇涅的頭靠在椅背上,有些茫然地半阖着雙眼,那感覺像極了已經被火焰吞沒吞噬的時候,空蕩蕩的,消失的肢體。
地毯上的花紋像是漲破了那一層薄薄的屏障,扭曲無序的線條像是翻湧的海浪,将蘇涅的眼睛攪得發痛。
蘇涅疑心是哪裏燒起來了,他的鼻翼微微翕動,從空氣中捕捉到一絲火焰的氣息。但他只是懶懶地睡在藤椅上,不僅是因為身體的虛弱和痛苦無法起身,還因為這種情況他已經經歷了太多次。
——最開始只是感覺房間的某個角落被點着了,接着溫度會越來越高,火焰的氣息也會越來越濃,直至空氣中彌漫着‘煙塵’,讓他呼吸都困難。
這一次也不出例外。
溫度逐漸拔高到令人類難以忍受的程度,在蘇涅的視線裏,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燃起了熊熊火焰,他好像又回到了千年以前,被麻繩綁縛在處刑架上,無法逃離,無法呼救,他所有痛苦都被無法發聲的喉嚨堵在胸腔裏,只能像只野獸一樣在火焰中嘶吼。
逐漸的、逐漸的被火焰吞沒,化為灰燼。
蘇涅拒絕了伊倫送餐,也拒絕了艾莎更換玫瑰和送書稿,灰塔的防禦法陣自動展開,将一切妄圖進入的生物都排除在外。
伊倫明白自己的主人又陷入了前幾次那樣的情況中,也不再過多打擾,給艾莎的說辭是,公爵大人外出了。
艾莎再一次被拒之塔外。
而他心念念的人就在那扇窄窄的窗戶背後,艾莎能‘看’到他躺在藤椅上,面色泛着紅潮,眉頭緊皺——非常虛弱的模樣。
沒有辦法見到他,這不是最重要的。艾莎在暗地裏窺伺蘇涅這麽多年,對他的身體狀況一清二楚,那種刻印進靈魂中的死亡法則,雖然在智慧女士的幹預下被消抹了完全的效用,但依舊如同一顆甜美果實上深黑色的腐坑,如果不早點解決,遲早有一天會将整顆果實都腐蝕。
艾莎清楚,目前為止,能夠拯救蘇涅的只有他。
但是他現在不能上去。
“我也就幾個月沒來,你又成這個死樣子了。”
蘇涅垂着頭,火焰卷走空氣,他在身體窒息之後睡了過去,四肢陷入冰冷和僵硬的狀态,仿佛一具屍體。
半夢半醒之前,他察覺到灰塔的法陣被人入侵了,有人坐在了他旁邊,語氣戲谑,他感到那人托起了他的下巴,往他的嘴裏灌入了什麽。
幾秒之後,蘇涅才反應過來,那味道是微微的甜,涼涼地滑入食道——那是流沙魔藥。
困擾他幾天的痛苦終于緩解了幾分,蘇涅從被火焰燒灼得失去意識的狀态清醒過來,盡管流沙魔藥并沒有起到太大的效用,但至少能讓他将自己支撐起來了。
蘇涅側過身,面前浮着一個翹着腳、罩着件繡滿星星的黑袍的魔法師。
“如果我再晚來幾天,你是不是就要成為一具屍體了?”魔法師單手支着側頰,腦袋微微歪斜,居高臨下地望着蘇涅,“不對,真正的‘死亡’過後,留在原地的應該是一只鳥,鳥的屍體。”
似乎覺得這番話別有趣味,說完之後,法師自己卻笑了。
一個容貌清秀甜美的少女微笑,會讓人發自內心覺得美好;一個外貌美豔的女子微笑,則會将任何一名理智薄弱的過路人勾得神魂颠倒……
法師雙眼如猩紅的血泉,濃稠的黑暗潑灑在她長發上。她的雙目狹長,鼻梁高挺,嘴唇紅而薄,是那種朝別人笑一次就會勾得人浮想聯翩的長相。
然而當她笑時,沒人會感受到愉悅、欲.望、興奮等任何偏向正面的情緒,人只會覺得自己仿佛被一具辨不清原貌的怪獸盯上了,或者是有亡靈将骨手探入心髒,将其玩弄得冰冷而酸痛,腳踩得是沉有無數屍體的血池,連拂過面頰的風都仿佛是要割掉頭顱的死神鐮刀。
對于蘇涅來說,當這個名為多琳的女子笑時,他只想往她臉上打一拳。
因此蘇涅冷冷看着她,沒有開口。
多琳眯起眼睛:“還是那張臭臉,還是那個死樣子。看來祭品新娘并沒有讓你好轉一點,是麽?可伊倫寫信告訴我,你對她非常青睐。”
塗滿豔紅血液的指甲在空中微微翻轉,多琳打了個響指,指尖頓時出現了一只拳頭大小的黑色怪物,她一邊漫不經心地勾動手指,将怪物絲絲的軀體送入口中,一邊不忘調侃蘇涅:“你的管家可真是盡職盡責,看樣子他甚至已經想到以後的婚禮,甚至是這個破莊園裏的小主人。”
“不過我們可憐的小伊倫要失望了,誰讓他的主子是個性冷淡呢。”一口一口将怪物吃完,多琳滿足地彎了彎眼角。
蘇涅看着她。
相信沒人會從這樣一個女性臉上看出曾經智慧女士的半分痕跡,那張臉實在過于詭異和邪惡,它讓意志薄弱的人看一眼就會陷入發狂的境地,可事實上智慧女士也擁有一模一樣的臉蛋。
惡魔之神多琳,這個随便給自己找了個名號的新生神明,說出來恐怕會令拉尼斯所有智慧女士的信徒發出痛苦和不可置信的哭嚎——她的的确确,是被智慧女士分割出來的——這大陸權柄最盛的神明的分.身。
更準确的說,她是智慧女士的惡性分.身。
據說某日智慧女士陷入某種深奧的思考,祂路過了貫穿神域的流沙銀河,漫步經過樹梢綴滿森之漿的林野,然而,在某處鵝卵石被日光照得格外漂亮的地方,祂停下了腳步。
流沙銀河映出了祂的面容,爾後,某種與祂截然不同的邪惡生物便從其中出生了——銀河中映出的女子露出一個自作主張的笑容,那張面孔瞬間便染上了邪佞的色彩。
無需任何言明,祂便知那是祂的半身。
如果說祂追求智慧,那麽分.身便以愚蠢為榮;
如果說祂崇尚善良、正義與理性,那麽分.身便冠以邪惡、欲望的名號;
祂們仿佛一道日光落在地上割出的兩面,一面被曬得透亮,一面沉入陰影。
智慧女士對祂分.身并非全無辦法,可祂卻出于某種需要和詭異的憐惜,任由分.身在大陸上肆虐,并且在祂自身已經隕落的當下,這個被祂取名為‘多琳’的惡神,依舊磋磨着生靈,并以捉弄蘇涅為樂。
蘇涅明白什麽才是多琳真正的軟肋,他向來不屑于與這個瘋狂的女人對話,至多在對方說完長長一段話之後——
“每一次我看見你,每一次你開口,我都很驚奇。”蘇涅笑着說,“女士竟然會給你取這樣一個名字。”
多琳,意為神的寶藏。
“真是諷刺。”
然後,多琳就會仿佛一條被正中弱點的毒舌,兇狠地吐着蛇信,卻再說不出一句惡毒的話來。
這樣類似的對話不知重複了多少次,然而無論是蘇涅還是多琳都沒有任何無聊的表示——看着對方吃癟,可能是最大的樂趣。
“……你都快死了,嘴巴還是這麽可惡,怪不得沒人喜歡。”
再次反擊之後,多琳總算進入此行的正題。
“流沙魔藥不能像之前那樣大量制作了,而你的傷——”多琳盯着蘇涅唇角的笑意,“別在我面前高興得這麽明顯,想想範倫汀娜——”
提到智慧女士,蘇涅的唇角又很快地壓下去。
“祂可不希望終結自己的神,這麽早就死了。”
“現在能夠徹底抹除你靈魂裏傷疤的,就只有精靈王庭裏那顆母樹倒影裏的東西,範倫汀娜把她的權柄移交給了你,那麽總要有至黑暗的東西來補足你神格裏缺失的一角。真是奇怪,明明之前只是個普通的凡人……難道那場大火把你的靈魂燒殘缺了?”
蘇涅沒有任何表示。
其實在這之前,他就已經知道能夠治愈自己的辦法,但他從來沒有主動去找尋過,他對此毫無所謂。
“小兔崽子。”多琳看着他這幅無欲無求的模樣,發自內心的厭惡,“到頭來還是得我去給你找,再塞到你嘴裏。”
畢竟,這是範倫汀娜托付給她的臭小子。
再在這裏多待一秒鐘,多琳都懷疑自己能把整個莊園都炸了,她惡狠狠地說:“你的祭品新娘應該就在莊園裏吧,雖然從你那張臉上看不出什麽,但既然管家說你特別青睐她,那我真得要去見見了,究竟是什麽樣的女人呢?我可真是好奇極了。”
多琳從那個從頭到尾都令她厭惡無比的灰塔內走出來,暖暖的日光曬下來,也并沒有多好。
她決定哪天回神域好好教訓太陽神一頓。
大片大片的白玫瑰她也不喜歡,因此多琳沒有多看,徑直沿着走廊往大廳那邊走去,迎面快步走來一個……裙子非常花哨的……仆人?
目中無人的多琳從不記過玫瑰莊園裏仆人的相貌,但她依然覺得這個仆人身上有一種異樣的違和感。
“等等。”
就在将将要擦身而過時,多琳按住了女仆的右肩。
“轉過身來。”
女仆的聲音聽起來又低又小:“是的,大人。”
她戰戰兢兢地轉了過來。
真是一副好相貌。不過,這層皮肉之下的東西是什麽?
虹膜瞬息泛起亮光,多琳看到了某團非常熟悉的靈魂:“是你啊。”
女仆怯懦的姿态因她這一句話,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其實嚴格來說,那并非是多琳見過的——她只是在範倫汀娜的記憶裏‘看’過。
因為那樣肮髒、扭曲的靈魂實在太過罕見,而其出現的地點也與蘇涅有千絲萬縷的聯系,因此記憶深刻。
“你是,那只守在他骨灰邊的小怪物。”多琳盡情噴灑毒液,迎着面前人冰冷的目光繼續說,“真不容易,你終于披上人皮了。”
作者有話要說:下一章就入v啦,三合一,謝謝大家一直以來的支持qw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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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殺全人類[無限]》
【叮咚——
大型副本[洛時之死]即将開放!倒計時13日24分06秒!請玩家們積極參加游戲!】
洛時看着頭頂的生命倒計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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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對于洛時來說,這是一款時時刻刻威脅自己生命的游戲。
管理員01:玩家洛時,現在已經有389276人次申請了你的副本。
管理員01:根據概率計算,你會在副本開啓之後死去的概率達9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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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理員01:你難道不焦慮?不恐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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