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8 最難将息
春曉接過珠釵,拿在手中細看。釵柄是常見的鎏金,釵頭乃是五顆珠子攢在一處,加上中間一塊蜜蠟色的玉石,做成梅花的形狀。
那珠子皆被細細打磨至圓滑,而且顏色頗為奇巧,雖然各色皆備,卻非尋常的大紅湖綠,紅裏帶着一些醬色,綠中又夾雜一點金黃,仔細看去,中間那塊玉石也有些許雜質,卻更增風致、渾然天成。
春曉心中已經有了八分歡喜,卻微微嘟起嘴巴,将那珠釵抛還回去:“這釵是從哪裏得的,模樣古怪得很!”
程松朗不禁有些着急,他将珠釵牢牢捏在手中,皺眉說道:“你當真不喜歡麽?我倒覺得,比起那些金銀珠玉,這釵反而更別致些……”
春曉瞥他一眼,撇嘴說道:“這就是了,分明是你看我身份低微,弄些破爛石頭來糊弄我……”
程松朗急得扶住春曉肩膀,高聲說道:“你拿我當什麽人了,你是我的心上人,我若是看輕你,豈不是也看輕了自己?你有所不知,這些珠子本是一些西域的細巧石頭,我見它們顏色讨喜,便選出幾塊打磨成珠,至于中間那塊玉石,更是有些典故……”
他就此停下,頹然放開春曉,低聲說道:“這珠釵乃是我親手所制,自從去年相識,我就想着,找個機會贈送與你……”
聽到“心上人”三個字,春曉已是心跳如鼓,聽到後來,更加後悔自己開的玩笑,再顧不得許多,主動拉住程松朗的雙手,輕聲說道:“我方才是跟你說笑的,其實,其實我心裏歡喜得緊……松朗,你,你幫我把它戴上吧……”
程松朗聞言一震,回握住春曉雙手,低低問道:“春曉,你,你方才喚我什麽?”
春曉面色更紅,輕咬櫻唇,遲疑片刻,仍是大着膽子擡起頭來:“松朗……”
下一刻,她已被程松朗緊緊擁入懷中,月華如練,花燈盛放,臘梅的香氣和淡淡藥香混合在一起,令人目眩神迷。
月上中天,燈市散去,程松朗将春曉送回,兩人戀戀不舍,依依惜別。
春曉正在惆悵,程松朗幫她理了理鬓發,将那朵已經打蔫的臘梅取下,忍不住輕嘆一聲:“鮮花雖好,只是花期未免短暫,惹人悲戚,以後還是不要戴這些了罷。”
春曉被他的話觸動心事,擡手摸摸發上的珠釵,低頭思忖半晌,幽幽說道:“鮮花尚且如此,何況人呢?所以才說,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
程松朗聽了微微皺眉,卻并不接話,轉而說道:“很晚了,後半夜甚是寒冷,你快些進去休息吧。”
春曉定定望了他片刻,見他只是垂首不語,便也不再強求,苦笑說道:“好。你……路上當心。”
說完,她快步走進大門,返身将門緊緊關上。外面一片靜寂,春曉掩住嘴唇,堪堪忍住即将出口的嗚咽,卻再也沒有開門探看的勇氣。對她而言,這個人,也許注定只是水中月、鏡中花吧。
新年過後,春華依舊每日去學館讀書習武,春曉忙着打理店裏的生意,生活重新恢複了平靜。齊楓宇和紅寶時常過來送些新鮮菜蔬,程松朗卻再也沒有來過。
算算劉嬸小産已有月餘,春曉去鎮上買了半斤紅糖,提着來到劉二家中。
劉二正在和面,來開門時,身上、發上片片斑白。見是春曉,他驚喜笑道:“袁姑娘?怎麽是你?”
将她讓進院子,劉二忙着撣去身上粉塵,打來清水洗淨兩手,為春曉酽酽地沏了一杯茶。
春曉四下望望,溫和說道:“如何不見嬸子?她的身子可大好了麽?”
劉二聞言神色一黯,勉強笑着說道:“身子已經無礙了,只是時常傷心啼哭,今日一早,我見她又拿着給孩子準備的肚兜發呆,便勸她去姐姐家串門了……”
春曉點了點頭:“我今日來,是想履行先前的承諾,幫嬸子診查一番,既然嬸子不在,那我改日再來吧。”
春曉剛剛起身,院門一聲輕響,一個更年長些的婦人攙着劉嬸走了進來,見妻子臉上猶有淚漬,劉二連忙上前攙扶,婦人在一旁站定,重重嘆道:“阿二啊,若讓我說,你不如将手頭的生意放一放,多帶翠娥出去走走罷。說來真是可憐,我們兩個在家裏聊天聊得好好的,不知誰家的孩子在外面追跑打鬧,翠娥一聽,當即就大哭起來……”
劉二聽了攬住妻子,兩人相對垂淚,那婦人見了,也忍不住陪着落了幾滴眼淚,連連搖頭嘆息。
轉頭看到春曉,婦人驚奇地睜大眼睛,指點着說道:“咦,你,你不是那個巫醫袁春曉麽,你到我弟弟家來做什麽?”
見她頗有戒備之意,劉二急忙過來解釋:“姐姐,你莫要誤會,是我請袁姑娘過來給翠娥診病的……”
劉嬸此時回過神來,忽然抓起牆邊的掃帚,大力向春曉打來:“打死你!打死你這個巫醫!讓你害我的孩子……”
劉二忙将妻子抱住,示意春曉快走,春曉卻略定了定神,在幾步之外站定,朗聲說道:“嬸子好生糊塗,不論巫醫郎中,只要醫得了病,自然便是好的。懷胎四五個月,已然有了胎動,這些活生生的嬰孩,若只因為嬸子身體的緣故便白白流掉,身為娘親,怎不心痛萬分!嬸子,您就算不信我,為了孩子,也姑且一試吧!”
劉嬸被她說中心事,聽到後來,更是放聲大哭:“我的孩子啊,我早早便給他們起好了名字的啊……”
劉二的姐姐見春曉氣度從容,想着弟弟年紀已然不小,心裏不免也有些活泛,便和弟弟一同上前勸解,劉嬸漸漸平靜下來,思前想後,把心一橫,咬牙說道:“好,袁姑娘,我就信你一次……”
春曉讓劉嬸躺下,身下墊高,立起雙腿,自己洗淨雙手,仔細探查了一番。
診查清楚劉嬸的情況,春曉直起身來,溫和說道:“劉叔、嬸子,請你們放心,保胎之事并不難為,只是,不拘男女,若是此生只得一個孩子,你們可能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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