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亦師亦友

将近晚膳時,寒軒殿迎來了一個人。

太昊真人,他是來與孟雲訣共用晚膳的。

太昊真人理應到了辟谷期,可不進食物,但他卻要與孟雲訣一塊用膳,這着實讓孟雲訣感到意外與奇怪。

太昊真人是跟着那扛浴水的孩子一并來的,孩子手裏端着飯菜,一入殿內,孩子就将飯菜布好,垂首下去了。

再次看到這孩子,即便太昊真人的氣場完全将這孩子的怪氣息壓制,孟雲訣依舊感覺不舒服。

“九澈并非壞人。”太昊真人開口解釋。

孟雲訣點點頭,不發一言。九澈應當是那個孩子的名字,如此澄澈的名字,感覺同那孩子的氣息完全不符。

他并沒有多說什麽,道了聲請,便與太昊真人共食起來。

用飯期間,太昊真人只是解釋了一句,自己為了補充體力,偶爾也會用膳後,就沒再說話了。孜孜也安靜地坐在一旁,捧着幾個白花花的肉包子,吃得正香,吃得噎了,才會蹦到孟雲訣的身邊,讓他給自己勺幾口湯水喝。

太昊真人的餘光時不時地用掃到孟雲訣身上,眼含深意,又不置一詞。等到彼此都吃飽喝足後,他方慢慢地放下竹筷,清淡地道:“想不到,你如此心細。”

孟雲訣正給孜孜擦嘴角碎屑的手頓了一頓,又繼續動作:“過獎。”

“你不像壞人。”

“我看起來像壞人麽?”孟雲訣目光未轉,依舊凝在孜孜身上。

“我不知。是是非非我分不清。”

“你的确分不清,”孟雲訣打斷了太昊真人的話,目光透過緊閉的門扉看向外頭,不見九澈的身影,才鄭重地開口,“你是聰明人,為何要帶着一個隐患在身邊?你應當知道,他不是人類。”

“九澈并非壞人。”太昊真人再次重複,斂下雙目盯着手裏端着的茶水,“他只是個可憐人。只是他不知自己可憐在何處,我必須保護他,也必須告訴他,他需要做的是什麽。”

“那麽你成功了麽?”孟雲訣給太昊真人斟了杯茶,放下茶壺時,視線凝在太昊真人的臉上。

太昊真人黯然低首,如霜般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痛意:“沒有。”

“背負着弟子對你的質疑,而照顧一個不知來歷的孩子,這你而言有何好處,況且這孩子……”

“因為承諾。”太昊真人打斷了孟雲訣的疑問,擲地有聲,“我曾因無意中的毀諾,給自己帶來了終生之痛,自那以後,我發誓再不毀諾。”

孟雲訣沉默了,他看不懂太昊真人,也不知道太昊真人背後的故事,但他堂堂一個掌門人,帶着一個古怪的孩子,獨自生活在這裏,其中要忍受的、背負的,豈是三言兩語能說盡的。

“我來的目的,其實是……”突然,靈光從太昊真人指尖激射,逼向孟雲訣的面門。

孟雲訣反應迅速,将頭一低,恰好避過,但太昊真人指力毫不減弱,接連不斷地朝他攻去。

孟雲訣單腳一踩身邊的凳子,将其踢起,恰好擋住了數道指力。

他一翻身,抱着孜孜沖出窗外,落地之時,借着外頭無月,朝臺階處抛出數根火柴,等着太昊真人出來的一刻,動用火勢攻擊。

熟料,太昊真人久久都未有動靜,殿內黑暗不見燈火,而空氣中只有風聲。

孟雲訣呼吸一沉,在自己身上開出靈界,同時在周圍聚起小型旋風,保護自己。他耳聽四方,眼觀八方,以自己雙足為軸心,慢慢地旋轉移動,探查太昊真人的所在。

可是等了将近一盞茶的時候,都沒見到有人出現,莫非太昊真人離開了?孟雲訣不敢放松,全身戒備慢慢朝殿的方向移動。

這時,白光突然從左邊方向襲來,孟雲訣側身一避,掀起氣浪,卻在這一刻的動作間,他的脖上架了一把冰冷的劍。

“你輸了。”太昊真人的冷聲入耳而來。

孟雲訣微勾唇角,松開了自己的戒備,誠心地問:“我輸在哪?”

“你太過于在意直觀的感受,而忽略了對手奇襲的可能。”太昊真人語重心長,“鬥法,不能僅靠靈力及敏捷壓制對方。誠然,你在某些方面,能靈活運用你的靈術化險為夷,但你需知一點,保護你的靈術很有可能會成為你的絆腳石。”

孟雲訣緘默了一瞬,看着太昊真人再次模拟的奇襲動作,雙眼怔然一亮,似有所悟,但複又暗淡無光,似參悟不透:“請賜教。”

太昊真人收劍回鞘:“我從紀常那處打聽到你的出招及動作,發覺你太過注重當面打壓對手,或是利用地形及對手的心理應招。但那歸根究底都是投機取巧的行為。方才,若我在你沖出殿外之時,燃起滔天巨火,或在你聚風之時使出火術,你都将可能喪命。”

孟雲訣面色一沉,太昊真人所說的确深有道理,他竟然不知如何反駁:“那我當怎麽做”他誠心的發問請教。

“将每一條生路,都視為死路看待。每一道靈術,每一個招式禦出之時,先考慮對手會如何應對,你又該如何應對可能的失敗。若無路可走,便先在對方出手之前,制住對方。”

明明是很普通的道理,卻在入耳時化為醒世之言,孟雲訣雙瞳微睜,略有所悟。他激動地詢問:“若方才你是我,我是你,你會怎麽做?”

“掀桌擋住指力,打滅燈火,随後以火風術混淆你的視線,趁此時在窗邊弄出聲響,讓你以為我已出去,趁時開靈界,在你追及出殿之時,從你背後攻擊。我在殿內,至少在我眼皮子底下的寒軒殿內是安全的,但殿外的我卻不知。”

“所以寧願逃無可逃,在自己可以掌控的範圍內,奇襲致勝,也不要冒險到另一不熟悉之地嘗試?”

太昊真人點頭:“但這只是個例,只是告知你,有時主觀感受到的攻擊,并非攻擊的全部。”

孟雲訣笑了,對着太昊真人抱拳道:“多謝。”

太昊真人微微點頭,走到孟雲訣面前,掏出了一瓶藥遞給他:“此乃金露丸,服下後可助你恢複精氣,彌補虧損的靈力,每日一粒。”

孟雲訣接過,低眉不解:“你為何要幫我?我可是你的囚犯。”

“不知。”太昊真人很幹脆地回答,“告辭。”

太昊真人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孟雲訣也挽留不得。

他從那瓶藥中掏出一粒,就水服下,回到床上,閉塞五感,沉入心境,運轉元力上的靈力,将今日從太昊真人那得來的感悟,與自己的靈術彙合,在腦中流轉。

心境之內,空無一物,安靜得只聽到心跳之聲,和充沛靈力游走的流水聲。

他看到自己的元力已經形象化,從一條形如尾巴的東西,開始往下方延展,出現了如同後大腿的東西。他一直都不知道這是什麽,但考慮到并未對他身體造成任何影響,就沒有在意。

那粒藥丸讓他特別的清醒,今日的感悟清晰地刻在腦子裏,反複地翻騰,他皺緊眉頭,嘗試着将其慢慢消化。卻在這時,他額間的紋印驟亮,同時刻,他聽到獸吼從心底傳來,被拘禁多時的噬魂冥獸,終于耐不住地在瘋狂地咆哮掙紮,試圖脫離系統的禁制。

系統只是封印了他的精神力和靈力,卻沒封閉他的聲音。

在過去的那段時日裏,孟雲訣也沒少聽到噬魂冥獸的獸吼,不過由于對他毫無影響,他都置若罔聞。

但今日,噬魂冥獸卻妨礙了他的修煉!

垂死掙紮!

孟雲訣眉頭一緊,強念頓生,運轉周身靈力,往腦海裏的咆哮聲壓去,卻在動作前一刻,猛然想到今日的感悟,頓時将靈力打散,只剩一小部分悄悄地探入腦海,悄無聲息地尋找咆哮聲的方向。

尋到的一刻,他将靈力化為複雜的聲音,在咆哮聲的周圍響起,擾亂咆哮聲,最後當咆哮聲被淹沒,試圖尋找另一捷徑突破時,他将剩餘的靈力注入,封住了咆哮聲的出路,讓咆哮聲只能被他靈力所化的聲音逐漸淹沒,最終完全被壓制,再不出現。

确信那咆哮聲不再響起後,孟雲訣才戒備地撤回靈力,回歸元力,額間的紋印也在一瞬灼燙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他睜開雙眼,微勾唇角,若是今日無太昊真人的教誨,他可能會同以前對付死禽兇獸那般,靠強念與意志力碾壓,最終可能會事倍功半,或是适得其反。

萬幸,太昊真人幫了他一把,明日他便親自登門,親自向太昊真人道謝。

翌日一早,他便向太昊真人道了謝。

太昊真人并未多說,讓其日後若有不解之處,可多來向他請教。

因而,自那以後,孟雲訣時不時地便會去找太昊真人,讨論術法,從中得益不少。太昊真人也将自己的經驗,毫無遺漏地告訴孟雲訣。

這樣的毫無隐藏,讓孟雲訣十分驚訝,他曾屢次問過太昊真人為何對他如此推心置腹,太昊真人都是含糊作答。

随後,太昊真人還幫助他打通了幾條經脈,理順了一些亂雜的經脈,使得他的靈力在短期內得到了大幅度的提高,一個月後,他徹底跨入了冥神境下階。

當然,他還不忘發表新文,加入VIP,獲取收益與人氣,短短一個月的時間,他的作者收藏增長到了30個,榜單上的位置也一躍到了首頁紅字的位置,月榜上也有了名次。

靈力與利益雙收之時,他開始将注意力放置到別的地方上,例如強化武器、煉制丹藥,因此,他多次暗示過太昊真人,請其給他進入丹藥閣與煉化閣,但太昊真人并未答應。

如此,即便孟雲訣已經從書籍上學會了不少的煉制方法,也是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這樣的情況,讓孟雲訣再次萌生了冒險出孤浩山的念頭——他之前有很多次機會可以逃出,但念及此處藏書豐富,又有太昊真人的指導,他就暫時性的留在了此處。

現在,他正在往之前上次意外離開的傳送法陣過去。

不過他失望了,當他站在塔頂,将一粒石子扔向下方時,石子并沒有在半空中通過法陣而消失,而是直接落到地上。這似乎是因為他上次的離開,讓太昊真人警覺,将這個傳送法陣封閉了。

他再嘗試用了不同的東西試驗,得到的還是同樣的結果。

他不得不打開地圖,找到可能有傳送法陣的地方,走了過去。但沒走幾步,他感覺到有熟悉而令他反感的氣息撲面而來,随後,九澈出現在他的眼前。

“何事?”他冷冷地詢問擋在自己面前的九澈。

九澈依然低着頭,讓孟雲訣無法看清他此刻的表情,但他發出的聲音瀉出了絲絲顫抖,顯示出他有些激動:“你想離開這裏,是不是”

心思被人發現,孟雲訣卻十分鎮定:“我為何要離開這裏?”

九澈猛地擡起頭來,不敢置信地扯住孟雲訣的衣襟,激動不已:“你胡說,你分明就想離開這裏,是不是,是不是!”

孟雲訣沒有說話,直勾勾地望着九澈,直到九澈意識到自己的舉動收手後,才慢慢地道:“是或不是,有什麽區別麽?”

“你果然想離開!”九澈再次擡起頭來,眼底寫滿了希冀,“我可以跟你合作,只要你帶我一起離開,只要你帶我一起走!”

孟雲訣退後了一步,避開九澈眼底的鋒芒,直截了當地回絕道:“在你我彼此信任之前,我不認為我們有合作的基礎。再會。”

孟雲訣很不客氣地丢下愣住的九澈離開了,走到拐角處,他開出靈界,避免九澈跟上,接着繼續另尋出口。

将孤浩山繞了大半圈,他一無所獲,準備更仔細點朝深處探去時,卻被一陣古樸而滄桑的琴曲吸引了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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