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吻
蘇涅像是墜入了一場無底的夢境裏。
他感受不到眼睛、鼻子、嘴、手……等身體的存在,也接受不到五官傳遞回來的訊息,他只是擁有了一個概念——他在下墜。
沒有看見不斷變化的四周,沒有感覺到下墜時與風産生的摩擦——或許沒有風,總之,蘇涅保有着這樣的概念。
但是這場毫無目的的下墜太漫長了,蘇涅迫切的需要找到一個降落點。即使是在夢裏,他的身體也帶給他難以想象的負擔,明明感知不到軀體的存在,那些四肢垂墜的酸痛、心髒的悶痛,以及蘇涅最熟悉不過的火燎的痛楚,也以一種無法驅逐的概念的方式糾纏着他。
蘇涅不停地往下墜落……
突然,他感到自己下墜的速度變慢了,似乎有某種柔軟的東西輕輕托在他身後,出現異常的不僅僅是這一點——柔軟的,幹燥的,渴望的……蘇涅找回了他的嘴唇,他的味覺。
不過,某種冰涼的物體分開了上下兩片唇瓣,活像管道一般将腥甜的液體送了進來。那些液體在蘇涅的口腔纏綿片刻,融化、流動,逐漸往下……随着它們的行動,一股暖意由上到下,将此前的疲憊和痛苦驅逐大半,蘇涅也逐漸地找回了他的手、他的腿。
他完全地停了下來。
……
暖洋洋的日光跳躍在眼前,蘇涅的視線定格在自上方垂下的紅發絲,突然接觸到光亮,他的雙眼不受控制地分泌淚水,這使得那幾根煽情的發絲蒙上一層水意。
或許是因為昏睡了太久,身體剛剛好轉,蘇涅的意識沒有第一時間清醒過來,而如同剛剛睜眼的嬰孩般茫然。他似乎出現了幻覺——總覺得有藤蔓一樣的瑩綠色糾纏着他的視線,然而事實上除了頭頂乳白色的天花板以及紅發‘女郎’之外,再無其他。
紅發‘女郎’……
蘇涅醒了。
他的脊背反射一般地離開舒适的藤椅,直直地挺了起來。
撥開迷霧,蘇涅記起了昏睡之前與多琳不算愉快的交談,以及更早之前禁止伊倫和艾莎出入灰塔的命令。
那麽,艾莎究竟是什麽時候,為了什麽,以什麽方法,出現在他不該出現的地方?
灰塔的法陣沒有反饋被破壞或外力入侵。
同時,艾莎此刻的姿勢和神情并不令他愉快。居高臨下的,幾乎将他籠罩的姿勢。暗綠的虹膜泛着不太明顯的暗紅,瞳孔像是野獸興奮時那樣緊縮成一條小線,直愣愣地盯着蘇涅,像是捕捉到了只屬于他的……獵物。
蘇涅的手指微微顫動,剛想施法将艾莎禁锢,緊接着他意識到了什麽不對勁,那與沉睡時的‘夢’相對應的,唇部的異常。
嘴唇上像是覆了一層什麽東西,不厚重,但讓蘇涅感到極度不快。下意識地,他抿了抿唇。
入口是淡淡的澀與腥,以及絲絲的甜意。
幾乎是同時,嗅覺給了他更多的反應——那是血!
然後蘇涅聽到了,癡癡的、低啞的、無禮的話語。
“好漂亮。”
某種不詳的預感瞬間迫使蘇涅試圖起身,然而他剛剛擡手撐住椅子的扶手,就不幸地滑了下去——剛剛嘗到甜頭的身體,尚且處于迷蒙的時期,分不清此刻是好是壞。
對于蘇涅本人來說,那絕對不算好。
在剛剛那不到一秒鐘的反應時間裏,始終凝視着蘇涅的艾莎肉眼可見地湊近了幾分。他活像只餓了好幾天的野獸,鼻子翕動嗅着獵物的香氣,雙眼卻始終不離開獵物的致命部位——豔紅,柔嫩,像是出了血的傷口,好想舔舔……野獸這麽說着。但是某種更加細微的顧慮又隐隐綽綽地浮現,似乎當他這麽做了之後,會引起什麽不好的後果。
根本不需要猶豫,因饑餓而無法自控的野獸身體自動做出了最佳選擇——他‘咬’了上去。
這一切的發生比閃電還要快速,像是某種既定降臨的東西。等到蘇涅反應過來時,艾莎冰冷的唇部已經毫不留情地貼了上來。
貼住。
換個更加暧昧浪漫的詞語,親吻。
這種親密的互動使得艾莎貼得更近。他垂下的發絲将蘇涅整個人圈了進去,與他深黑的長發交纏,異色的眼瞳撞進深夜的茂林,林中的野獸咬住獵物。陰冷的氣息從艾莎的骨肉中猙獰地破出來,幾乎是迫不及待地侵入蘇涅的呼吸。艾莎整個人的溫度都很低,比精靈的正常體溫更低,近似于一具屍體,這使得那像個亡靈的獻吻。
蘇涅有一種下一秒即使世界毀滅也無所謂的沖動,并且他很樂意親手實現這個不友善的想法。他現在腦袋裏的想法絕不正派,至少艾莎已經在裏面體驗過了數不盡的死法。
在事情發生的那一秒鐘,蘇涅的身體還處于适應期,非常惱火地無法避開。幾秒鐘過去,蘇涅終于找回了身體的各項機能和魔力,中指輕輕顫動了下,一個裹挾着無數雷電的毀滅性極大的法陣就在他指尖醞釀。
然而還沒等它落到艾莎身上,對面那位看着已經喪失理智的人倏忽後退了半步,暧昧的氛圍被打破,氣氛随着蘇涅冰冷的眼神變得凝滞起來。
“……我……”
艾莎的手指下意識地撫上了下唇。
因為和蘇涅的親密接觸,他的嘴唇上沾染了少許淡紅色的血液。像是來到了白日,陽光透過森林,艾莎的雙眼顯出一種雨水過後的無辜感,他無辜地看着蘇涅,活像只什麽也不懂的小鹿,盡管他的喉結不停滾動,面頰上泛起不正常的紅暈。
“你看起來還在回味?”蘇涅冷冷地吐出一個單詞,“滾。”
事實上兩個人之間過界的接觸僅僅維持了十幾秒鐘,如果不是姿勢的問題,甚至可以說是不小心“蹭”到。但這仍然讓蘇涅感到難以言喻的惱火,虛弱的身體,難以反抗的幾秒鐘,都令他有一種殺人洩憤的沖動。
不過——
艾莎并不知道,他這樣小心翼翼的“吻”,純潔的好似沒有半分□□,維持的時間那樣短暫,離開之後,他還陷入了一種青澀的回味和羞怯——至少在蘇涅看來是這樣。
總而言之,這至少讓蘇涅找回了一點主動的感覺,雖然在這之前他也沒有半點接吻的經驗。
于是艾莎就這樣轉危為安了。
“好的,大人。”艾莎此刻完全不見之前的小心翼翼,即使冒犯了公爵大人,也坦蕩異常,他甚至還有空沖蘇涅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真是非常抱歉,之前我陷入了完全混亂的狀态,冒犯了大人。”
蘇涅忍着把他頭掰下來的沖動:“滾。”
“大人,您前幾天一直不讓我們送餐,這對身體不好……明天早上我會為大人準備新研究的甜點。”
“……”蘇涅冷笑起來,“好極了,自作主張的仆人。”
于是艾莎被蘇涅像是丢垃圾一樣的,丢到了灰塔外的草坪上。空間法術總能在日常生活中發揮你意想不到的妙用。
沒了艾莎的卧室瞬間令蘇涅找回一點稀薄的掌控和安全感,他将昏睡的小怪獸抓到了膝頭(阿爾因為皮毛顏色的緣故暫不被怒火中燒的主人考慮),惡狠狠地揉弄,柔軟的背毛短暫地将暴躁的情緒安撫下來,随着酸軟的身體回到正常狀态,蘇涅将不理性的憤怒和怪異的回避抛之腦後,開始理清思緒。
事情進展到現在這樣一個奇怪的程度,有一件事已經毫無疑問——艾莎之前所說的大半都是謊言。
能夠不破壞防禦法陣而闖入灰塔,能夠疑似用血治療他……
好極了。如果有人膽敢在他面前說這樣的人是個被族群驅逐的混血,那麽蘇涅一定會摘下他的頭顱以示虛假的贊同。
艾莎根本就不是帶着鋒利爪刃、又隐約親人的野貓,他根本就是一只徹頭徹尾的野犬!
一個來歷不明、十足危險的人物。
礙于目前的狀況,蘇涅應該立即通知伊倫,将此人驅逐,等到恢複過後再去處以死刑。
但是,該死的,蘇涅現在完全不想理會這些事情,不想去理會艾莎這個人,現在誰都別想再進灰塔,他只想一個人待到身體恢複——
第二日。
咚咚。
艾莎敲開了虛掩的木門,他一手端着一碟看着就非常甜美可口的點心,一手捧着新鮮的白玫瑰。
“看來你非常想嘗試受罰的滋味。”
艾莎微笑:“這道點心選取了新鮮的蔓蔓羅結果為主材料,森之漿産的蜂蜜、索米拉聞名大陸的鮮花奶油是最好的輔料。大人,吃一點吧,對身體有好處。”
“……”
艾莎克制地在一個恰當的距離停了下來,看着蘇涅冰冷的神色,他似乎有些為難,憂愁地思考着。眉頭蹙起不到一秒又松開,艾莎不好意思地垂下頭。
“或者,大人……需要我喂您嗎?”
作者有話要說:發現自己被親了。
蘇涅:!!!!臭小子我要殺了你!!
一秒鐘後。
蘇涅:(沒有伸舌頭)就這?就這?
蘇·其實也沒有任何經驗·涅:就這?給我滾!(詭異的找回自信)
然後自欺欺人地當做那不存在(憐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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